灯烛摇曳,温妤的神色逐渐柔和,虽然心底还有些迟疑,但在顾知县的注视下,最终还是轻轻颔首。 花厅不远处,阮祺站在黑暗里,安静望着面前那一团光亮,许久都没有做声。 隔着花厅是县衙的小花园,隐隐有香风送来,带着此起彼伏的蛙鸣。 清珞垂眸打量阮祺,原本以为他会露出伤心神色,却没想他只是笑了笑,眼里满是轻松。 “这般瞧我做什么?”阮祺仰头问。 “看你会不会哭。”清珞诚实回道。 阮祺气得捶了他一记,愤愤道:“还想看我哭,有你这么做郎君的吗。” 他回首望向花厅,里面的人已经相携着离开,路上说说笑笑,留下的丫鬟很快将四角的灯盏熄灭。 “没什么可哭的,”阮祺嗓音很轻,“看着他们一切都好,我也能够安心了。” 正如顾知县方才所说,过去的都已经过去,最要紧的,永远是眼前的家人。 “天色不早了,”阮祺笑着拉了拉身旁的郎君,“……我们回家吧。”
第58章 粥铺再过几日便要开业,不只大伯和伯母,就连阮祺也忍不住跟着紧张起来。 最后还是梅秀舟看不过,说自己刚好在县里开了几家酒楼,不如送一家给他试试看,等亲自开过了,就知道其实也没什么困难。 阮祺:“……” 送一家可还行。 虽然没有收下酒楼,但想着能去取取经也好,第二日阮祺还是和清珞一同去了梅秀舟安排的酒楼。 位置选在常渊县北街的醉江楼,临着河畔,一半悬在水面之上,建成高低错落的三层小楼。 醉江楼掌柜是个皮肤黝黑的汉子,性情豪爽,人也实在。 得了梅秀舟的嘱托,干脆放下手里的活计,亲自领着阮祺熟悉酒楼的各种事务。 直到中午有贵客上门了,才一脸歉意地望向阮祺。 “没事,”阮祺连忙摆手,“今日已经足够麻烦郑掌柜了,您自去忙您的,不必管我。” 醉江楼掌柜还在犹豫,考虑半晌道:“若是旁人也就罢了,来的是顾知县的夫人,不然我还能帮公子引荐一二。” 阮祺闻言一愣。 “哦,公子有所不知,那位常渊县新上任的知县大人曾经是京城的二品大员,如今虽遭贬斥下放,但据说朝廷已经有意要将他重新召回。” 郑掌柜解释:“这位知县夫人出身也是不俗,咱们再如何小心伺候都不为过。” 后半段阮祺已经听不清了,胡乱与郑掌柜道别,一路拉着郎君从醉江楼离开。 雅间内,店小二还在殷勤介绍着各类酒品。 “……咱们这儿有荔枝酒,青梅酒,杏子酒,杨梅酒,价钱不同,滋味也不尽相同。” “甜一点的果酒果味儿浓,好比荔枝酒和梅子酒,酒味较浅,不醉人,酸一点的果酒则刚好相反。” 没等说完,对面人已经站起身来,怔怔望向窗外。 “夫人?”身旁丫鬟疑惑。 “刚刚走过的两人是谁,”温妤神情恍惚,“穿蓝衣那个,也是楼里的客人吗?” 丫鬟不解,只得转头看向店小二。 “这……”店小二根本没看清窗外人是谁,顿时露出为难神色。 临近晌午,醉江楼来往的客人渐多。 温妤按了按眉心,觉得自己有些魔怔了,摇头叹息道:“无事,应当是我看岔了。” 回到芜河村,阮祺的心情总算是平复下来。 其实也没什么好在意的,常渊县说大不大,说小不小,既然同处在一个县城里,总归是能碰见的。 今日不过是个意外,往后多留意些就是了。 大伯和伯母都还在忙着粥铺的事,阮祺索性和郎君在村口的面摊上解决了午饭。 摊主是隔壁村的妇人,也是认得阮祺的,刚瞧见他便笑着招呼。 “小庙祝来了,还是和上回一样,把馄饨和面掺在一起吗?” “对,”阮祺拉着郎君在桌边空位坐下,“要两碗,多加醋和辣子的。” “好嘞,两碗馄饨面,多醋多辣,再给小庙祝加两个鸡蛋。” 馄饨面依旧如记忆里一般美味,阮祺尝了口,却总觉得滋味寡淡,忍不住多舀了勺辣油。 尝一口,又加了勺辣油,如此重复了三回,终于心满意足。 煮面的妇人无意中瞧见,差点被惊到,赶忙出声提醒。 “哎呦小庙祝,这油辣子辣人得很,放多可是要闹肚子的。” “还好吧。” 阮祺不怎么能吃辣,觉得眼前的面最多也只能算作微辣,远没有到闹肚子的程度。 妇人只能失笑:“您吃着好就行,不过您这又是醋又是辣的,别是有了吧?” 噗! 阮祺好险没让馄饨呛到,下意识想要反驳,他和郎君才成亲几日,怎么可能。 不对,阮祺突然反应过来,因着被仙翁掳走,他对于时间的感知完全是混乱的。 真按照外界的日子来计算,他与郎君的确成亲两月有余了。 阮祺:“……”不是吧。 眼前的馄饨面还散发着浓香,阮祺却已经顾不上吃了,低头拼命整理思绪。 一般哥儿有身子后都是什么反应来着。 精神疲乏,食欲不振? 这个完全没有,恰恰相反,他最近精力充沛,仿佛有使不完的力气,食欲也特别好。 一日三餐加点心加夜宵,除了格外不爱吃菜,偏爱吃酸辣外,根本什么问题都没有。 “怎么不吃了?”身边清珞瞥了眼桌上的面碗,轻声问。 “别吵,”阮祺伸手按住他,一脸认真道,“我在思考很严肃的问题。” 清珞:“……?” 村外集市喧闹,阮祺继续低头沉思。 他想起那晚在鬼市时,自己与陶玄景一同困在幻境里面,虽然担心郎君,却始终无法突破禁制。 后来……他听见婴孩的啼哭声,随后那禁制便自行破碎了。 如果当真如他所想。 阮祺摸了摸自己的肚子,一股奇妙的感受升起,就连心跳也忍不住加快了几分。 “不舒服?”清珞盯着他。 “有一点,”阮祺松开手,把碗挪到面前,边吃边含糊道,“没事,等回去找柳郎中瞧瞧。” 其实去县里医馆也行,只是医馆瞧一回病要三两银子,阮祺不打算花这笔冤枉钱。 清珞眉头微蹙,眼看着说自己不舒服的人神态放松,快速解决掉馄饨面,又去隔壁摊位买了煎包和银耳汤。 清珞:“……?” 第二日阮祺特地早早来到大伯家里,不经意提起柳郎中进山采药的事,问对方何时才能回来。 “何时回来?”阮成丰给弓弦上着蜡,思忖片刻道。 “我前日倒是在山里见过柳郎中,似乎说是有药材需要晾干,算算日子的话,应该今早就能回来了。” 阮祺眼睛一亮:“那刚好,您月底的药也快吃完了,我有事找柳郎中,顺带帮您把药也一道取来吧。” 大伯先前腿伤严重,虽然已经痊愈,但毕竟伤了根基,故而一直在慢慢用药调养。 柳郎中的药多半都是自己从山里采来的,故而卖给村里人时常常比县里的药铺还要便宜。 阮成丰闻言皱眉,刚想问他找柳郎中做什么,一旁董念已经先开口道。 “找柳郎中?我早上已经同柳郎中说好了,晌午要请他到咱家里来用饭。” “咱们先前没少麻烦人家,总得好好感谢一番,对了,”董念将目光转向阮祺,“把那位管家也叫来吧,人多热闹。” 把仙翁叫来? 大伯和伯母一直以为瑶台仙翁是清珞的管家,阮祺不知该怎么解释,最终只得点头答应。 因为要请两位老人到家中用饭,自然要准备相对软烂的菜品,柳郎中习惯养生,口味清淡,仙翁并没什么特别的喜好,只不爱吃虾,肉也偏好炖煮或清蒸的。 董念从早上便开始准备,最后做了排骨炖莲藕,蛤蜊蒸鸡蛋,鲈鱼炖豆腐,及银耳百合汤。 考虑到阮祺现在的口味,又多加了辣子鸡和回锅肉。 阮祺跟在灶台边打下手,最初没觉得有什么,然而随着时间推移,竟莫名开始紧张起来。 “哎!”眼看他要将一勺盐撒进锅里,董念连忙阻拦,“银耳汤是要放糖的,你往里加盐做什么?” 阮祺猛地回过神。 “你这孩子,”董念忍不住拍他,无奈道,“行了,这边忙得差不多了,觉得累就先回屋休息吧。” 柳郎中向来守时,距离正午还有两刻钟便已经到了。 阮祺平稳住呼吸,抢在伯母之前去外面接人,趁着开院门时悄悄将人拉到一旁道。 “我身子有些不舒服,等下想麻烦您瞧瞧,您能先帮我瞒着大伯他们吗,我不想他们担心。” 柳郎中年纪虽大,却耳聪目明,很快听懂阮祺的意思,理解地点点头。 “祺哥儿想让我瞧病啊?行,偷偷给你瞧,只是过后得告诉你大伯,不能瞒着他们。” “嗯。”阮祺顿时松了口气。 瑶台仙翁是最后一个到来的,身旁跟着梅秀舟,进门还未等开口,就先被柳郎中上前迎住。 “哎,听闻老先生也是懂医术的,师从哪里,过去可是在关外行医?” 柳郎中是芜河村里唯一的郎中,平日少言寡语,然而但凡遇到与行医有关的话题,嘴上便会停不下来。 被拦住的瑶台仙翁满脸莫名。 阮成丰端了饭菜过来,笑着给两人介绍。 “姚管家,这位是村里的柳郎中,以前常给祺哥儿郎君瞧病的……柳郎中,这位是祺哥儿郎君家的管事,刚刚已经同您介绍过了。” 仙翁总算回想起来,之前被问在关外做什么时,似乎有随口提到是给人疗伤看病的。 “哎,什么郎中,我就是个采药的,是村里人抬举我,才叫我顶上这个位置。” “来来,”柳郎中热情招呼,“我之前看过医书,说关外天寒地冻,脏寒容易生满病,此事可是当真?” 仙翁瞬间头痛,他又不懂凡人的医术,哪里知晓什么满病不满病的。 难得见老者露出这种表情,阮祺躲在一旁憋笑,却不想话题紧跟便落到自己身上。 “对了,”柳郎中扫了眼桌边的点心,忽然道,“这山楂糕怎么也上桌了,祺哥儿如今有身子,可不能胡乱吃这些个。” 屋内瞬间寂静。 对面瑶台仙翁抬起头,泛白的眼瞳不敢置信地盯着他。 柳郎中朝阮祺笑了笑:“哦,忘了要悄悄说的,不过这是好事啊,也没必要瞒着你家里人。” 阮祺才想起,柳郎中刚进门时捏了下自己的手腕,估计那会儿便已经瞧出端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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