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叩叩”。 敲门声截断了凤曲的思绪,此刻日暮,不该再有人来打扰才对。 凤曲起身开门,还未看清来人的长相,对方已经先声唤他:“老师。” 穆青娥长长地“哟”一声:“是‘纠缠不清’的那位的弟弟,也要来‘纠缠不清’了呢。” 凤曲:“……” 商吹玉不理会她的打趣,冷着眉眼质问:“你怎么在这儿?” “我和他是同伴,当然要形影不离,不然你以为呢?” 商吹玉脸色微变:“你们、难道你们连晚上也……” “呸呸呸,怎么可能!”眼见穆青娥毫无解释的意思,凤曲急忙打断,“青娥只是过来聊天的,吹玉也进来吧。” 商吹玉耷拉着肩,暂且没动:“可以吗?老师,我是来赔罪的。” “进来吧,坐下说。”凤曲好笑不已,把人硬拽进来。 商吹玉也没错过几乎堆成小山的礼品,但眉头一皱,自觉找了张凳子落座。 穆青娥问他:“赔什么罪呢?就空着手来?不会还要我们请你的晚饭吧?” 商吹玉冷着脸答:“和你有关系?” 又来了又来了,这俩又要吵起来了。 凤曲长叹一声,一手挡住一个,乞求似的:“不准吵架哦,都乖乖的。” 商吹玉对他百依百顺,果然安静下来。 紧跟着,他又小心翼翼觑一眼凤曲的神色,像是确定凤曲的心情如何,才问:“……是同伴的话,就可以随便到老师房间里……聊天吗?” 凤曲:“……嗯?” 穆青娥:“呵。” 她就说这家伙最擅长跟人纠缠不清。 “我是来向老师赔罪的,有关方敬远一事,如果我能更早发现方敬远不对劲……” “谁能事先发现这种事,不要多想啦。” “不,都是有迹可循的。那天他们在天香楼欺侮映珠,就是为了引我和引烟亲自接见他们,想要套取瑶城分考的情报。”商吹玉道,“不过被老师阻止了他们得寸进尺,而后我和老师重逢,也顾不得跟他们虚与委蛇……再后来,就是花魁大选当日,商别意的‘三千金’着实伤透了天越门。” 凤曲问:“天越门也想当盟主吗?” 穆青娥哼了一声:“与其说想成为盟主,不如说是想拥有更大的权力。自古而今,江湖总是人最多、事也最多的地方,权争不只在庙堂之上,处江湖之远,也逃不掉人心的权欲——况且,天越门现在连生存都难以维持了。” 说到这里,穆青娥看向商吹玉:“我们不是从天越门拿到了方敬远和‘元凶’勾结的书信吗?把信交给观天楼,查一下背景,是不是能给商别意找点麻烦?” 凤曲却摇摇头:“他不怕这个。” “你怎么知道他不怕?” “……直觉?”凤曲笑笑,“可能因为和他有了一晚上的交情,就自以为有点了解他了。” 闻言,商吹玉眸光微闪,目光停在了某处。 那是被凤曲信手丢在盥洗架上,商别意硬塞给他的手帕。 因为那张手帕,过去几天了,这间房里还能闻到微淡的和商别意相似的香气。 就像商别意趁他不留神时,染指了他敬爱的老师。 商吹玉低声道:“那封信,已经被商别意烧掉了。” - “虽然不知道你们过去有什么交集,但看上去,哪怕毫无记忆,他还是对你格外信任呢。” “……我们的确没有交集。” “真是如此?那吹玉这么平白无故对他示好,哥哥都要羡慕了。” 商别意说着,神色温柔而无害。 商吹玉就坐在他的对面,二人之间隔了一张茶几,茶几上放了一碗姜汤,水雾氤氲升腾,模糊了兄弟眼中的彼此。 须臾,商别意轻轻一笑,白雾散去,露出那张无可挑剔的笑面: “但是,那的确是个很有意思的孩子。我也想要好好对他。” 商吹玉冷冷看着,手却不自觉地握紧:“他说过不会加入凤仪山庄。” “是、是,我知道,我不是要为山庄招安他。”商别意道,“我只是喜欢他,想要他也对我信任一点,像对你那样。” 商吹玉倏地站了起来,他感到又急又怒,甚至能听见自己怦怦的心跳。 可他知道自己对商别意毫无威胁,以至于对方总是能把他玩弄于股掌之间。 这份无力感前所未有地强烈,让他对商别意的恨意也被催化到极致。如果因为自己,导致凤曲被商别意这种人缠上的话,他大概这辈子都不会原谅自己。 而商别意把他的神色尽收眼底。 商别意低头抿了一口姜汤,呼气时,浅浅的白雾从他唇间呵出:“就这么在意吗?” “我不懂你的意思。”商吹玉答,“他是个单纯的人,你不是最讨厌这种不谙世事的类型吗?” 商别意支吾一声:“他单纯吗?” “——单纯的人,撒谎时可不会这么信手拈来。你也看到了吧,你的‘老师’没有犹豫多久就站在了我这一边,是个非常称职的帮凶。” 商吹玉渐渐攥紧了拳:“你想要什么?” 商别意低笑出声,这才伸来左手,摊开掌心:“你也尊重他的意愿吧,方敬远的事,就到此为止了。” “……” “吹玉,父亲还在找呢——那个在天香楼和他对抗的,你的‘红颜知己’。” “我不明白。” “是吗?那就有点难办了。早知道陪在凤曲身边的是这么愚钝的人,就算我把方敬远的事全都推给他,他也无法反抗吧?且去岛没落这么多年,想必天越门会很珍惜这个捧高踩低的机会。” 一滴冷汗从商吹玉的额上沁出。 于是,那封从方敬远房里搜出的信,最后有可能指证“元凶”的证物,也终于被商吹玉迟疑着摸出袖口。 商别意笑容更盛:“我不再问你为什么叫他‘老师’,你也放下所谓的真相,尊重凤曲的选择罢。” “你到底想怎么样?” “烧掉它,这也是为了保护包庇我的‘帮凶’。”商别意道,“为了他,你应该什么都能做吧,吹玉?” - “烧掉了……?”凤曲愣愣地问,“是说……方敬远的死,再也不能查出真相了?” 穆青娥也问:“怎么无缘无故被烧掉了?不会是你包庇你哥哥吧?” “我没有。”商吹玉一惊,唯恐凤曲也和穆青娥一样想法,着急地解释,“老师,我没有想包庇他,我是——” 凤曲连忙安抚:“青娥只是说说,我知道你不会。” “那封信烧掉是最好的。如果滞留在天越门或者老师手里,商别意随时能借搜查证据的理由来找麻烦。秦鹿一定也猜到了这是商别意的圈套,可现在受委屈的只有天越门,既然商别意想要到此为止,我也不希望再让老师牵扯其中……” 商吹玉说着说着,又不自觉耷拉眉眼:“我又自作主张了,对不起老师。” 凤曲也没想到,商吹玉看着目无下尘,竟然暗地里为他思考了这么多。 恐怕对商吹玉来说,要做出这种抉择也不轻松。 但——这样轻飘飘揭过方敬远的一条人命,他又觉得沉重,实在无法原凉自己。 就连前不久为春生义愤填膺的样子,现在想来都觉得讽刺。 穆青娥道:“说到底,天越门和商别意不过是恶人自有恶人磨,用不着我们同情。” 凤曲默默不言,可也想不明白,他到底是站在穆青娥的那边,还是正在内心里挣扎,发出仅自己可听的抗议。 「穆青娥没有说错。」阿珉道,「不杀方敬远,那晚死的就是你和商别意。」 “我知道,可是方敬远……” 「比起纠结方敬远,商吹玉还在等你的答复。」 ? 什么答复? 凤曲一头雾水抬起头来,果然如阿珉所言,方才冷静自持的商吹玉,这会儿正低垂眼睫,格外紧张地摩挲指腹。 此刻的他半点看不出在玉台之上清冷华贵的傲慢,更多的是少年人忐忑不安的沮丧。 烧得通红的耳尖露出黑发之外,还有商吹玉偷偷望过来时,右眼下的红痣也和耳尖悄然照应。 这小孩看上去,好像快急哭了。 “吹玉是担心这个吗?”凤曲恍然回神,拍拍商吹玉的手,“没事的啊,方敬远的事怪也只能怪我,怎么能牵扯你呢?比起那个,你今天过来就是为了信的事吗?” 商吹玉的表情更沮丧了:“不是……可是……” 穆青娥啧一声:“笨,这是你心心念念的二公子的投名状啊。” 凤曲继续眨巴眼睛:“诶?” 商吹玉也猛抬起头,结结巴巴:“真的吗?是心、心心念念……?” 这一句,在座两个人都通红了脸。 只有穆青娥偏头啧啧,收拾起药箱里的各项器具,乒乓作响,宛如一阵风过时此起彼伏的风铃声。 便在此时,窗外传来同样清越的大笑:“哈!你这儿好热闹啊boss大人!” 凤曲正愁不能转移话题,应声急忙望了过去,表情却比之前更加僵硬:“你是……” 这位不速之客来得太过突兀。 她一手扶着窗棂,微微矮下的脑袋正朝房间里钻。半条腿已经迈入这里,而那双面具里的眼睛对凤曲眨了一眨,闷闷地一笑。 穆青娥立时掷出一排银针,商吹玉更是神色骤冷,澎湃的内力倾轧而下。 凤曲急道:“等等,我认识她!” 五十弦才不在乎那点银针,就连商吹玉的内力在她眼里也不过如此。 只见这位女刺客身形翻飞如蝶,迅速钻了进来。每一根针都和她擦身即过,却连衣角都沾不上一点。而商吹玉紧随其后投来的一支箭镞,也被五十弦立掌一拦,从中劈断: “脆皮adc还敢让刺客贴脸,挺自信啊。” 眼见五十弦就要攻到商吹玉的面门,凤曲把人一拽,展臂挡了过去:“等等,不准打架!” “嗯——”五十弦挑了挑眉,手上刚刚现形的长刀挽一记花,精确地插/进了木桌中央。 她半跪着踩在桌上,倾身向前贴近了凤曲:“那你倒是让我把瓜吃完啊。宝啊,你到底为什么包庇商别意?我想不明白,你现在不卖他,以后有你哭的。” 刀面寒光逼人,照出凤曲的脸,却是阿珉那副作壁上观的神情:「确实热闹。」 “事到如今你倒是帮帮我啊……” 「他们都没有杀意,我也不想和他们说话。」 “可是这个刺客好恐怖!” 「还好吧,是挺活泼。」 “你是什么人?”商吹玉皱眉把凤曲往身后一挡,边上穆青娥也警惕地拔回银针:“是那个绑架商别意的刺客吗?从‘鸦’来的?”
224 首页 上一页 29 30 31 32 33 34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