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亏灯玄面对一刃瑕和九万里能这么平静,这份度量,不枉看守称他一声“灯玄大师”。 “至于十步宗么,就是以前的四大派之一,危楼的分支。危楼留了多少功法财宝,外人都不知道,但总归是由‘鸦’和十步宗继承大半。相比之下,‘鸦’更侧重杀伐,十步宗就爱钻研一些机关铸造、生杀酷刑之类的旁门左道,不过都是一样的恶贯满盈,江湖统称‘魔教’,两派自己狗咬狗罢了。” 穆青娥轻啧一声:“五十弦和十步宗的少主遇上,也不知道情况如何。” 她是紫衣侯唯一的养女,地位确实和“少主”相当。 只怕双方一见面就能杀红了眼,但凤曲思忖,以五十弦最近韬光养晦的做派,应该已经积攒了不少她口中的“积分”。似乎只要“积分”充足,五十弦动起手来就从不露怯,不说和阿珉持平,至少遇上凤曲本人是能小胜一筹。 ……所以,应该输不了吧? 最后一个问题,就只能由秦鹿回答了。 商吹玉和穆青娥都是初次听说“谢昨秋”这个名字,好奇之余,也不理解凤曲为何对他另眼相待。 而秦鹿坐了一会儿,本是气定神闲的模样,凤曲殷勤地给他倒几杯茶,秦鹿便禁不住笑了。 “就非听不可吗?”他问,“又不是什么要紧的事。” 几人都坐在秦鹿的卧室,好像全不避嫌。 秦鹿自忖不算亲和,但三人今天都跟改了性似的,坐在他的房里毫不客气,倒茶的倒茶、开窗的开窗,倒比他这个主人还要惬意。凤曲更是带头招呼大家落座,秦鹿看得好笑,面对“审问”般的阵仗也忍俊不禁。 凤曲瞪直了一双水润清亮的眼睛,倾身过来,自下而上地仰视:“我想听嘛。” 穆青娥摇摇头,用喝茶掩饰自己眼里的鄙夷。 商吹玉则起身关窗,以防自家老师这副模样被外人偷看。 秦鹿长叹着伸出手,在凤曲的脑袋上揉了两下:“……我和他真没有什么渊源,只是少年时一面之缘,早就忘了。” 穆青娥起身道:“差点忘了,我去给华子邈送药。” 商吹玉迟疑片刻,目光在秦鹿和凤曲之间逡巡一阵,还是跟着站了起来:“我叫人换壶茶来。” 二人是看穿了秦鹿的深意,凤曲却还一头雾水:“诶,那等你们回来了再聊?” 穆青娥一根手指戳在他的后脑:“你们先聊吧,别等了。” 房门一关一合,短暂重聚的朋友就这样散去。 凤曲面带怅然,秦鹿问:“有这么好奇谢昨秋吗?” “很明显我是在好奇你吧?” “好奇我,直接问我不就好了,何必在意谢昨秋?” “问你你也不说实话……” 秦鹿实在喜欢看他这副嘟囔自语的模样,也知道凤曲天生缺乏好奇心,若非真正在意的人和事,他鲜少会刨根究底。 而且,也是他对瑶城乞丐一事的隐瞒,才让凤曲这么忐忑不安。虽然现在一副冰释前嫌的态度,但要让凤曲对他推心置腹,他也需要拿出一点甜头才行。 想着想着,秦鹿都被自己逗笑了。 他竟然会特意考虑给人“甜头”。以他的地位权势,向来一呼百应,犯不着讨好任何人,都是别人上赶着领他的罚,承他一句责骂,都是莫大的恩荣。 “等到明城的考试结束,我就说给你听。”秦鹿探出手指,搔了搔凤曲的下巴,笑眯眯问,“这总可以了?” ……有点勉强,但算有进步。 凤曲故作不满地拨开他的手:“一言为定。” - 遗憾的是,穆青娥也没有想到破解那碗助眠汤药的办法。 与其说是想不到,倒不如说是条件有限,即使她能开出药方,让凤曲出去抓药,他们在酒庄里也找不到时机熬药。 至于针灸之法,虽然可以尝试,穆青娥却不认为有这个必要。 “既然你是被傀儡暗算才闭了眼睛,今晚你反过来暗算他不就好了?” 这话说得理直气壮,凤曲听得震撼:“可是那斧头很大诶!” “能比‘摇光’的还大?” “那倒没有。” 穆青娥拍拍他的肩膀,意味深长:“你可以的。” 凤曲:“……” 他对阿珉重复一遍:“你可以的。” 阿珉:「呵。」 - 今晚一定会空前热闹。 十二人还剩九人,虽说按照常理,叛教者不该在今晚来淘汰他。但白天的一刃瑕生气到那种程度,说不定会理智全无,先拿他出气。 而引灵倘若还在场,今晚也该看够了戏,准备出手了才对。 凤曲顶着看守的注视用过餐饭,在钟声响起的时候喝下药汤。 看守满意地看罢,收拾好餐具:“您模仿的身份是‘问灵’,请问您今晚要询问谁的身份?” 凤曲一愣,才想起秦鹿今天没有安排。 难道他已经猜到所有人的身份了? 凤曲想了想,实在不忍浪费这个机会:“嗯……我想想。” 他还是觉得桑拂大义灭亲的举动太奇怪。 就算秦鹿不安排,他也能凭自己的直觉抓出同党。不会有错的,正经人谁会上来就淘汰自己亲弟弟?怎么看都是杀红了眼的叛教者嘛。 想到这里,凤曲一拍桌子,斩钉截铁说:“桑拂!” 必是叛教者!查!! “您选择询问考生桑拂的身份,答案是——信教者。” 凤曲:“……” 凤曲:“早些休息。” 看守却一动不动。 须臾,又从门外走进了另一个看守,正是昨晚提斧砸他的那个。两人一个笑面一个冷脸,随着钟声乍响,烛光倏灭,月影抖进窗内,映亮两张惨白的脸,顿叫人毛骨悚然。 看来是他昨天试图反抗,引起看守的警觉了。 笑面的看守开口道:“倾少侠,请歇下吧。” “嗯——”凤曲缓缓飘开目光,脑中急叫,“阿珉!!!” 「退。」 床边长剑出鞘,声如裂帛。阿珉持剑劈掠,剑光织成罗网,一匝接一匝地绞向两名傀儡。即使以一敌二,阿珉也丝毫不流惧态,反而先发制人,犹如灵凤振翅,游若翩鸿。 奈何这对傀儡不知是什么材料制就,看着皮肤与人无异,触感也都软滑非常,可剑锋劈上,偏就难破皮肉,只能割出一道浅浅的痕迹,带飞一层铁屑星火,飘掠弥眼,反倒限制了阿珉的动作。 傀儡也不坐以待毙,笑面的并指叩在刀脊,抵下阿珉接连的攻击。提斧的则是振臂大开,将斧舞得赫赫生风、锐勇无比。他们没有痛觉,也没有情绪,似乎只是理所当然地反击,下手自然也没有轻重。 阿珉一击未得,匆匆避开提斧傀儡的斧子。 斧光轻易破开了一室桌椅,木屑激飞,尘烟四起。窗外花枝也像收了惊,随着夜风悄悄抖动,飘来一地稀疏的落花。 「……惨了,它们人多。」 “不。” 阿珉寒声打断,迎着举斧劈来的傀儡,只以一发之距,足踏刀斧,笑面傀儡似是未料他的身法竟能破开同伴的绞杀,举刀不及,被阿珉一剑封喉。那副平日聒噪不休的喉咙,发出嘶哑的“嗬嗬”,像极了活人的反应,却没有鲜血喷出。 阿珉将剑一转,忽略虎口的震伤,从左向右,将它抵在墙上借力一割。剑锋触及硬铁,本是寸步难进,但被阿珉强迫着,竟也真的切开坚硬的傀儡。 提斧的傀儡半点不因同伴的消逝而伤怀,趁着阿珉行动,它便从后劈击。刃光湛如弦月,却被阿珉以惊人的速度反身一刺。 斧头仍在急坠。 阿珉扬起一腿,将它头颅猛然一踢。提斧傀儡脖颈处便传来“喀”的轻响,换作活人,这一下已是颈骨断着,再无生机。但它只是僵了片刻,发觉阿珉趁这一瞬的动摇抽身之后,斧头又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砍向了它自己的脖颈。 头与身体猝然断分,阿珉眼眉微凛,来不及思考,却听方才被他丢开的笑面傀儡传出动静——本该身首异处的它,不知何时又从地上爬了起来。 双手抱着那颗构造诡异的头颅,“嗬嗬”的怪响不绝于耳,蓦地,它把头颅举起,在那凹凸不平的切面处竟然猝飞出一片针雨。 提斧傀儡也同时抱起脑袋,二者左右一方,瞄准了当中的阿珉。 阿珉后仰翻飞,眼见就要翻落出窗,余光却落见满院列阵仰首,直勾勾注视这边动静的傀儡。 足弓只得反勾回去,阿珉将身一荡,险险擦过激烈的飞箭。 「我们从窗户转去其他人的房间!」 阿珉默许了这一提议,举步掠走,纵至相邻灯玄的客房。 却没等他进入,惊觉两窗紧闭,灯玄在内酣眠,而在窗内,一张狰狞的面目贴上前来,就和院中傀儡一般死盯着他。 在它身后,徐徐升起了一把巨斧。 这里有无数对形貌雷同的傀儡! 每一对都是一个笑面健谈,一个冷脸提斧。它们长得毫无二致,在每个夜晚、每个房间,就这样等到考生入睡,便走进房中,如同监视一般盯紧了自己负责的考生。 “主人!”一声轻呼从树冠中传来,阿珉抽神回看,竟是有栖川野栖在枝上,他把树干一摇,整棵大树摇拽中朝阿珉倾来片刻。 阿珉还在犹疑,有栖川野急道:“跟我走!不然,姐姐,找到了!” 「算了,去看看?」凤曲也道。 阿珉再看灯玄房里的傀儡呼之欲出,凤曲房间的傀儡也抱头追来——前虎后狼,的确不及思索。 大树一沉一颤,一道青影便跃去梢头。 傀儡也想追赶,有栖川野却已经吹响叶笛,四下蛇影游动,各自缠上一两个傀儡。虽不能致死,却也足够它们挣脱一阵。 有栖川野回眸看他,目中有喜有怯,半晌才道:“主人……去地宫?” “地宫?”阿珉蹙眉反问,“那是哪里?” 有栖川野张了张口,正待解释,却听见刺啦一声,一扇窗户大开。窗内有人探身外看,月往西来,映亮他清俊风流的一张脸来:“你越是这副态度,越叫‘玉衡’看穿了他。真是愚蠢透顶。” 有栖川野身体一颤。 阿珉回头看去,只见对方神色冷漠疏离,明显也看出了他非凤曲。 那双金眸闪了瞬息,有栖川野默默低下头去。 不止于此,就连满院毫无理智的傀儡,也在和秦鹿对上眼色的瞬间砰砰跪倒。 秦鹿折断一枝凌霄,丢去楼下。 傀儡们发出地动山摇的嘶吼,仿佛中蛊一般,成十上百的傀儡挤碎了蛇群,满眼都只有那节凌霄。就连凤曲房里两个断了脑袋的傀儡,也竞相咆哮,主动追着飘落的凌霄跳下窗台,砸进了密密麻麻的傀儡堆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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