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郎。”这是在唤裴照檐,语气隐隐有警告的意思。 车辇内传来的太子声音,立刻就将裴照檐那家伙给制止住了。 刚刚还得意洋洋神气得不行的少年公子一下变得萎靡,神色怏怏地骑马退后一步。 后面被死对头讥笑了一下,又活跃了。 “照檐一向都是小孩子心性。” 朝术转过头,发现太子是在跟自己说话,他连忙回话:“裴公子年少轻狂也很正常,正值这个年纪嘛。他跟奴才逗乐呢,奴才都晓得的。” 太子扬起唇,意味不明地说:“年纪不大,说话倒是老道。” 朝术又说了几句好听的话,他这回也学机灵了,专说太子,且表现得不是很在意那裴照檐。 太子说到底也是是皇家的人,又怎么可能没有属于上位者的独占欲呢。 外面的街道的风景大同小异,而且车辇缓慢走着,也快到郊外,没什么好看的了。 朝术就收回了脑袋,老老实实将全身心地注意力都放在太子身上。 萧谦行嘴上虽然不说,但朝术知道,他是满意的。 皇家猎场到了。 坐了一天的车辇,贵人们几乎都疲了。 然而一路都是用脚程走来的士兵们不仅不能休息,还要负责搭帐篷和巡逻守卫。 他们这些当奴才的也一样,不但歇不得,还得整理主子们的行李,若是有旁的事,更得迅速顶上。 四皇子萧子宴无所事事,还没在帝后的帐中待多久就匆匆离开了。 皇后笑容微僵,却还是要给死孩子打掩护,她娇嗔道:“老四向来都是小孩子心性,总坐不住。不过他心是个好的,晓得刚落脚就来他父皇这儿请安。” 皇帝哪能不知道她的小心思,不咸不淡地嗯了声,却在最后依然配合了对方的戏:“是啊,老四若是能更成熟一点就好了。” 这句话言有尽而意无穷,听着倒是耐人寻味得紧,皇后尖锐的长指甲都快把掌心给掐烂了。 萧子宴可不清楚帝后那边儿的弯弯绕,他一心一意都想着要怎么折腾萧谦行身边的人,看看那张伪善的面庞会不会色变。 那是不是就抓住对方的软肋了? 想到这,他呼吸都粗重了几分。 …… 尘烟滚滚,众人忙得不可开交,直至后面才慢慢缓过劲儿来。 朝术在放好所有东西后,还没来得及歇口气,却突然被一个小太监叫住:“殿下那边还缺人,你过去帮帮忙。” 他微微敛息,盯着对方平淡无奇的脸,琢磨了一下。 以前有见过这人吗? 可是这人一声比一声急切,显然是缺人到了极致:“再不去的话,我们都会被总管公公责罚懈怠的。” “好吧。”万般无奈之下,朝术就只好跟着对方一起了。 到了一个帐篷之后,他居然见到了太子和四皇子一起出现在同一个地方,表面看上去还很和谐地交谈。 不过当太子看见自己时脸上明显惊讶的表情后,朝术一颗心都提起来了。 ……这是,怎么回事?有哪里不对劲吗? 朝术心中慌乱,面色却半点不显,就要默默走到太子身边。 一道不和谐的声音骤然响起:“这是皇兄身边倒茶的小太监吗,听闻他茶艺甚好,可否能让他为我倒一杯茶呢?” “皇兄,想必不会那么小气,连一个小太监都不借给弟弟的吧?” 朝术心里咯噔一下,抬头看向太子,对方脸上出现了他一向惊恐畏惧的温和表情,眯起眼睛,完全就是笑面虎的模样。 场面陷入了诡异的凝滞当中,四皇子萧子宴脸上的笑容也越来越大,正待他要发作之时,萧谦行突然出声了—— “可以。” 萧子宴怔忪:“什么?” “不是要饮茶么,朝术,去为四皇子奉上一杯,让他好生尝尝,免得旁人还道我这个做兄长的亏待了弟弟。” 萧子宴的面容扭曲了一瞬。 朝术心知自己是被人利用,成了神仙打架凡人遭殃的那名无辜可怜的凡人。 很显然,四皇子就是故意在跟太子殿下斗法的时候拉上了他,这下即便是躲也躲不过去了。 他是太子萧谦行的人,早在两人关系不睦时就该预知到今天这种状况,即便逃避也是不可能的事,只要安安分分,做好分内之事,应该就不会出事。 茶香袅袅,白烟飘飘。 朝术那张清丽的面容在一阵白雾中愈发出色,他就是黑白水墨画中唯一的那笔浓墨重彩,眉眼都是由工笔细细地一笔一划描绘,最终凝成惊艳的五官。 他镇定自若,从容不迫地做着手中的事,半点都不受外界的干扰。 “真是个厉害的角色。”萧子宴看着朝术的同时,余光瞥着萧谦行,嘴里似嫉妒似赞美地感叹道。 “皇兄身边,总是这样多的能人异士,哪怕随便救下的一个小太监,也是这般优秀。” 萧谦行唇角笑意浅淡,四俩拨千斤地说:“周公吐哺天下归心,学会用人之道,将他们都当成自己最重要的下属对待,总会收服人才的。” 萧子宴听着他故作长辈的教诲,脸色冷下来,牙齿紧咬了一下。 装模作样。 他的好皇兄如果不是有需要,怎么可能会愿意让那群低贱的宫人们近身! 朝术终于将茶泡好,他看了一眼萧谦行,对方向他颔首示意。 于是小太监就乖乖端着茶托,去了四皇子萧子宴那边。 一般而言,像四皇子那样的贵人根本不可能会伸手朝他们接过茶杯的,所以当萧子宴将那只养尊处优的手放在朝术面前时,他是相当迟疑的。 但是对方的眼神变得危险,他咬着唇还是把茶杯轻轻递了过去。 幸好这次的杯子用的是高足杯,捻着杯把不烫手,否则让皇子伤到了,让他吃挂落都是轻的。 最后茶杯还是没拿稳,萧子宴还装模作样地哎呀了一声,似乎很诧异的模样。 滚烫的茶水直接落到了朝术身上,从手背流淌在大腿,衣服全都濡湿成深色。 原本白皙的手背变得又红又肿,直接被烫起了好几个明显的水泡,变得狰狞可怕,而他本人则痛得面目扭曲。 “呀,这个蠢货玩意儿,怎么拿杯子都拿不好。”萧子宴更是直接倒打一耙。“皇兄,你的小太监可没管教好啊,还以为是什么厉害的角色呢。” 萧谦行老神在在地饮着茶,似乎对这边发生的事情漠不关心。无论萧子宴表现得再怎么夸张都四平八稳的,毫不动摇。 任由朝术一个人疼得面色苍白,却咬紧了牙根吭都不敢吭一声。 过了几息时间,萧谦行才慢慢回神,但先一步是开口斥责朝术:“端茶倒水的本职工作都未曾做好,朝术,当罚。”
第17章 当罚。 这两个字眼虽然力度不大,轻飘飘的从那张薄唇里吐出来,却重若千钧,力道大得能砸死人。 朝术喉结滚动,又痛又难受,胸腔里还弥漫着一种连他自己都难以说清道明的酸胀委屈:“是,殿下。” 他的声线都疼得发颤。 眼眶泛着酸意,怕自己哀怨落泪的模样污了太子的眼,朝术连忙低下头掩饰。 “不过。”萧谦行话锋一转,“四弟,他是孤宫中的人,理应由孤亲自教导,你不该擅自插手。无论他成何体统,都是孤一手操练的,你越界了。” 这幅不软不硬的态度就是萧谦行惯用的伎俩,萧子宴磨着牙,恶狠狠地朝他看去。 那话根本就是在讥讽他不懂教养,擅自攀越界限,还插手自己皇兄的事情,若是让那群老顽固知道了,少不得又要参他几本。 皇帝那儿还好说,最多就是口上责备他一两句,实际上不会有任何处罚。 唯独母后那儿,必定又逃脱不了一顿数落。 那女人念起经来,他头都大了。 萧子宴同萧谦行两人各怀鬼胎,各种刀光剑影的明争暗斗,宫人们甚至还有一种麻木的习惯,不过到了白热化的期间,还是免不了害怕惊慌罢了。 众人同情地看了一眼朝术,可以看得出他已经痛到微微发着抖了,那伤重的地方都已经泛着乌紫,肿成了一个馒头。 可惜在场的两位主子不开口,没人敢站出来说半句话。 朝术痛得感觉自己都要死掉了,但疼痛似乎更加让他清醒,脑子以一种可怕的速率转动着。 他猛然惊觉,看似重视自己的太子,似乎从未过问自己进宫的缘由。 只有了解得越多感情才会越深厚,太子竟是从未深入挖掘过他的过去。 这可真是…… 不过玩物尔尔。 他嘴里苦涩得要命,在这一刹那中终于想明白了。 在意的人高高在上,同奢望者的身份不平等,所以是不会把目光放在底下的人身上。 他只要一日是跪着的,就一日无法被重视。 只有当他有权有势之时,才能拥有那束白月光。 心脏宛如刀割,感情并未掺揉进杂质,只是多了几分决心而已。 不过,只有最了解太子的四皇子萧子宴才察觉到了不对劲——萧谦行决计对那个小太监有不一般的想法,他根本不像是表面那么风轻云淡。 这场戏唱到现在既然已经得到了他想要的结局,那就没必要再继续演下去了。 萧子宴施施然地朝着萧谦行告退,脸上带着满意的微笑,却不曾注意到太子温和皮相底下,那暗藏尖锐锋利的恐怖杀意。 朝术的手终于可以得到及时治疗了,得亏他皮糙肉厚耐造,不然那块皮都得烫没了。 不过现在看上去也不是怎么好看就是了,浮肿般的丑陋,一块白一块红的,冰块敷在上面,好久才止住痛意。 不,与其说是没了痛感,倒不如说是太痛了,到了现在就变得麻木了。 萧谦行一直在一旁盯着看,朝术怯生生地,很想跟他说丑,希望太子不要把目光一直放在这上面,可是他不敢说出任何会违逆太子的话。 许是察觉到了他的想法,萧谦行淡然道:“无碍,孤那儿的金疮药涂了,再配置一些祛疤痕的药膏,内服外敷,会尽早恢复原貌的。” 确实,上次他的后臀受伤极重,被打得血肉模糊,肉和布料几乎都黏在一起,几乎不成人样,最后还是养好了,肌肤也在养护当中恢复光滑如初。 朝术喉咙有点儿哑,他乖巧点头:“我明白的,殿下。多谢殿下赐予奴才的伤药。” “你在怪孤吗?” “奴才不敢。” “是不敢,而不是没有。”萧谦行直勾勾地看着他。 朝术惊慌失措:“不是的,奴才不会怪殿下。奴才知道刚才是四皇子有意要为难奴才,殿下只是以大局为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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