数不清的铁衣同时一震。 十步宗甲胄林立,不觉间已经将六人围入笼中。 孔清兰遗憾地合上眼眸,莫怜远怒极反笑:“好一个牙尖嘴利的小子,看来你觉得自己才是唯一的正义,任何人拿到子蛊你都不放心。” “……因为那本来也不是什么好东西。您看到了别意当时的情状,难道都这样了,还想要那等凶器吗?” “还轮不到你来给老子说教。够了,来人,把这几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通通拿下,关到地牢里去!” 凤曲面色陡变,纵功就想脱离人群。 然而心口一阵刺痛,强运的气力顷刻一消,整个人腾空半尺便摔倒下来,惊得商吹玉连忙过来搀扶。 十步宗人趁机将映珠拽了过去,连带着五十弦都脚下踉跄,刚想施展,又让莫怜远内功一震,膝腿发软。 莫怜远惊怕极了,大叫道:“爹,不要啊!凤曲他还有伤,地牢那种地方他受不了的,爹——” “省了你的力气!别人都不拿正眼看你,你倒死心塌地,像什么话!” “不行啊爹,凤曲至少是千里县的恩人,为了千里县才受重伤。你看,这么多人看着这里呢,爹,不要让大家心寒,不要让大家看轻了十步宗啊!” “你这个逆子!” “怜远!”孔清兰开了口,她的眉间隐有不忍,似乎也在权衡,“……饮剑说得不错,凤曲少侠有伤在身,不宜苛待。你把他的同伴抓了,他也不会一个人逃脱,先让他养好身子再谈吧。” 凤曲冷声说:“要抓就把我们都抓了吧,虚与委蛇的照顾我也不需要了。” 五十弦骂道:“我呸!我就说你们十步宗从上到下烂成一团,跟‘鸦’无非是狗咬狗,装什么英雄好汉!装你大爷呢,混蛋!等老娘攒够积分换了天品武器,你莫怜远算什么东西,把你们全砍了!砍了!!” 莫怜远面色冷寒,但听进了妻儿的劝告:“好,倾凤曲,我留着你。我不但不抓你,我还要好吃好喝地伺候你,早晚让你心甘情愿送上‘白虎’。” 说罢,他大手一挥:“把倾少侠送回他的院子,其他的人,就全部拉下去!”
第116章 迷魂夜 在十步宗外的那一次施展,凤曲刚长合的伤口又渗出了丝丝点点的鲜血。 穆青娥已经被押去地牢,十步宗的医师都不受凤曲欢迎,黄昏时分,一道纤影随着莫饮剑走入院中。 “夫……凤曲,我带了你的熟人过来,至少让她看看你的伤吧。” “……” 凤曲独坐窗边,听到他的话音,默默扭开了头。 看着他因为失血和气虚而泛白的唇色,莫饮剑再也说不出话,只能转身绕去中庭:“那你们治伤,我先回避。” 他带来的正是阿绫。 阿绫将药箱放到一旁,凤曲仍偏着头,执拗地将目光投向窗外。 窗外傀偶林立,铁衣森寒,无数双眼睛共同注视着凤曲和他所在的屋舍,仿佛诡谲的上古阵法,将凤曲牢牢地束缚在此,不得解脱。 “血出了很多,你先坐好。”阿绫叹息一声,蹲下来拉住凤曲手臂,试图把他的身体扳正。 凤曲却忧心忡忡地问:“他们怎么样?秦鹿不是一直在喝药吗,他是不是也有伤,现在被关起来怎么办?” 阿绫道:“你就放心吧,他才不会让自己难过。” “但还有吹玉和五十弦,他们两个总是冲动,说不定又要和十步宗的人起冲突,万一发展成斗殴……” 阿绫伸出手掌制止了他:“当街和莫宗主吵起来的你没资格说别人冲动。” 凤曲:“……” “阿绫,”凤曲压低了声音,央求道,“你帮帮我吧。” 阿绫拆开他的衣带,表情没有变化:“怎么帮?” 凤曲问:“你知道地牢在哪吗?哪怕只是给我指条路也好。” 阿绫反问:“以你现在的身体,就算知道地牢的位置,又要怎么带走他们?” 这句话实在戳中了他的痛处。 凤曲虽然受伤颇重,但只要养息几日,他还算有自信冲出院内傀偶的包围。然而商吹玉等人落在莫怜远的手上,就让他不得不回归谨慎。 要让他独身甩开十步宗不算难事,可为难的是,他要怎么从地牢带走商吹玉他们? 凤曲抿了抿唇,愁眉不解,又忘了配合阿绫的治疗。阿绫费力地脱他上衣,好半天不得其解,长呼一声:“凤、曲、少、侠。” 凤曲回过神来:“是!” “手臂,抬起来。”阿绫说,“从今天起,莫少主每晚会给你送药,你都要按时吃。不管你是怎么想的,至少要把这身伤给养好。” “……唔。” “别不高兴,他至少不会下毒。” “我也没有那个意思……” 凤曲现在也不知该如何面对莫饮剑了。 莫饮剑冒险从莫怜远的盛怒之下解救了他,却变相把他推进了更加为难的囹圄。 他不会怀疑莫饮剑的好心,但一想到莫饮剑毕竟是莫怜远的儿子、十步宗的少主,要让他毫无芥蒂,也实在太难。 阿绫打量一会儿,忽然道:“你要不要和莫少主聊聊?” 凤曲一怔,半晌没有听懂她的意思。 但见阿绫眨了眨右眼,一副颇有深意的表情,凤曲一头雾水地僵了数息,忽而灵光乍现:“啊!” 阿绫就知他是猜到了,转头对中庭唤道:“莫少主,我已换过纱布和绷带,凤曲现在好多了。” 莫饮剑的声音从外传来,似乎有些仓皇,说得小心翼翼:“啊、哦!那你就出来吧,我送你回去!” “你不进来看看情况吗?” “不用、不用。” 阿绫咳嗽两声,余光斜了一眼凤曲。 凤曲还有些茫茫然的,不禁小声发问:“你认真的?” “那不然呢?他对你情根深种,你还放着不用,不是傻么?” “不行不行,那可是他亲生父亲……” “就因为是亲生父子,就算他帮了你,莫怜远也不会把他怎么样。” 凤曲蓦地歇了声,阿绫问:“怎么样,只是让你稍微出卖一下色相。” “……” “你真不用?”阿绫恨铁不成钢地瞪他一眼,又朝外喊道,“少主还是进来瞧瞧吧!他这会儿心情好多了,你们正好可以聊聊。” 凤曲猛地拉住阿绫的袖角,连连摇头。 阿绫哪里管他愿不愿意,用眼神威胁了一眼,便接着蛊惑中庭里明显心动不已的莫饮剑。 阿绫说的道理,凤曲自然都懂。 甚至都用不了所谓的“出卖色相”,莫饮剑被父母保护得太好,如今根本不明局势,也不可能知道他爹为何这么追求“白虎”——只要自己开口求助,以莫饮剑重情重义、又轻率莽撞的个性,一定会毫不犹豫地应下。 ……但那之后呢? 莫饮剑对“白虎”都一无所知,说明孔清兰和莫怜远并没有将这些阴私和盘托出,站在他们的角度,应该不希望莫饮剑和自己再接触才对。 ——但莫饮剑还是来到了这里,这大概是莫饮剑自己求来的结果。 这对父母强人所难的行径固然可憎,可莫饮剑一路待他的确百依百顺,难道现在要把这份赤诚的友谊变成教唆和挑拨吗? 莫饮剑只是单纯,又不是傻,察觉到他的用意,即使嘴上不说,心里真的不会受伤吗? 凤曲恨透了自己犹犹豫豫的性格,他猜阿绫也是这样。 阿绫已经对他不抱希望,有些愤慨地丢下药膏便走了出去。不多时,外边传来断断续续的对话,凤曲倾近了细听,阿绫果然没有放弃: “药都上好了,他现在也开口说话了。” 莫饮剑低头踢着石子:“你怎么不多陪他聊聊?” “我和凤曲没什么好聊的,你不如自己进去看看。” “不,我就不去了。” “为何?他心情好了很多,不会对你摆脸色的。” “……不要。” 微凉的西风一卷,银杏叶簌簌飘落,一枚拂过莫饮剑的鼻端,刺激得他打了一个喷嚏,双臂将束天剑抱得更紧。 少年的背影远远看去,萧索又瑟缩,完全看不出平日意气风发的样子。 莫饮剑道:“我进去了,他心情又该坏了。我不想让他为难,我们走吧。” “……”阿绫无可奈何地一默,“走罢。” - 就像莫饮剑说的那样,就连夜间送药的时候,他也只是把药碗放在门外,瞧一瞧门,自己便乖觉地躲到墙角阴影或者银杏树后。 凤曲能感受到他胆战心惊的目光,总是在自己开门端药的一须臾里极尽贪婪地看他。那份锐利和执着,简直像是一个初出茅庐的杀手。 就像他不忍破坏和莫饮剑的缘分一样,莫饮剑也是如履薄冰。 这样的僵持持续了四五日之久。 阿绫每天过来帮他换药,夜间内服的药汤则是莫饮剑来送。凤曲嘴上不说,心里却越发的焦虑,因为这两人都对他守口如瓶,有关同伴的安危,接连几天都是杳无音讯。 “我等不了了,我要去找他们。”凤曲暗暗说。 阿珉嘲道:「阿绫不是教过你么?」 “……停止气我。” 「是你在气我。」 阿珉不会理解他的优柔寡断,不过凤曲明白,阿珉不是真的想利用莫饮剑。 就算不论感情,他也觉得那样太过丢人。 今日份的药汤又送到了,莫饮剑敲响门扉,凤曲端走了药,仍没放弃和阿珉讨论:“你说,我们现在恢复的情况有没有可能晚上偷偷溜走?” 阿珉:「嗯,明天再溜回来给其他人收尸。」 凤曲:“你说话非得这么悲观吗?” 阿珉:「莫怜远大慈大悲,一定会亲自送他们和你团聚。」 “………” 凤曲垂头丧气地喝药,脑内继续思考要怎么反驳阿珉。 “我们不能内讧,至少你和我要团结才行!” 「啧。」 “你除了‘啧’能不能给点有用的建议?不要只是泼我冷水啊!” 「交出‘白虎’,留也没用。」 “可万一十步宗利用‘白虎’作恶呢!现在已经没有空山老祖能限制他们,再等我们解决了曲相和,十步宗岂不是一家独大?” 「关你什么事?皇帝自己收拾。」 “但是……” 情急之下,凤曲的脚步猛一踉跄。 他的意识刹那间清醒,一把扶住了木桌,摇摇头试图稳住身体。 眼前忽而天旋地转,凤曲软在椅上,勉力拍响窗户:“小莫——!” 一道人影应声从暗处奔了过来,透过窗纱遮挡的朦胧的光线,还能窥见他脸上惊慌失措的神色。 凤曲心里不知为何安定了些——至少,不是莫饮剑在有心算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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