“是不好走,走了四五天才到这儿。” “那是要去哪个镇呢?过了平安村,可又是几十里荒地,太辛苦了。” 凤曲也不知道他们具体要去什么镇,还是五十弦接过话头:“我们要去宣州北,挨着明城那边。” “宣州北?那不就是郑家庄那边……”村妇一怔,脸上浮出些许难色,和自家男人对视一眼。 男人沉吟着,也问:“你们莫非也是什么大比什么的,就江湖人那些,什么考生?” 凤曲心下一惊,正在犹豫怎么周旋,穆青娥又道:“不是,我们就是江湖走商,卖些药材而已。” 她的身上自带着一股药草香气,听她开口,夫妻二人立刻没了怀疑。 但他俩也是热心肠的村户,听说“宣州北”后便一直欲言又止,两个小孩突然开口:“哥哥姐姐,听说宣州北闹大妖呢,好多和你们一样年纪的哥哥姐姐也从这里路过,可是一去,都再也没有回来了。” 凤曲怔住:“大妖?” 这回连穆青娥的动作也停了,她的脸色一片阴沉,筷子里夹着的青菜一松,掉回了饭碗。 五十弦问:“什么妖?你们怎么知道在闹妖呢?” “我听裕华哥哥说的,宣州北闹了好凶好凶的妖怪。它有两三层楼那么高、一座宅子那么宽,立起来,可以和镇子里最大的酒楼相比。” “它这么厉害,官府和观天楼不管吗?” “管呀,可是谁也打不过它。它要吃人,一次要吃上百个人,听说它经过的地方好几年都不下雨,它从明城过来,明城就闹了好几年的饥荒。” “饥荒”二字出口,凤曲的手也不觉一颤。 他又想起那个死得冤枉的赵春生,从明城逃荒去到瑶城,可最终也没有逃掉他荒谬的命数。 秦鹿这才开口:“官府打不过,不会上报朝廷吗?” “不知道。上报朝廷是什么意思?” 这个问题对两个六七岁大的娃娃来说太难了,凤曲碰碰秦鹿的胳膊,却发现秦鹿是朝着那对夫妻问的。 夫妻两人只好叹息出声,道:“宣州南北隔那么远,我们平安村虽归宣州管,但风俗习惯、方言口音都快随了瑶城了,哪里能知道那大妖的真面目呢?也只是听说北边失踪了好多人,大家找不出理由,官老爷们都不说话,妖邪之说才会流行起来。” 秦鹿问:“那就是谣言了?” “不、不是。”村妇摇头,“是真有人亲眼看见过大妖,还说那大妖会化作人形哄人,可怕得很。” 秦鹿又不做声了。 凤曲猜,秦鹿多少是个皇亲国戚,这时候,指不定在想要怎么弹劾宣州官员。 “那,被大妖抓走的,有人见过他们吗?” “大妖不只吃人肉身的,它还吃他们的魂。听说,大妖会在他们身上留个记号,分成好几天来享用,要是他们身边还有其他活人,大妖就会一起留记号,然后……” “那被大妖留了记号的人,岂不是都不敢跟人同行了?” “是啊,被留了记号的人,就被官府带走保护啦。总不能放任他们把大妖引去别人那里,也多亏了官府这么处理,大妖才一直没到南边来。” 怎么听都是个荒唐的民俗故事,不知道是什么无聊的人在酒后胡话。 毕竟夫妻俩自己都是道听途说,在座谁也没把“大妖”当回事。 凤曲和秦鹿只当听个乐子,商吹玉一直喝酒,估计都没听人说话。 五十弦更是坚定的唯物主义,不仅不信,还掏出自己珍藏的鬼故事把两个小孩吓得不敢睡觉。 只有穆青娥从听说“大妖”开始,就像想起什么坏事,凤曲察觉到她好几回欲语还休,连最后一点饭食都没吃完,一个人坐在角落发呆。 但是根据凤曲的经验,这种时候直接去问,是肯定问不出任何的。 只会被穆青娥翻一个白眼。 - 是夜,五人各自回房。 农家酿的粮酒不至于醉人,但恰到好处地助眠,商吹玉本想硬撑着守夜,也被凤曲押上了床。 不过想到邻屋里一个不着调的秦鹿,和两个风华正茂的姑娘,酒意还是压不住心里的担忧,翻来覆去睡不着觉。 而在床上翻了几次,听到商吹玉像是被他吵醒后发出的一声闷哼后,凤曲顿时僵住身体,更惭愧了。 偏在这时,凤曲才察觉床边墙上的一扇窗户关不严实。 夜风透过缝隙直往里灌,刮着他的后背,阴森森的,让人浑身发寒。 凤曲想把被子裹得更紧些,但醉意又把他的四肢都绑起来了一样,重逾千钧,半点都懒得动弹。 直到,房间外传来窸窸窣窣的动静。 像水淹似的,莫名从房门的方向也渗进阴冷的湿气,凤曲的鼻尖还捕捉到一股异样的腥臭,可是身体越发沉重,一边惦记着隔壁三人,一边又只能听着仿佛水灌的声响。 “嚓嚓”的动静像是鼠爬,又像是人的指甲在抓挠门板。 可是时大时小、时强时弱,凤曲怎么听都听不出声源,只得迷迷糊糊的,彻底睡沉过去。
第032章 夜行鬼 次日转醒,已经是日上三竿。 凤曲起身的时候,商吹玉已经帮他准备好了盥洗用具,但不等他道谢,就注意到商吹玉沉着的面色,他的身后,房门豁然大开。 而在门口,渗进了一大滩混着泥土残叶的脏兮兮的污水,把门板都浸得发黑。 凤曲色变片刻:“怎么回事?” 紧接着,他便听到隔壁屋一声尖叫,五十弦已经濒临破音:“boss——你还活着吗boss——?!” 她一边叫,一边奔进他们的房间,脸色惨白的一片,一样看到了门口的污水。 五十弦吓得手舞足蹈,平息了好一会儿的呼吸,身后,穆青娥也跟了进来,看到平安无事的凤曲和商吹玉两人,她才微微松一口气,问:“昨晚没事吧?” “我们没事,你们怎么样?”凤曲还有几分后怕,穿上鞋走出去看。 然而和穆青娥她们的房间相比,他们这间居然算是相当温和。 隔壁的那间,门板已经被抓出了几道白痕,凤曲不敢深想那是什么东西抓出来的。而且隔壁的污水也远比他们的淤积更深,已经几乎淹没了一层泥地表面,阴冷和腐臭充斥着整个房间。 只是走近过去,凤曲就感到胃里翻涌,险些被这股恶臭熏得干呕出来。 秦鹿倒是老神在在,坐在床上慢条斯理地编发。 察觉到凤曲探头过来,他还转脸过去,抛了一个暧昧的媚眼:“夫君讨厌,妾身还没来得及梳妆呢。” 凤曲无言片刻,急忙避了回去,继续和穆青娥等人商议。 不久,主家的夫妻俩便找了过来,看到一地泥水也吓一跳。 凤曲问:“二位昨晚有听到什么动静吗?这是盗贼?还是别的……” 村妇皱着眉答:“哪里有动静呢?我们带着小孩睡得很沉,不曾听到有人过来。孩儿他爹,你锁好院门了吗?” “当然锁了。”男人道,“这水真怪,别闲着了,咱俩先给它扫出去,别把屋子弄臭了。” 穆青娥再问:“从前有过这种事吗?” “哪有,从没听过。”村妇摇头,又想,“是不是谁家故意欺负人?或者,你们路上跟什么江湖高手结了仇?” 那得什么高手,能同时避过他、商吹玉和五十弦三个人的注意? 况且秦鹿只是装得柔弱,凤曲猜他的本领半点不比商吹玉差。 可是事已至此,没有伤人,也没有损失财物,就都只能按下不表。 凤曲心里虽然不安,但看大家都心事重重,急忙安抚:“算了,我们今天就要去镇上了,估计只是村子里什么人在开玩笑,等去驿馆就没事了。” 他们没有和这对夫妻为难,夫妻俩当然也和和气气,招待周全了才把众人送上官道。 一上马车,秦鹿照旧钻回车里,商吹玉顶了五十弦的位置,和凤曲一道驾车。 但马车跑了没多久,凤曲便听到车内有人说话,昨晚开始就不太对劲的穆青娥出声叫他,五十弦伸出手来,一把把他拽进车去。 凤曲仰面倒在车里,半截身子还在车外,眨巴眼睛:“怎么个事儿?” 五十弦把他拉进来坐好,穆青娥则酝酿再三,开口说:“我们……不如改道吧?” “嗯?改道?”凤曲懵了一会儿,恍然大悟,“你是怕昨晚那个水吗?还是怕大妖?改道的话,要怎么改呢?我不认识路,你们有想法吗?” 穆青娥答:“我们先不管宣州,直接去明城。” 这个提议就有点奇怪了。 连五十弦也好奇地看了过去:“为什么?” 但穆青娥当然不会回答。 穆青娥一向只给结论,她的理由,都是自己藏在肚子里的。 凤曲猜想,说不定和穆青娥叫他从瑶城登陆的原因一样,但阿珉这次都一声不吭,可见穆青娥还是比阿珉厉害。 “可以啊,早考晚考都一样,先去明城就先去明城嘛。”凤曲道,“怎么走呀?有人认识路吗?” 这时秦鹿懒洋洋地掀开白布,避开窗外光线,慢悠悠道:“改道,不是不行。但我批的通关文牒,是从瑶城去宣州的,再要去明城的话,还得找宣州的人再批一份,至少得先进城。” 他说的也有道理,凤曲跟着点头:“好像也对。” 穆青娥张了张口,半晌却没声音。秦鹿继续说:“更何况,早考晚考都一样,穆姑娘怎么就想避开宣州呢?” “难道我们事事都要向大人汇报吗?” “别叫‘大人’啊,我们是同伴,互通有无不是很正常吗?” “同伴?” “我可是无时无刻不把各位视为至亲至爱的同伴,”秦鹿问,“难道你们不是吗?真伤人。” 穆青娥不搭理他,秦鹿笑笑也就作罢。 饶是凤曲也听出这番话有点阴阳怪气,可是明面上挑不出毛病,他不能怪秦鹿欺负人。 甚至秦鹿说得软绵绵的,听上去还怪可怜——虽然结合他那一脸笑意,就知道这厮纯属讨骂。 “那就进城再说?”凤曲决定暂别战场,“吹玉一人太辛苦了,我先去驾车。” - 这天黄昏,一行人好歹是赶到了城镇。 和平安村相比,城镇的确热闹不少,傍晚时分还有车马往来,各家客栈店铺的吆喝声不绝于耳,就连官家的驿站之外都停着三四辆马车。 由于盟主大比带来的人员流动,镇内也时常听到五湖四海的方言,凤曲下车牵马慢行,找了一间尚未满客的客栈,并在一众艳羡的注视下,领着三位“女眷”入住。 “您的房间都在二楼,小的带您过去。” 吸取教训,凤曲这回订了三间客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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