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自然。”严风俞笑了笑。在听到地宫的消息之后,他便在不敢小觑那个唯唯诺诺,看似懦弱无能的骆知府。况且,就算骆知府不出手,还有敌我难辨的祁朝天等人。 纵使那人是祁云岚的父亲,纵使他明里暗里万般表示他不会与严风俞作对,可严风俞却一点都不敢小觑他。 他,以及他身边的那位季阳平和沈郁。 “这几日,便劳烦红缨姑娘为严某留意一下陈书生那边的动静。”严风俞又道。 “严护卫这几日便要动手?”红缨点了点头,狐疑道。 “那倒不是。”严风俞转着茶杯道,“严某还在等一样东西。”东西? 除了皇帝的回信,严风俞还在等什么东西? 红缨点了点头,不再多问,朝红绡拱了拱手,戴上面罩,便再次翻窗出去了。 不多时,外头再次传来更夫打更的声音,梆梆梆地三声响之后,更夫响亮的声音打外头传来:“天干物燥,小心火烛!” 而在这方卧室之中,秦楚的喉咙已经有些沙哑了。 一曲奏罢,严风俞看着时间已经差不多,便起身给他倒了一杯水,笑道:“今日辛苦你了,喝了水便歇下吧。” 秦楚至今仍然记得严风俞地狱来的阎罗一般,衣角沾着血,唇角带着笑,一柄刀指着自己脖子,漫不经心地自己解释,他为何要杀自己的模样。 哪里还敢怠慢他? 忙不迭从床上爬起来,从他手里接过水,一仰头,咕噜咕噜两口,一滴不剩地全喝了。 严风俞见状却又有些索然无味。 过分畏惧亦或是过分顺从都叫他觉得兴致缺缺,放下茶杯,转身朝红绡拱了拱手,严风俞便拉开木门打算离开,但在看见门外立着的那人时,他的脚步顿住了。 【作者有话说】 下一章,面对面battle。——求三连。
第46章 踪迹(十二) 祁云岚面色铁青地站在严风俞三丈开外的地方,月色迷蒙,他的眼眶隐隐有些泛红。嘴唇紧抿着,宽大外袍下头的拳头似乎因为过于用力,而在微微发着抖。 严风俞很快将他的这些反应,与秦楚的那一声声勾魂摄魄的惊叫喘息联系在一起,亦很快意识到,红绡口中的“门外有人”,指的恐怕就是祁云岚。 所以祁云岚站在门外,已将这一场酣畅淋漓的“情事”尽数听了去,便是严风俞在下一刻意识到的事情。 实则二人许久不见,严风俞一直十分惦记他,却抽不开身去找他。眼下祁云岚的反应叫他心里有些没底,脑袋反应过来之前,他已经抬脚上前,一把将祁云岚推到柱子上,掐着他的腰,低下头便亲了上去。 祁云岚意外地没有挣扎。 却也没有做出任何反应。 就这么闭着眼睛任他亲。 往日的甜蜜欢愉好似在转瞬之间消弭殆尽,曾几何时,如斯灵动雀跃的一个人,如今却似行尸走肉一般,不愿给他任何反馈。 严风俞终于发现不对劲,稍稍放开他一些,刚要开口,祁云岚已经赤红着眼眶,猛地一拳朝他面门砸过来,只是二人的武力差距实在太过悬殊,在祁云岚看来拼尽全力的一拳,落在严风俞眼里,却是轻飘飘,如棉絮一般无力的一拳,严风俞不慌不忙地偏头躲过,“云岚,你听我解释——” 祁云岚却根本不理他,一言不发,屈膝去顶他的胯部,严风俞后撤一步躲过,眼见着祁云岚便要趁此空隙,转身离开,严风俞心里咯噔一声,慌忙追上去,捉住他的手腕,将他死死压在墙上。 “闹够了没有!”严风俞厉声道,但在看到祁云岚满脸的痛苦之后,他的声音禁不住地软和下来,“云岚,你先冷静下来,”他道:“你听我说,事情不是你想——” 祁云岚自认已经非常冷静,倘若不是非常冷静,他早就冲到屋里去了,倘若不是非常冷静,严风俞用那张刚刚亲过旁人的嘴唇来触碰他时,他早就一口咬断他的舌头了。 “我没有不冷静。”祁云岚道,声音竟比秦楚声嘶力竭了一个时辰还要沙哑,“你先放开我。” 严风俞不信他,亦不愿放开他,“你先答应我不要跑,我们找个地方好好聊聊。” 祁云岚垂下眼睫不去看他,少顷,不知为何,他竟然点了点头,“我答应你。” “当真?”严风俞不敢相信。 “当真。”祁云岚低声道,“你力气太大了,我手腕好像要断了。” 严风俞方才着急了些,没注意恐怕用力了些,慌忙松开他,“对——” 一句道歉终究没能说出口,严风俞续道:“现在好些了吗?我们去——” 岂知他话还没说完,祁云岚突地从怀中掏出一物,二话不说朝远处掷去。 此时二人正站在抄手游廊之上,旁边便是莲舟唱曲的湖,严风俞不自觉朝那物看去,只见着个蓝色的封皮,似乎是一本书,严风俞心中一动,隐约有不好的预感,下一刻,便听祁云岚道:“那是《破化掌》,再不去拿,落了水化了墨,就不能用了。” 严风俞神色一凛,慌忙纵出飞身,终是赶在那书落水之前,将将接住,随即他运足真气,足尖点在水面,纵身再次飞回游廊之内,却见祁云岚已经失去了踪影。 他本该知道,那个小骗子的话是不能信的。 方才听了一场“情事”,他怎会还愿意与自己坐下来好好聊聊? 恐怕再见到自己,他亦是不愿的。 严风俞咬牙定定望着那头的月门。 祁云岚轻功不好,想要离开此处,便只能是从那里走。 只是,方才他被祁云岚的痛苦表情,激的晕了头脑,如今冷静下来想一想,即使他能追上祁云岚,即使祁云岚答应坐下来好好谈一谈,他该如何与祁云岚解释呢? 难道要告诉祁云岚自己并不是衙门捕头,二人第一会见面时,自己就骗了他? 那么自己的真实身份呢? 天衍处杀手的身份,祁云岚能够接受吗? 倘若自己真实身份不能告知于他,那么秦楚假意发出的声音,又该如何解释? 夏末秋初的风里已经带了些许萧索的凉意,此时,那些风儿一阵一阵地刮过湖面,卷着涟漪,朝严风俞吹过来。严风俞定定站着,却打心底深处涌起一股亘古未有的寂寥之意,这世间如斯广阔,却未有一人能走进他心里,亦未有一人能陪他继续走下去,所谓杀手,便是天生永世孤鸾的命,严风俞想起他师父曾今对他说过的话。 “风儿,”老头儿眯着眼睛道,“师父走这条路是因为师父没得选,你不同,你有得选,师父不愿你落个万世孤鸾的命,你应该好好长大,结婚生子,当个普通人,普普通通地生活下去。” 那时自己是如何回答的呢? 严风俞一时有些想不起来,一股从未有过的挫败感觉袭击了他,不知过了多久,终于收回目光,严风俞揉了揉眉心,找了个地方坐下,而后翻开了那本书。 书的内容自然云里雾里,叫人摸不着头脑,可祁云岚的字却着实叫严风俞惊艳了一把。只见祁云岚那么一个柔软乖顺,浑似糯米团子捏出来的小人儿,写出来的字却是狂放不羁,恣意豪爽的洒脱劲儿。 一如他的个性,一如他对严风俞的态度:喜欢时来势汹汹,离开时亦是毫不含糊。 严风俞自认也不是黏黏糊糊,牵扯不清的人,何况这场露水情缘本就没有归处。 不说祁云岚是否能够接受他杀手的身份,就是来日,他与骆德庸清算总账之时,倘若牵扯到祁朝天,牵扯到祁家的那些人,二人又该如何自处?他与祁朝天刀剑相向,生死相搏之时,祁云岚又该向着谁? 所以眼下这回,虽然有些意外,虽然也只是个误会,但是倘若二人能够因此断得干净,再无瓜葛,倒也不失为一件好事。 想到这里,严风俞合上了书,没什么表情地把书塞进怀里,而后抬脚跃上屋檐,纵身隐没在黑暗里。 三日后,临州城醉仙酒楼,二楼的雅间内,季阳平刚给自己倒下一碗酒,便见一人大方在他面前落了座。 “严捕头今日又不当差?”二人近些日子时常碰面,季阳平照例朝他掷出一碗酒。 严风俞抬手接过了,二话不说,一口饮尽,放下酒碗,不答反问道:“今日怎的只叫了三坛?” 此处的杏花酿入口醇和,酒性确实浓烈得很。一碗便可叫祁云岚那样的走不动道,至于季阳平这样的老酒鬼,三坛亦是顶了天。 况且,往日里也只是三坛。 “不够你喝?”季阳平抬眼看他,蹙了蹙眉,道。 “那是自然。”严风俞勾了勾唇角,似是想要勾出一个笑来,只是他下颌过于僵硬,眼神又过于凌厉,于是那笑也发现了自己的不伦不类似的,一阵青烟,转瞬消失不见了。 “三坛怎够?”唤来堂馆儿,“再添三坛酒,再加个鹿肚酿江瑶、鸳鸯煎牛筋、菊花兔丝、爆獐腿、姜醋金银蹄子,我与这位爷今日不醉不归。” 一口气报了五个菜名后,严风俞默不作声喝下一碗酒,堂馆儿见他神色如常,周身笼罩的气压却低得吓人,仿佛神话里黑气缭绕的大魔头似的,不敢耽搁,慌忙去了。 季阳平亦看出他的古怪,眼神警惕了些。 严风俞瞧他一眼,突地解下腰间佩刀搁在桌面上,一笑道:“你我今日只喝酒,不谈事。” “当真?”季阳平道,“严捕头莫不是又要灌醉季某,借机套话吧?” “灌醉了季大侠也套不出什么有用的话,”严风俞淡淡一笑,“何况在下今日只是想要喝酒而已。” 径自为自己倒了一碗,望向季阳平,“季大侠你喝,还是不喝?” 二人虽然敌我不明,今日把酒言欢,明日恐怕就要刀剑相向,可是今朝有酒今朝醉,哪管明日坟头花?想到这里,季阳平横眉一挑,“喝!当然喝!” 二人遂开怀畅饮。 及至酒过三巡,二人都有些微醺,严风俞突地探手入怀,见季阳平陡然一变,严风俞哈哈一笑,拖着腔道:“这儿人多眼杂,即使动手,严某也不会选这样的地方,季大侠请放心。” 取出墨色封皮的书,搁在桌面上,“收着。” “破化掌?”季阳平眯眼去瞧,“什么东西?” “自然是好东西。”严风俞灌下最后一口酒,放下酒碗,“回去交给你们家老爷,他自然知道应该怎么做。” “严捕头言而无信。”手不沾书地将书推回去,季阳平支着额头,醉眼迷离,音调却是结了霜似的冰冷,“季某可不管随意去当这个信差。” 严风俞虽然头脑昏沉,亦知道他口中的言而无信是什么意思:无非怪他说好了不谈正事,临了了又提起这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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