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刀、他的钩,还有他数载未碰,但矗在心中长年不倒的剑……一切都嗡鸣着、叫嚣着、悲鸣着不甘。 他想一刀砍下倾五岳的头颅,叫他喋喋不休的嘴永远闭上。 可是一振刀,喉头涌起的却是一股腥甜。 不久前被凤曲一剑刺穿的心下剧痛难忍,眼帘朦胧了刹那,就只剩满腔怨恨和唇中难去的血腥:“我不无辜、我不无辜。” 他收了刀,瞑目坐回原地。 “我不无辜,我是天生流着脏血的罪人。 “你也好,倾凤曲也好,我要把你们通通杀净。” “你们就到地狱里恨我吧!”
第122章 日月殿 随着曲相和几近疯魔的宣战,倾五岳的剑已在掌中激烈地颤抖起来。 他们之间沉淀了太久太深的仇恨,只消一个眼神、一句话语,就能如燎原的火星,烧出惊天动地的火海。 一刃瑕、六合清和两相欢自是毫不犹豫地站在了曲相和的身后。 且去岛的门生同样气愤难平,双方一时犹如水火,随时都要厮战起来。 一声突兀的呼唤却叫停了所有人的杀气,三更雪如一只灰蝶穿入殿中,笑盈盈挡在了二者之间:“怪我愚笨还爱逞能,自告奋勇说去带路,倒把自己淋得一身雨水,落汤鸡似的。倾岛主,您看看,贵派能不能借件干净的衣物给我?” 他一边说着,浑身湿漉漉的,每走一步都淌着淅淅沥沥的水。 一刃瑕看得皱眉,脱下自己的外衫,走近了帮他擦水。他的动作分外粗糙,搓得三更雪白皙的皮肤很快红了起来,三更雪哎哟地叫着,冲散了殿中最后一点杀气。 倾五岳的表情微微松动,冷道:“张小五,去弟子舍翻两件衣服给他。” 张小五低声答应,便一溜步从偏门窜了出去。 三更雪连连赞叹:“好厉害的轻功!这么大的雨都不用撑伞,今后真是大有可为!” 他一入场,日月殿的氛围就变了天地。好像从方才肃杀的战场一瞬间变成了闲聊的地方,三更雪言笑晏晏地拉过几个同门,又陪在曲相和的身后揉肩敲背,继续对倾五岳道: “我在海内也有幸见过您的高足。那还是在明城,凤曲少侠不但武功好,性子也实在讨人喜欢。对了对了,他后来还打赢了我家大师兄,大师兄,你还记得那次么?” 提及和凤曲交手的那次,一刃瑕的表情暗了暗。 但三更雪没有冤枉他,他的确败在了倾凤曲的手上,所以也没有什么恼羞成怒的意思,只是点头:“他很厉害。” 倾五岳道:“看来,凤曲也承你们关照了。” “不敢不敢,是我们承了凤曲少侠的关照。”三更雪说,“说起来都是误会,我们二师兄性格急些,和江容少侠闹了几下,这才害他落伤,绝对没有恶意。如今江少侠送到,来,你们使谁接他回去休息好了,不知岛上医师药材都够不够?如果不够,我身上也带了些应急的药品。” 这话倒把倾五岳说得发蒙。 三更雪的话里弯弯绕绕,叫他听得头晕,可他似乎是要把江容归还岛上…… 倾五岳直觉有些不对,却说不出哪里不对,对着三更雪无可挑剔的笑脸,更是犹豫不决。 但那毕竟是他心爱的二弟子,就算是个陷阱,倾五岳也不得不往里跳。 迟疑一会儿,张小五带着干净的衣服回来,倾五岳便道:“小五,你来接你二师兄回弟子舍休息。其余人也散了吧。至于……” 他眼见着张小五从两相欢的手上接过了江容。 伤痕累累的少年还能挣扎着动动手指,其余门生也追随而去,几个人一起架起江容,低着头,忍不住哭泣出声。 后话没有出口,三更雪先道:“今夜的雨实在太大,办不了正事,我们也各自休息去了。” 两相欢想要搀扶曲相和:“阁主,我送您……” 曲相和却一手拍开了他。 三更雪说:“师父是想和岛主叙旧吧?”他含笑抬眸,对倾五岳恭恭敬敬地问,“我去拿师父最爱的青梅酒来,岛主能饮酒吗?” 两人伤的伤,病的病,此时对坐,又都动了火气。 三更雪的话里不曾留下拒绝的余地,倾五岳垂眸看了一会儿:“小五,你去拿酒。拿凤曲酒来。” 三更雪笑:“酒是好物,可以忘忧。凤曲少侠的名字,真是个好名。” 说罢,也不再和倾五岳寒暄什么,他一手拉起两相欢,另一只手抓住六合清,对一刃瑕连连使着眼色,就把几人一起拽了出去。 且去岛的门生、侯英侯顺的士兵也都跟着离开大殿,殿门将合时,只见张小五蹑足送去两坛子酒。就在剑祖像下,两个名动天下的高手执坛痛饮。 两相欢问:“喝他们的酒,没关系吗?” 三更雪答:“我派人看着了,那小孩动不了手脚。” “可我们的酒……” “是有些可惜,可惜了那包珍藏的七毒散。” 四人神色各异,一直沉默的六合清终于打了一串手语。 三更雪看完,柔声安慰:“是是是,七毒散浪费了就浪费了,能帮师父了此心结才最要紧。我不会再下毒了,就让他们公平公正地打个痛快。” 一刃瑕则问:“明天怎么做?” 三双眼睛都看向了三更雪。 三更雪沉吟道:“不知道倾凤曲几时能到岛上,最好的情况,还是把他们师徒一网打尽。” 六合清以手语询问:「倾凤曲的武功不差,若是拼个鱼死网破,陛下却要活捉,这该怎么办?」 “装模作样。”两相欢哼了一声,“天子如果真的在乎,也不会拿且去岛来要挟他了。” 三更雪:“那都不是我们操心的事,我们只需要劝降倾五岳,劝不好就杀了。不过,杀也得有个杀的由头,今晚说是不动,咱们还是要留意着倾五岳的把柄。比如那弟子舍是倾凤曲从前居住的地方,说不定会有线索,六师妹、二师兄,你们明天就带人去弟子舍看看吧。” 在公事上,两相欢没有拒绝的理由:“如果弟子舍没有把柄呢?” 三更雪闻言一笑,双眸弯起,越发像一只狐狸:“那就制造把柄——二师兄,你明白我的意思。” 两相欢嫌恶地蹙起双眉,却没有反驳。 一刃瑕则道:“我去定风塔。” 他和同门的师兄弟有些不同,除非必要,一刃瑕不喜欢欺凌弱小。 他喜欢的是争胜而非斗狠,参与的人越多,一刃瑕越觉得烦躁,也越不想混在其中,沦为凶器之一。 定风塔算是且去岛上最清净的地方,也是最不可能找出什么“把柄”的地方。三更雪知道他的心思,也不愿勉强:“如果其他地方有了变故,还是要麻烦大师兄。” 一刃瑕点头:“我会警惕倾五岳和倾凤曲。” 这两个人就是预料中最难缠的对手了。 三更雪接着交代了几句,多是叮嘱安全,三人都点头答应。过了深夜,岛上回归寂静,四个人各披寒雨,相背而行。 偶有几声老鸦啼鸣,叫来浓浓的乌云,吞没最后一丝月色。 三更雪坐在日月殿外小憩。 直到月下云天,金乌重登。 - 这一晚的侯英和侯顺兄妹却没有听从三更雪的建议。 他们自幼不说呼风唤雨,却也地位显赫。在朝都,无论武功还是才学,二人都是同辈中的凤毛麟角,皇帝宠信他们、师长爱护他们。 美中不足的,就是大虞久无外战,兄妹都缺些实打实的功绩,让皇帝可以理直气壮地重用他们。 但时机终于到了。 且去岛窝藏蛊人,往小了说,这是倾五岳守岛不力,枉为臣民; 往大了说,那就是勾结扶桑、包藏祸心,其罪当诛。 这回要是能一举拿下倾五岳,不仅在江湖上能立威名,在朝堂上更是大功一件——两个年轻的小将也就不用再生活在父辈的阴影里。 “我们去平海楼看看。”侯顺说,“那个小孩介绍地形时,说那是岛主居住的地方,他们很少会去。要藏人的话,那里最容易了。” 侯英不甚赞同:“我觉得藏在弟子舍的可能更大。” “那我们先去平海楼,再去弟子舍。今晚弟子舍人多,我俩先去平海楼吧。” “但倾五岳还在日月殿……” “不碍事,有紫衣侯牵制着他。我们偷偷进去楼里,天亮前就能搜完。如果有罪证,当场就能拿了,没有的话,明天带人随便扫上一通,就去弟子舍。” 侯英还是觉得不妥,可侯顺已经拉着她几个提纵,轻手轻脚撬开了底楼的门锁。 门闩“喀”地一响,侯顺扭脸对她“嘘”一声。 日月殿的方向,隐约还能听到倾五岳和曲相和高谈阔论的争吵,侯英默然数息,终究随着兄长钻了进去。 两壁幽幽地亮起灯烛,侯顺拍拍妹妹的肩:“我去二楼,你在一楼看完来找我。我们再一起去三楼,速战速决。” “要分开?”侯英忧心忡忡,“还是一起行动吧?” 侯顺却没听她说完,已经纵上楼梯,跃去了二楼。 侯英只好压下心中不安,迅速地奔去一楼左端的长廊,决定尽快扫完就找侯顺汇合。 - 杯盏碎裂的清脆声从日月殿中乍响。 三更雪蓦然睁开了眼,晨钟未醒,铁甲待发。侯英留下的军士早就包围了日月大殿,只等令下,就要如饿虎扑食一般拆吃了这座殿堂。 三更雪急忙叩门:“师父,您还好吗?” 曲相和怒声斥道:“滚!不准进来!!” 同一时间,平海楼中炸开了一声惊响。 无论是蛰伏的军士,还是隐忍的门生,都因这一声异动大为惊骇。 三更雪当即色变:“快!快去平海楼帮忙!!” “可是日月殿……” “师父刚说了不许进,况且日月殿还有我在,不用担心。” “但侯英将军说过要关注日月殿的情况……” “侯将军还说过要听我的指令吧?要是蛊人就藏在平海楼中,这一耽误,叫他逃跑了怎么办?” 似乎是为了印证他的猜测,就在平海楼的方向,一声撕心裂肺的惊叫紧随着爆炸声穿彻云霄。 众军士俱是惊色,听出了这是侯顺的声音,再也不敢犹豫,齐齐涌向了平海楼的方向。 只剩三更雪伫在日月殿外,焦急地徘徊呼唤:“师父,您真的没问题吗?您再等等,大师兄一定马上来了。” 回应他的是一阵激烈的动荡。 两个前辈艰难的喘息声犹如雷震,一时听不出谁占上风。三更雪心急若焚,着急地想要扒开窗户看个仔细,偏在此时,让他想起了什么。 他从袖中摸出一把泛着冷光的某物,咬了咬牙,佩上自己的左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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