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如老妇跌倒撞到了头,奏折问他该如何赔偿老妇。可是是老妇自己跌倒的,在怎么怪罪,都怪罪不到任何人头上来,尤其是待在皇宫不出的他。 赔偿是不可能赔偿的,也别想碰瓷他。 “这圣上有耐心看这些小事么?”他合上奏折,笑吟吟地站起来,“我认为,这点鸡皮蒜毛的小事就不必呈上了,多浪费时间,不是么?” 如果免去这些繁琐的事情,那嵇憬琛也不会累得离谱了。他打算整顿朝廷的一切,但他不令人惧,也就没人会听他的话。 包括宋玉德。 宋玉德解释:“非也。这些小事情凑在一起,是能观察民情的。比如为何民众频频碰瓷,是因为征税太高了么?还是城里治安不好,老人性本恶?” 淳于烁被那么提点恍然大悟,不得不感慨嵇憬琛还真的有本事坐上皇位,也难怪民虽怨,但不反抗。 得到了解释后,他听着不规律的雨声泛起了困意,趴在案上阖上双眸,打了个哈欠,一只手挥了挥,表示他需要歇息。 宦官“喏”了声,没在多言什么,悄悄退出了殿。 剩下淳于烁静静的待在殿内,呼吸不太匀称,左右思虑,再次睁眼,哈欠的生理泪水顺势滑下,小声低喃着嵇憬琛的名字。 喊着喊着,迷迷糊糊睡了过去,感受着雨天的清净。 而他不知道的是,嵇憬琛在他彻底睡着后醒了过来,替他整理好案上摆放乱七八糟的奏折,还掏出了两端则有翻飞的银色巨龙作为防伪标志的圣旨,提笔细细写下沉重的内容,等笔墨干透,在宣宋玉德进来,将其保管,还吩咐等他驾崩之后,才宣布。 其内容,宋玉德大约能猜到三两分,瞧着圣上刚苏醒就为淳于烁着想,实在是为圣上不甘心,但联想到圣上早期的行为,便收了声。 尽管如此,他的心还是偏向圣上的。 翌日的天气仍棉雨连连,于府周围未填补好的露坑坑洼洼堆积了雨水,一双月色白的鞋踩在上面,瞬间泥黄了几分,还有裙摆亦是。 雨打在油纸伞上滴滴答答闹个不停,好在过了一个转交就入了内,于娘收了伞,放在门前,雨顺势往下滴,打湿了门槛。 “于娘,又来买鸡蛋啊?” 听见有人同她问了话,她挽起耳边的碎发,微微抬起头,答道:“是啊,家里的鸡蛋没了,又馋鸡蛋羹,无奈雨天下来买。” 语气还笑了笑,很是没办法。 她此刻在燕冠上夫姓,单取一个娘字,不忘她寡妇的身份。没人知道她从何而来,又何身份,只知道他死了丈夫又嫁了女儿,独身一人来到这里是投靠侄子。 这个侄子就是阚飞渊,是当今皇后的麾下。没什么人知道阚飞渊的真实身份,所以她伪装其他身份就简单多了。 买上了十个鸡蛋且付了钱,正当她要离开之时,店铺前路过一脸较为豪华的马车,窗布被风吹了一角,可见车内的人,顿时脸色一喜,忘了拿伞,赶紧加快脚步。 后面的人“诶诶”了几声,于娘沉浸在喜色中未给出反应,淋着雨,跟随着马车,就这样一路走回家。 【于府】的大字出现在视线中时,她低头才发现全身都湿了,苦涩扯出了一抹笑,黏糊糊的特别难受。 这时马车内的人下来了,见到她的那一刻愣住了,好半响也不顾雨势跑了出来,握着她的手臂道,“娘,好端端的怎么了淋着雨呢?” 于娘盯着许久未见的儿子眼眶都红了,端倪着,儿子脸都尖了,眼底下的黑眼圈野深了几许,使她心疼得很。 “瘦了,乐乐你瘦了。”于娘捧着淳于烁的脸,眉头紧锁,想到了什么,怒道:“是不是他又打你了?” 淳于烁握着于娘的手,摇着头,什么话也没说,先把人拉进屋内,空气瞬间凝固,沉默了很久,他才先让于娘洗个澡先,免得着凉。 室内的布置与大淳殿内没太大的区别,淳于烁像是回到了大淳,找了张椅子坐下,头仰着屋檐,又觉得不像了。 像是因为于娘常年简约,屋内布置都较为平常,也就很好找回以前的回忆。只是这屋檐的建构过于明,尖角如牛角,很有气势,不似大淳四四方方的屋檐,很是柔和。 重新睁开眼睛的那一刻,阚飞渊不知何时出现,惊他一跳,没等他开口,阚飞渊率先说,“殿下,臣已为您备好水,先去洗个澡,驱驱寒。” 淳于烁颔首,脑袋有些发晕,站起来休息一下,随着阚飞渊来到较为隐蔽的地方,澡桶还散发这热气,水汽氤氲了小地方。 广袖外袍解下,他见阚飞渊没有离开的意思,微微扭过头,挑了挑眉,虽然不说话,但眼神充满了质问。 “殿下先好些驱寒,属下先行告退。” 阚飞渊拳头攥了紧又紧,薄唇轻咬,不过霎那恢复了正常,低首,双手抱拳,几步就退出了屏障之外。 薄薄一片屏障,黑色影子照下,犹如故人归。 回想大淳时光,他也曾那么等着乐乐驱寒洗澡,他当时就守在屏障外,一边聊聊天,一边说说近日来发生的事情。 当时的乐乐还很年轻,语气代表了心情,同他说话总是调子上扬,好不开心的。只是现在身份悬殊,乐乐不再对他抱有爱慕之情,他也不能把自己的希望展露出来。 “阿渔。” 淳于烁唤着他的字,声线慵懒随意,还捎着微微的沙哑。他用着鼻音“嗯”了声,视线努力集中在一片空白的墙上,假装上面有很多字,或者有好几副画供他参考。 当然了,淳于烁根本不晓得阚飞渊怎么想的,须臾之间,道:“你,对我移情别恋,恨么?” “不恨。”这是实话,阚飞渊不怪任何人,只怪自己,“至少我还能在殿下身边,护着殿下,足以。” 淳于烁很轻笑了一下,“是啊,阿亥没有了,我什么都没有了……他为了得到我,灭我国,我却爱上了他……我都很我自己,我都唾弃我自己。” 说到后面,他的声音几度哽咽。 爱上一个仇人是什么体验,淳于烁根本不敢去探究一个所以然来,在那之前,他可是一直安慰自己是心理作用,并不是真的爱上嵇憬琛。可现实是,他真真切切爱上了,还有点舍不得嵇憬琛死。 许是没听见阚飞渊的回应,他躲在澡桶里小声的抽泣,将这些日子以来的委屈全都发泄,桶内的水夹杂着泪水,滴滴答答,掀起极小的涟漪。 也不知道阚飞渊听到没有,大概是听到了吧,毕竟阚飞渊耳力那么好,不听到就说不过去了。 一刻钟后,淳于烁终于舍得从澡桶里出来,半个臀部就这样暴露在空气中,正巧阚飞渊手里端着新的衣裳走了进来,虽然是背对着的,但那背部线条很是流畅,怀着孕却腰细,实在难以让人挪开眼睛。 瞬间,阚飞渊哑了火。 大腿跨出澡桶,淳于烁也不忌讳地在阚飞渊面前展开双臂,直到衣服全部穿好,方言简意赅道:“阿渔,再给我几个月,等他死了,我会封你为太傅,好好教导我的孩子们。” 这里他使用的是“我”,也表示未来孩子和嵇憬琛没有任何一丁点的关系。 阚飞渊颔首,一个字都没说。 于府上上下下没多少下人,也导致于娘需要准备午膳,思来想去,还是决定做她与乐乐都喜欢的鸡蛋羹。 鸡蛋羹的做法并不难,她三两下就做了出来,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淳于烁陡然出现在她身后,害得她受了惊吓,但不过一弹子的功夫,她就把新鲜出炉的鸡蛋羹,送进淳于烁的嘴里,问好吃么。 好吃固然是好吃的,淳于烁眉眼弯弯,在吃了多一口,搂着于娘的肩膀问,“娘,府里怎么不招点下人呢?” 于娘思忖片刻,解释:“人多怕监视。你当真以为那狗皇帝不知道我是谁,我在这里么?他是知道的,不如也不会在我初到燕城的时候,小小警告了我。他再次把林家女的故事传播出来,就想让我安分守己,否则下场就和林家女一样了。” 淳于烁没好气翻了个白眼,小声骂了句燕城脏话,好在于娘听不懂,不然改凶他没礼貌了。他记下这笔账,打算回去好好和嵇憬琛算一算。 时间总是过的很快,不过一顿饭的功夫,雨便停了,天边出现的彩虹显得很夺目,母子二人就这样拿着贵妃椅放在院子里,躺上去,晒晒太阳。 “娘亲,他快死了。” “之后我会代替小太子持政。” “但是我开心不起来。”
第86章 85 天际蔚蓝,一圈极大的彩虹高高逗留在燕城,雨后清凉又有些闷,不过片刻,淳于烁额头捎上了不太明显的细汗,听着挂在枝头上的鸟儿吟唱着曲,脸上浮现了一点点的犹豫。 这几句话给他带来无形的压力,也是他首次在母亲面前示弱,像寻求一些能解惑心中答案的答案,却不料,母亲眉峰狠狠皱在了一起,片刻展之。 说不清且道不明的情绪在发酵,他很是混乱和迷茫,一边希望有人劝自己,一边希望有人让自己狠下心。 “乐乐,你长大了。”于娘给出了恰当的建议,“同时你也是快当爹的人了,有些选择需要自己去做才行。” 可淳于烁不过年十八,也没习过正规的治国之道,只能凭借自己的处事和三观治理国家。初效不大,但他也在阅着明律,希望能从中得到帮助。 不得不说,明律确实很完善,所有大事小事都有一定的赏惩。想来嵇憬琛肯定花费了很大的时间和精力,才能让整个明国有规有矩的。 “娘,但是好累啊,难怪太子哥哥不愿我去学这些东西。”他深深叹了口浊气,回想夫子所教与太子哥哥的完全不一样,问之答,是天子所学,“我不想长大,我想永远待在娘的庇护下。” 于娘笑着捏了捏他鼻梁,“你啊你,多大年纪了还撒娇。娘不奢求你报仇,只想要你平平安安和健健康康罢了。” 是啊,做父母都希望子女健康平安,包括他淳于烁。 淳于烁下意识摸着隆起的腹部,视线平移到那道虚掩的门上,突然被打开来,眸底列入了一到身穿赤红衣袍的人,增托肤色为白。 来者不是他人,正是嵇憬琛。 以往嵇憬琛都是深色为主,这次一下来了个亮色,实属有些抓人眼球了。淳于烁目不转睛地盯着嵇憬琛,蠕动着薄唇,始终没有开口说话。 那束光线照在嵇憬琛身上,苍白的脸色好似正常了一点,睫毛底下的瞳仁仍旧很深,犹如一场狂风暴雨,能将人席卷进去。 明明隔得很远,他还能察觉到嵇憬琛带来的病态,步子迈得很大,却不太稳,不到十步就站在他的面前。 嵇憬琛手负在身后,不重不轻睨了于娘一眼,扬起深不见底的唇角,轻轻喊了句,“岳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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