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辰不早了,不如你和你郎君留下住一晚吧,府里客房多,我给你们挑间位置最好的,还能看风景。” 望着天边的日头,顾允海忍不住无奈,低声劝解道:“娘,县衙内宅还没修缮好呢,能有什么风景可看,您就别为难人家了。” 阮祺被郎君扶着上车:“多谢夫人好意,我最近一直在芜河村,夫人若是有什么事情随时都可以过来找我。” 温妤终于点点头放任对方离开。 烟尘扬起,马车渐行渐远,温妤无意识追上前两步。 直到马车过拐角再不见踪影了,才轻叹了口气,转身回到内宅。 两日后庙市,阮家粥铺重新开张,才刚过卯时,顾二公子已然穿戴整齐守在粥铺门前。 阮祺看得一愣,早起的困意顿时烟消云散:“你怎么来了?” 顾洵闻声一口气没上来,表情扭曲,话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我为何会来这里,你竟是全然不知道吗?” 知道什么……哦! 阮祺拍了下额头,总算回忆起来:“你是来当跑堂的,瞧我这记性,进来吧。” 这两日粥铺经过重新修整,门窗台面全都焕然一新,柜台也跟着换了位置,打眼望去,倒是显得整个店面都宽敞了许多。 就是地上还有木料没来得及收起,刚一开门,就有许多烟尘迎面扑来。 阮祺还好。被清珞挡在背后,顾洵却是被扑了满头满身,脸色瞬间就绿了。 “抱歉,”阮祺拿了布巾给他,“工匠干活太晚,我今天提早过来,就是想把店面简单收拾一下,没想到你这么早就过来了。” “哦对了,扫帚在那边,我和郎君去擦台面,你把地上的碎木头扫一下吧。” 顾洵狠狠呛咳两声,伸手指着地上的碎木屑。 “不是跑堂吗,你让我扫这个?” “对啊,跑堂就是店里做杂活的,哪里缺人了都要去帮忙。”阮祺理所当然道。 考虑到顾二公子可能有洁癖,他还特地把相对轻便的扫地活交给对方。 “当然,你若是不愿意就算了,”阮祺宽容道,“本来伯母也是想额外雇人的,我和顾夫人说一声,让你换别的法子见人晒太阳。” 听到“顾夫人”三字,顾洵什么气焰都消了,嫌弃地用手指捏起扫帚。 “不就是扫地吗,我做就是了。” 阮祺与清珞对视一眼,无奈摇头,随他去折腾。 时辰还早,集市上却已经聚集了不少摊位,粥铺里异常安静,唯有几人低头打扫的细碎声响。 清珞不擅长杂务,却是几人里干活最认真的,俯身用布巾擦抹着座椅桌面,仿佛在对待什么珍宝玉器。 刚擦过门框的阮祺停住动作,忍笑低声道。 “都已经反光了,你是准备给桌椅上油打蜡吗?” 清珞丢开抹布,用干净的那只手擦了擦他的鼻尖。 “嗯……快成小花猫了。” 阮祺脸颊一红,连忙拿衣袖去擦,然而却忘了袖上的尘土,这会儿真成小花猫了。 “别动。”清珞捏住他的下巴,用指腹一点点帮他将沾染的灰尘擦净。 确认再没有遗漏后,在他唇角边轻吻了下,浅笑道:“这回好了。” 好没好阮祺不清楚,他只知道自己的脸颊通红,已经烫得能烙饼了。 阮祺低咳了声,默默捡起抹布,才刚回头,就与握着扫把的顾洵四目相对。 “咳,地都扫完了吗?”阮祺关心问。 顾洵深吸口气:“扫完了。” “这样啊,那你是想在店里歇一会儿,还是去外面把布幌挂起来?” 没等阮祺说完,顾洵迅速抢话道:“幌子呢,我现在就去挂。” 这鬼地方他真是一刻也呆不下去了!
第64章 店里的一切都打理妥当,等到阮成丰和董念也从外面回来时,顾洵以为自己这一早上的磨难总算是结束了。 然后就被阮祺安排去跑堂。 “外面日头晒,我怕你站不住,等会儿若是有客人来了,你便去问他们想吃什么,记下后告诉厨房那边。” 阮祺仔细叮嘱:“之后等饭菜都准备好了,再端去到客人面前,只记得先来后到,别乱了次序就行。” 记住点单,按照次序送菜上粥。 顾洵心道这有何困难,随后就被狠狠打脸了。 常渊县附近人说话都带了些北地口音,又快又利,虽然远不到全然听不懂的地步,但也多少有些吃力。 客人少时还好,清早客人一拥而入,顾洵顿时一个头两个大。 最重要的是这群人根本就不好好点单! “听说没有,隔壁徐老家的牛在田埂里崴了脚,非说是邻居郑麻子家安栅栏的错,今早打到里正那儿去了……还要昨天的莲子粥,酱瓜菜不要辣,拌豆苗少放醋。” 顾洵:“……啊?” 对面中年汉子感叹:“何止是闹到里正那儿,据说脑袋都打开瓢了,血流了满头满脸,把我媳妇都给吓着了。” “我来碗红豆粥吧,记得给加勺糖,酱瓜菜哪儿有不吃辣的,他家豆苗不错,多放辣,醋确实得少放。” 顾洵晕头转向,满脑袋的牛崴脚,头开瓢。 他想再问问两人刚才都点了些什么,可两名中年汉子已经聊得热火朝天,不耐烦摆手,让他快点去上菜。 阮祺安顿好粥铺外排队的村人,路过时笑着道。 “一碗莲子粥,一碗多加糖的红豆粥,酱瓜菜一个加辣一个不加辣,两盘豆苗都少放醋,其中一盘多放辣。” “对对,”中年汉子颔首,“加紧些,外头还等着干活呢。” 这会儿来粥铺的村人都是赶着进货出摊的,自然不肯浪费时间。 阮祺推着顾洵往后厨走:“放心,粥都是现成的,马上就能好。” 顾洵眼里露出惊奇,对方的确是刚刚进来的,然而进店才不过片刻,便已经将那一大串点单都记住了,甚至还能与他叮嘱。 “郑麻子就在门口排着呢,你等下记得把他安排到角落,别让他们凑在一处,免得打架。”阮祺小声道。 哦,那个脑袋被开瓢的郑麻子。 阮祺见顾洵实在不熟练,便索性留在店里,带着他一起跑堂。 一回两回还能是巧合,次数多了,顾洵忽然发觉,对方的记忆力实在惊人。 无论点单还是七嘴八舌的闲聊,只要是客人说过的内容,阮祺都能记住,甚至连客人的口味偏好,也能记得分毫不差。 顾洵心情复杂,莫名想起父亲幼年聪慧,才六七岁时便已经熟读经史子集,能吟诗作对,以至于兄长顾允海常被评价说不像其父。 阮祺圆脸杏眼,穿一身水色薄衫,衣袖挽到手肘上,严肃时眸色微凉,看上去尤其与顾知县相像。 气质像,过耳不忘的本事也像,顾洵忍不住想。 ……若是对方没有被偷抱走,而是一直养在顾家。 “怎么了?”阮祺见他忽然停住,回头疑惑问。 “没,”顾洵迅速垂下眼帘,“不是要把绿豆送去后厨吗,快点去送吧。” 有阮祺在一旁帮衬,顾洵终于找到诀窍,虽然偶尔还会犯些小错,但总算不似最初那般手忙脚乱了。 过了辰时,粥铺里的客人逐渐增多,店里店外都充斥着浓浓的烟火气。 四周人声嘈杂,各种闲话家常,嬉笑怒骂,这边是谁家闺女毁了婚约,那边是谁家小子跟人跑了,仿佛世间所有琐碎都藏在这小小的方寸之间。 “哎呦,”有自来熟的妇人招呼道,“这小哥儿是新来的吧,模样真俊,许了人家没?我娘家有个侄子,是在村里面教书的。” “我……”顾洵手足无措,那妇人力气大,抓住他便不肯放松。 “婶子怎么见谁都要做媒,”阮祺连忙过来解围,“而且你那侄子不是在学堂做粗使的吗,何时成了教书先生了?” 妇人讪讪松手:“什么粗使,他也帮着管教学生的,也算是给人教书了。” 这话明显是狡辩,阮祺没再多说,将话题轻巧带过后拉着顾洵离开。 到角落里低声安慰道:“别怕,他们只是想与你搭话,其实没什么恶意,你若是听着不舒服,强硬拒绝了便是。” 顾洵回了一句,阮祺没能听清,再凑近时就见对方平静道:“后厨的红豆粥已经煮好了,我现在去拿。” 阮祺目送对方走远,不由挠挠头。 这人几次欲言又止的,究竟是想要说什么? 和之前不同,今日的粥铺是要开整天的,不敢让阮祺太劳累,才刚过晌午,董念便叫陶玄景将阮祺换了下来。 顾洵也有些累了,被董念安排到水神庙客房里休息。 歇过午觉,阮祺搂着郎君赖了会儿床,磨磨蹭蹭许久才终于赶回粥铺。 原本以为顾洵已经先一步回家了,却见对方十分自然地穿梭于长桌之间,帮着店里的客人点单上菜。 “祺哥儿来了。”刚从厨房出来歇口气的董念走近,注意到他的视线,笑着道。 “你带来的人倒是勤快,虽然开始忙乱些,如今也慢慢适应了。” 阮祺也觉得惊讶。 顾洵毕竟是在顾家长大,自小养尊处优,能坚持半日已经是难得,更何况对方居然肯主动干活,当真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我还以为你不喜欢跑堂,晌午歇够了就要回去呢。”阮祺系紧袖口,上前帮着他一起收拾桌面道。 顾洵收起抹布,没好气瞥了他一眼。 “别想太多,我大哥今日出门办事,刚巧路过芜河村,已经说好傍晚过来接我回府了,我只是无事可做,所以来打发时间。” “哦,”阮祺点头理解,“你们兄弟感情真好。” 他只是随口感叹一句,顾洵却像是被踩中痛脚般,忍不住提高了嗓音。 “我与大哥的感情自然是好,爹忙于公务,我几乎是被大哥一手带大的,平日吃穿都是由他打理。” “我今日忽然到外面,他放心不下,无论如何都要亲自来接我。” 阮祺点点头,却突然想到,若自己是顾家子的话,那眼前人与顾允海便并没有血缘关系。 目光一时间有些复杂。 “不就是跑堂吗,”顾洵深吸口气,像是还沉浸在方才的情绪里,“你能做到的,我也一样能做到!” 说罢利落转身,端起碗碟快步离开。 阮祺:“……” 夏季日头长,过酉时末天还微微亮着。 粥铺打烊,阮祺刚收拾完东西走出店铺,就被庙市里的人团团围住。 听明众人的来意,阮祺也不知该作何反应了,只能无奈道。 “我都已经捞过那么多回鱼了,你们还没有瞧够啊?” “怎么能瞧够,我可是从槐州城特地赶来的,就是为了来看小庙祝捞鱼。”有陌生青年扬声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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