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说,祺哥儿有身子了?”董念顾不上锅里的炖排骨,直接跑了过来。 阮成丰握着手里的碗筷,直愣愣看向阮祺。 清珞也跟着望过来,漆黑的眸子像是浮了一层冰,动也不动,显得有些空茫。 阮祺与他对视片刻,忽然笑起来,拿手指戳了戳他:“回神了。” 清珞:“……”
第59章 过了最初的震惊,董念满眼都是欢喜,小心翼翼将阮祺拉到跟前,笑得几乎合不拢嘴。 “哎呦,这可真是。” 阮成丰也盯着他瞧,向来粗犷的中年汉子难得手足无措,面上全是憨厚的笑。 “行了,”董念努力装作不在意的模样,招呼众人道,“也不是什么大事,别都聚拢着了,先坐下吃饭吧。” 一面却利落将山楂糕收起来,离阮祺远远的。 按照芜河村这边的规矩,家里姑娘或是哥儿有了身子,最初三月都是不能到处宣扬的。 柳郎中也只是提点了那一句,随后便端起饭碗,用筷子指着桌上的菜低声道。 “鱼和蛋可以多吃,当季的菜也要吃,那个腌菜就不要吃了,听你伯母说你最近爱吃酸辣,这些倒是还好,你自己注意着没有不舒服就行。” 阮祺颔首,默默在心底记下。 董念将回锅肉端到桌上,松了口气道。 “听您这么说我就放心了,这孩子最近都快把辣子当饭吃了,我还担心来着。” “不妨事,”柳郎中摆摆手,“有胃口吃饭最要紧,他爱吃什么就叫他吃什么,别饿着了。” 几道菜依次摆放到桌上,四周的气氛逐渐缓和。 董念和阮成丰给柳郎中包了红封,小声道了谢,柳郎中笑眯眯收下了,叮嘱这几月里的注意事项。 梅秀舟坐立不安,一直留意着仙翁的神色,却见老者只是垂眸沉思,不知在想着何事。 屋里大约唯有阮祺是专心用饭的,略过几道过于清淡的菜品,筷子直接伸向离自己最近的回锅肉。 回锅肉用的是精五花,肉片肥瘦相间,里面放了花椒和豆豉,鲜辣油香,最适合包裹在米饭上一起吃。 等喝了碗排骨汤,腹中的饥饿稍稍缓解了,阮祺才发觉身旁郎君一直悄无声息,仿佛还沉浸在刚刚的惊讶里。 清珞性子淡漠,除了面对阮祺时候,平日里对大部分事都不甚在意。 此时却像是被抽去神魂一般,整个人都呆愣着,甚至掉了支筷子到地上也没察觉。 阮祺帮他拿了新的竹筷,趁着周围无人注意,伸手捏他的脸颊。 往常总被郎君这样捏脸,如今自己亲手捏了才知道,手感确实不错。 “真的被吓到了?”阮祺笑眯眯凑过去。 清珞依旧没能缓过神来,只是安静接过他递来的竹筷。 还是头一回见郎君这种表情,阮祺忍不住想笑,拿手肘推了推他。 “完了,现在就这副模样,赶明儿孩子出来了怎么办?” “明天就出来?”清珞微微睁大眸子,露出诧异神色。 “不是,哈哈哈哈!”阮祺真的绷不住了,趴在他肩上笑得肚子痛。 清珞总算反应过来自己是被捉弄了,想要避开视线,却又担心怀里人摔着了,只能伸手将对方护住。 一旁梅秀舟目睹全程,好险没被菜汤呛到,废了好大力气才勉强忍住笑。 结果刚抬起眼,就见仙君一道目光扫来,瞬间被吓得龟缩了回去。 吃完午饭,柳郎中仔细帮阮祺诊过一回脉,朝董念点了点头道。 “祺哥儿身体结实,如今月份还小,你们也不必太过紧张了,只记得我刚才说的那几样事项就行。” 董念有些迟疑:“您……” “放心,”柳郎中知晓她在担忧什么,笑着道,“我每月初一十五上山采药,其余时候都会留孙儿在家,你们若是有急事,让他到山上叫我就成,他知道我在哪里。” “好。”董念诚恳道了谢。 虽然县里也有医馆,但在这种事情上,董念到底还是更信任同村子里的人,有柳郎中帮忙照看着,她也能安心不少。 另一边,仙翁拄着拐杖找到阮祺,泛白的眼瞳凝视了他片刻,抚了抚手里的拐杖道。 “……上界很少有仙家结契。” “啊?”阮祺满头雾水。 “仙家生子会损伤修为,故而即便结契,其中愿意生子的也是少之又少。”仙翁继续道。 阮祺困惑得更厉害。 他只是个凡人,压根没有所谓的修为,损不损伤的和他似乎并无关系。 仙翁轻咳一声,嗓音沙哑道:“所以老臣之前,咳咳,不是刻意忽视,才没有察觉出小君后身上的异常。” “哦,”阮祺终于听懂,遂安慰道,“没关系,学医本来就是慢功夫,柳郎中也是从学徒开始做起,行医近四十年才能有如今的医术,仙翁一时没发现也是正常。” 瑶台仙翁:“……” 阮祺:“……”安慰错了吗? 帮忙收拾了碗筷和灶台,梅秀舟过来扶着仙翁离开,刚走出不远,就听对方忽然道。 “你不是在下界开了许多铺子吗,去帮我寻几本凡间的医书过来。” 梅少东家愣住,他是开酒楼的,不是开书馆的。 两人四目相对,梅秀舟瞬间挺直脊背:“医书是吗,仙翁稍等,我马上便叫人找来!” 下午回家休息,等快到晚饭时候,阮祺才后知后觉发现,自家郎君似乎还没从晌午的震惊里回过神来。 “清珞?”阮祺小心凑过去。 昏暗的烛火下,那人安静倚靠在床边,手里拿着本写到一半的账册,低垂的眸子随着火光明灭不定。 “你没事吧?”阮祺问。 像是注意到他的靠近,清珞微微抬起头,漆黑的眼眸与他相对。 阮祺莫名觉得呼吸一滞,心跳也跟着加快了几分。 “没事,”清珞将他拉到怀里,下巴搭在颈侧,带着微凉的气息,“只是想起一些过去的事情。” 阮祺轻轻拍了拍他。 关于对方的曾经,阮祺知晓的并不多,只隐约记得仙翁说过,郎君是五行水气化形而生,是天命注定的水神。 “我出生在无念天极北雪原的深潭之中,自有记忆起便无父无母。” 清珞半合着眼,声音很淡,仿佛在叙说与自己毫不相干的事。 “那里很黑,四周什么都没有,我有灵识的第一念起,唯一想的便是该如何从那里离开。” 他确实如愿了。 瑶台仙翁牵着他从深潭里走出,对围绕的众仙家欣喜宣称,新的无念天主诞生,他会抵御魔种,带领无念天渡过长夜。 深潭里是黑的,但外面的世界也并未如他期望一般充满光亮。 瑶台仙翁安抚他,说长夜只是暂时,等彻底消灭了魔种,无念天便会重归宁静。 “我还没学会如何穿衣,便已经学会披上战甲,没学会如何走路,便已经学会挥舞利刃,与人厮杀。” 清珞的嗓音平缓:“仙家的血是热的,魔种的血是冷的,我的血……魔种喜欢我的血,我偶尔会故意弄出来一些,好吸引它们现身,节省时间。” “我不讨厌这些,因为除此之外,我其实无事可做,直到魔神陨落,无念天只余下零散的魔种余孽,所有仙家都在欢呼庆祝。” 漫漫长夜终于结束,清珞浑身浴血,站在有生以来第一次见到的光亮下,游离在所有人之外。 望着他们欢呼雀跃,望着他们喜极而泣,突然不知该去往何处。 “……我忽然想回到深潭,”清珞轻声道,“我想那个深不见底的冰潭之下,或许才是我真正的归处。” 后来他拖着重伤回到极北冰原,途中被魔种余孽伏击,最终跌落到下界凡尘。 而当他再睁开眼时,他看到姻缘线的另一头,有人替他擦拭着伤口,动作小心又轻柔,说别怕,吹吹就不疼了。 这里与深潭全然不同,每天昼夜交替,仙灵之力几近于无,所有人都在为了生计奔波劳累,忙碌却踏实。 “那现在呢,”阮祺伸手抱住他,“你有找到自己的归处吗?” “应该?”清珞笑着道。 阮祺瞪眼拍了他一把,让他重新说。 清珞端正了神色,闻着怀里温热的气息,也伸手回抱住他:“……是。” 醉江楼早上异常冷清,一般要到晌午或是下午时候,客人才会慢慢增多起来。 雅间内,温妤从清早等到日头西沉,却始终没有等来自己想要等的人。 “夫人,”贴身丫鬟给她添上新茶,瞧了眼外面的天色,踌躇道,“已经快到戌时了,估计那人不会过来了,咱们还是先回去吧,免得老爷担心。” 温妤坐在桌边没有开口。 她其实也弄不懂自己究竟在想些什么,照理来说,她与那人甚至连一面都没有见过,只隔着窗隐隐见到对方的背影。 可她却像是魔怔了一般,回去后怎么也无法忘掉。 ……或许见一面就好了。 温妤想,见上一面,所有不切实际的幻想便都会烟消云散,她也能继续安心过以后的日子了。 “去将郑掌柜叫过来吧。”温妤抚了抚衣摆道。 醉江楼掌柜很快被唤来,大气都不敢出,黝黑的面上满是惶恐。 “夫人,那个,可是之前买的荔枝酒出了什么问题。” “酒水很好,”温妤嗓音柔和,“只是想问问你,昨日跟在你身边的那名客人,今天怎么没有过来?” 郑掌柜不确定道:“您是说,徐老爷?” “自然是穿蓝衣,年纪更轻的那一位,”旁边丫鬟嗔怪道,“我们夫人有事想要与他说,劳烦掌柜的请他到雅间来。” “这……”郑掌柜顿时为难。 只得细细与两人解释说,那位是梅少东家安排来的人,无论来去都不归他们管。 至于日后何时会再来酒楼,他也就不得而知了。 “哦对了,”郑掌柜突然记起,“梅少东家偶然提了句,说那一位最近身子不适,咱们酒楼太乱,估计是不打算再叫他过来了。” 温妤眉心微蹙,只是嗓音依旧温和:“还请掌柜帮我留意他的去向,无论有任何消息,都请第一时间告知我。” 眼前人话语客气,酒楼掌柜却没来由的心底紧绷,忙不迭颔首。 “是,夫人放心,小的一定派人留意。” 经过接连几日的忙碌,家里的粥铺终于是准备开业了,只是董念担忧阮祺的身子,让他用过午饭,歇了晌再过来就行。 一整个白天都闲着无事,阮祺索性去了庙里一趟,准备将下月初不能再主持祭祀的事告知给崔庙祝。 今日没有庙市,神庙主殿还算清静,崔庙祝正在给水神像进香,听闻阮祺的话后顿时不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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