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跑了。” 步少棠道:“人跑哪儿去了?” 谢还灵努着嘴,摇了摇头,摆手道:“不知道啊。当着他的面钻狗洞,好吧,小爷的一世英名都没计较,不知他有什么好生气的。” 冷松游震惊,竖起拇指道:“谢兄,你真行啊,你是这个!” 一名少年道:“谢兄!白独秀是什么样的人,修真界人人敬着他,不说躲着他点,还倒沾惹他!孤山一行,他与我们同道走,你可仔细躲着他点吧!” 谢还灵眉梢一挑,神情满不在乎,嘴角淡淡一笑,心中反而倒觉有趣,探着头道:“白独秀,不说是高雅君子么,又不是什么吃人的妖怪,怕他做什么呀!不是说等他来就出发吗?瞧这天,都快晌午了,莫不是他还得三朝五拜沐浴熏香吧,他......” 正说着,忽然,云间香雪海游廊处,当下走来一行白衣人,蹁跹轻步,谢还灵止住了声息,微仰起头来,未再继续说话,只把目光移向走来人群,紧紧地盯着身姿端正、气度与随行人不同的白独秀。 花白面具虽是遮挡住了半截眼眸,却遮不住少年身上清雅气韵,下巴延伸而下,是如同藻雪般的色泽。见了诛邪宗人,拨冗赶来赴会的各大宗派弟子,都一齐垂首站定身形。 谢还灵见着熟悉的身影,便立即站起了身,挤着人群热情地打招呼,喊着道:“白二公子,是我是我呀,还记得我吗?你怎么不看我啊?” 步少棠站在他的身后,伸手拉了拉他的衣袖,眼神嘱了他一回,嘴上却不聒絮,谢还灵回头看一眼,心里明白,步少棠这是担心他性子张扬,会招大风乱闯祸得罪人。 白独秀循声望去,微侧眸冷冷地扫了谢还灵一眼,凛然的神色带着几分怒气,周身众人被他这眼神看得直哆嗦,立刻默默低头施礼,气氛霎时陷入一片冷寂。 谢还灵打招呼许久,见他也不睬自己,便收回了手,对一旁冷松游尬笑,道:“一定是他还在生气,不通人情便罢了,还喜欢冷眼瞪人。” 彼时,诛邪宗长老凌雁秋走上了华台。 试炼大会,群雄毕至,今日盛况,理应由灭度葬刀盟的盟主上台施言,但因盟主累于案牍,此任就委托了诛邪宗长老代劳。 凌雁秋乃是诛邪宗德高望重的女长老,亦当今诛邪宗宗主之母,其身份地位足够代表仙盟盟主发令施号。人穿着华冠丽服,长得丰美,两鬓发束如漆,年岁半百。凌雁秋极喜济弱扶危、礼贤之士,言语不常笑,是个寡言淡漠之人。 她站在华台上,开始郑重其事地讲起,此次试炼大会的要求。 凌雁秋声音和煦,虽为女流之辈,但其功力深厚,以内力传音,华台下在场仙士俱都听得清楚,众人敛声屏气,庄容正色听得极其认真。 谢还灵被烈阳晒得犯困,哈欠打了又打,忽然,凌雁秋念到一条,朗声道:“......邪魔外道不可为,途中凡遇妖魔鬼怪、修习邪道异术者,杀之不可留!” 就在这时,华台下有仙士出言,道:“凌长老,若是如此,那在试炼道途中,遇上修邪道异术的余孽,是不是也可以杀之?!” 听得这话,谢还灵竖起了耳朵,心下顿时明了,不用猜便知话中所指。有人带头,便有人起哄,一名山野散修道:“不错,谢还灵是魔君之子,就算杀了他,也算功德一件吧!” 此言一出,华台下众门派弟子大吃了一惊,先前只听闻过谢还灵之名,并无人亲眼所见其真面容,此时见着罪该万死的魔君之子,前来赴会的各大门派弟子皆是瞠目结舌,神情满是恨怒。 “谢还灵?谢武儿子?他怎么来参加试炼大会了?” “你眼瞎,旁边不正坐着雪月派的人吗?如今伏魔度苦界,由雪月派的宗主担任,谁敢动他啊!” “他还真敢来?他娘的来找死的吧!” “凌长老,非是我等轻狂无礼,盟主为何举行试炼大会,其目的仙门中人无不知晓,他一介歌伎之子,今日有什么资格,配跟挨过刀的汉子们参加试炼大会?” “是啊,与他站在一起,便是对爷们的蔑视,更是对枉死忠魂的蔑视!” “说得不错,当年谢老狗大肆屠戮仙门弟子,多少忠义男儿命丧不焚天坑,如今竟让介罪人之子参加,岂不叫人耻笑了去?” “就是,此次试炼大会,仙盟百族无不仰首以待,道途中若有些人,为得显身成名使些不入流手段,那还有何意义可言!不如趁早打道回府罢!” 听得前边有门派起头,其余门派也自然发出恨意之声,皆认为谢还灵跟谢武一样,会使下三滥的魔伎,场面顿时一阵骚动。 步少棠见这群人参加试炼大会,不想着诛除邪祟,却想着要取谢还灵的命,心下哪里忍得,当即站起身,指着手中的拜帖,扬声道:“妖邪祸乱人世,天下民不聊生,盟主心系苍生,遂举行试炼大会,试炼道途,各大门派各凭本事。盟主所发邀帖上,写得清清楚楚,凡是仙门中人,皆可踊跃参加,排名终以诛邪之功为准,诸位难不成要违逆灭度葬刀盟的盟主之令?!” 台下各大门派仙士,并不买账,纷纷私语议论,凌雁秋压下骚动声,出言道:“步少界主,所言不假,谢还灵,适才所言之规谏可明了?” 谢还灵眉头微皱,微垂着头,发呆出了神,许半晌未出言应答,步少棠拿剑暗戳悄推他的手臂,谢还灵转过头来,看了看步少棠,步少棠朝他使了个眼色,人立马就明白了。 他适才对周遭的议论声完全充耳未闻,之所以会愣神,是因心中在沉想着树林间,那个身上有魔气的少年,他站在人群中,挺直脊背,露出一双秋水双瞳,声音带有几分奶气,抬手施礼道:“凌长老所述规谏之言,晚生耳清了,不过有一处......” “何处不解?” “途中凡遇妖魔鬼怪,杀之不可留!有些个鬼魔者非自身所愿入其道,不分善恶是非便诛杀,此为是否行之不妥?” “古往今来修习邪道者,无一例外必遭反噬,成暴戾恣睢、穷凶极恶的邪魔妖祟害人。入其道有损心性,早已丧失人性善恶良知,不诛之留存人世,终有一日必成大患。” 谢还灵抬手撑着下巴,疑问道:“那如果一位年少孩童,身染阴邪魔气,心智虽受邪气侵扰,但却从未作祟行凶,如此该怎么?” 华台下一名弟子插嘴道:“杀。妖魔鬼怪,就得斩草除根,不留其情!” 一语未了,谢还灵皱起眉头,又追问道:“邪气缠身非本心所愿所为,不分善恶胡乱诛杀,岂非泯灭人性,罔顾天道人伦。” 就在这时,白独秀突然开口,道:“试炼道途,凡遇邪气缠身无辜受害者,可用以术法助其度化散退邪气。” 谢还灵看着白独秀,正色道:“那些无辜受害者,身染邪气,是可以术法助其散退,但如果这位孩童,身上染的是魔气呢?据我所知,整个仙盟百族皆无可散退魔气之术法,如此又该怎么办?” 白独秀凝视着谢还灵的双眼,缓缓地道:“倘若心智尚清,无行凶作恶之歹意,仙盟百族,未尝不可留其存。” 谢还灵点头认可道:“不错,无辜受害者非是妖邪,这名孩童如果从未作祟行凶,仙盟百族心容万道,也可留存一线。如若面临绝境,修其外道,用外道之术解救危亡困厄,也未尝......” 此言一出,凌雁秋听了,双目一睁,眸中满是惊疑,立眉断喝道:“无知小儿,一派胡言!” 谢还灵反驳道:“前辈,晚生所言之词,非是胡言,人生逢乱世,总会遇上危亡困厄之时,仙门正道尚无解厄之术,外道之术,为何不得一试?” 凌雁秋扫了他几眼,面色凝重地道:“冥顽不灵!外道之术千百年来皆非正统之道,又谈何济世度人,匡扶正义。解救自我厄境,重振教派兴衰,不过是无辜者生出异心,为堕入邪魔外道寻的缘由罢了。” 谢还灵抬起头来,眼睛微眯,回应着道:“晚生所言,此举是为救人,大道三千,外道亦是道。人是活的,不能墨守成规,须得灵活变通。只要不灭绝人性,伤天害理,戕害他人,外道术法便非为邪术,难道不是吗?” 凌雁秋问道:“好,如你所言,那何种外道术法,非为邪术?” 谢还灵眼神微微下瞥,想了片刻,低声开口道:“晚辈未修其道,尚不得知!” 凌雁秋轻哼了一口气,沉声道:“你若是入了邪魔外道,赴了你那罪恶滔天的父亲旧尘,仙门百族,恐是又要遭你一番荼毒!” 谢还灵挠了挠头,见他面色已然着恼,只得连忙闭嘴,不敢再继续出言了。 第16章 初涉江湖 长篇大套讲了一堆,过了大半日,凌雁秋才终于施令众门派弟子,启程去往孤山。 诛邪宗弟子敲响玉磬,妙音悠扬回荡,为首仙士高喊道:“试炼大会,正式启程!” 启程之时,冷松游前去拜别大姐姐冷鹤月,由人引着,进入云间香雪海宗主夫人所居寝院,冷松游站在厅院,等着里边人传话。 等了半刻,一时传话侍女来回话,道:“宗主说了,夫人害喜,今日催了三回吐,午间吃的食,都吐了出来,这会儿还吐着呢,见了公子彼此说些话儿,也不能仔细着说,暂且不来厅院相见。” 闻言,冷松游急忙从怀里拿出油纸包好的燕窝金丝糖,那是他自个准备留着在路上吃的,递给传话侍女,道:“怎会吐得这般厉害?这是大姐姐最爱吃的燕窝金丝糖,你替我拿给大姐姐,若是吃不下饭,便吃一颗,尚能缓了恶吐。” 侍女伸手接过,道:“宗主交代,公子不要心畏想家,跟着二公子同行,即同哥哥一样,试炼途中,遇上什么难处,只管找二公子,不要外道生分。” 冷松游道:“是是,今日大姐姐身体既不适,我便不多做叨扰,待试炼大会结束,我再来拜会姐姐。” 侍女又嘱了几句,冷松游听了,遂施礼拜了别,告辞启程往孤山去,就在转角处时,忽地听见一阵凌雁秋叹息之声,嘴里一直在念谢还灵的名字。 凌雁秋与白独秀站在廊下,连叹了几口气之后,从袖子里拿出一封信,递给白独秀,淡声道:“这是步界主和界主夫人传来的书信,称这谢还灵偷跑出雪月派,似打算与步少棠一齐去往孤山。二人担心谢还灵会遭人暗害,便嘱托让你从旁看护。” 白独秀接过信封,大致看了一眼信封的内容,剑眉轻轻皱起,抬手施礼道:“是。” 凌雁秋又道:“那孤山妖兽,非是寻常邪祟,这一趟,浩然合该与你同行。” 白独秀道:“如今长嫂有孕在身,兄长理应留在家看顾,叔母不必太过担忧。” 凌雁秋看着白独秀,道:“此次是你第一次下山,初涉人间历练,孤山一行,凶险难料,切记行万事,不可逞强而为,去吧。”
210 首页 上一页 15 16 17 18 19 20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