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吧。”温别桑已经看出来,他与太叔问道是一个性子,皆是怕造杀孽之人,对亡者总是心存敬畏。但这次给出的理由很合理。温别桑虽然不在乎别人的性命,但是对自己的小命还是很爱惜的,他道:“单靠南城门的那些火力,也能气死沈如风了。” “到了万寿节当天,沈如风必会指定你陪在身边。”承昀的语气凝重了起来。 城楼之下,百官林立。万寿节的阅兵事关国威,明都南城区皆被清空,只余铁甲卫与文武百官,有幸可以随沈如风一同登楼的皆是大亓的肱股之臣,太叔氏自然也在其中。 温别桑和太叔真站在一起,学着其他人的样子,老老实实将手交叠在腹部,摆出一副谦恭的模样。 前方,身着黑色绣金龙袍,头戴垂旒太平冠的大亓君主,偏头朝温别桑投来了视线,并抬起了自己的手,道:“过来。” 所有人的视线盯在他脸上,温别桑却没想到这一遭。 直到太叔真轻轻推了他一下,他才不得不上前,看了沈如风的手一阵,缓缓,把自己的手搭在了对方的手臂上。 太叔仁看上去想直接厥过去,其余百官神色各异。 沈如风也有愣怔,随即大笑两声,竟当真托着他的手,沿着长梯朝上走去。 城楼之上,温别桑顺理成章地站在了沈如风的身畔。 下方是整整齐齐的千军万马。 “你只能自己想办法离开城楼。”申悦容的声音响在耳畔,“否则等你那些花招败露,沈如风拍死你就像拍死一只蚂蚁。” 巨钟撞响,连绵之中,响起了了咚咚的战鼓之声。 一列战车从下方推过,上方的鼓手孔武有力,在冬日的冷空气中敞着一身精壮的腱子肉。 “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 威严的鼓声似乎在人的心口敲响,温别桑蹭了蹭手心的薄汗,偏头朝一旁去看。 这里除了他,就是沈如风的一干皇子,城楼之上,从一品到四品,老老少少,均是男儿,无一女子。 “我大亓的儿郎,比之南梁如何?”沈如风开口,温别桑清楚这是送命题,坦然道:“我还无缘得见南梁阅兵。” 从步兵到弓箭手再到骑兵,每一队出场之时都是从容不迫,脚步沉稳而齐整,骑兵的铁蹄也毫不凌乱,坐在上方的骑士大摇大摆,不慌不忙,随着铁甲撞击之声响彻众人耳边,大国之威严扑面而来。 温别桑一时看直了眼,毫不掩饰自己的惊叹:“当真威风。” 他素来坦率,说话毫无心机,也不奉承阿谀。 沈如风清楚这便是他心中所想,不禁又是一阵开怀,道:“接下来,就是重头戏了。” 所谓重头戏,便是火神营,这次阅兵温别桑出了不少好点子,不只是沈如风,所有人都在期待炮声的炸响。 周围响起窃窃私语。 “火神营的人已经准备好了。” “那便是筋斗龙?未料如此小巧,竟然可以背在背上!” “可不要小瞧它的威力,打的可远了!” “就是坐力比较大,普通人难以驾驭,你瞧,这些都是从各营挑出来的壮汉,目前只有他们勉强能够胜任。” “看来日后我们火神营要多一队筋斗兵了……” “哈哈……” “快看!!”忽然有人叫出声,不只是他们,所有人纷纷抬眸。 伴随着一阵嗡嗡的声响,后方的阵营里,缓缓有三足的木雀逐渐腾飞,一架,两架,三架……犹如列队的士兵一般,渐渐飞到了一定的高度,悬空以待。 城中,百姓们被禁军赶在了指定的地点,整个明都,所有的高处都架上了梯子,能站人的地方几乎都站满了。 当木雀一点点升空的时候,整个明都都沸腾了:“飞天炮!” “听说南梁给它起名三足金乌,我看到了,它真的有三只脚!” “今年是建宁二十三年,二十三只金乌!!” “此次阅兵真是让人兴奋!不敢想象城楼上的人是饱了多大的眼福!” “哈哈哈,我已经在幻想和南梁征战之时,金乌悬空的盛况了!” “你想什么呢,南梁也有这个武器好不好?” “但是我听说小炽烈王回来之后,把飞天炮重新改良了,我们的比南梁的厉害!” “当真如此?” “那是当然,小炽烈王可是我们亓国人!” “上面的小心点!”这是下方禁军的提醒:“当心踩空摔伤!” 何止是他们,就连沈如风在城楼上看到此情此景——三足机关雀映着蔚蓝的天空,稀薄的云层被阳光晕染成金色,万丈光芒之下,所有的木雀都渡上了一层金光。 心情也是一阵激荡,抚掌之时,笑声都没停过:“好!” 太叔氏的心情更是难以言说,太叔仁神色之中似有骄傲,又似有嫉妒,还有说不清道不明的向往与力难及的渴望和卑微,最终却都逐渐融汇成一股撞击胸腔的巨浪。 太叔真朝温别桑投来视线,眸中隐有几分难言的仰慕。 在所有人都盯着机关雀看的目不转睛之时,齐松正在带着一众俘虏离开。 “快出来。”一个个带着脚链的俘虏,陆续从破败的洞口里钻出来,齐松和另外一个刀客飞速砍着他们脚上的锁链,道:“从这里走,一直往前跑,不要停!” 城楼上,温别桑掌心的汗水已经越来越多。 他清楚,当火神营开始演习之际,就是沈如风怒海狂涛之时。 怎么离开呢…… “不要在沈如风面前耍想喝水,想上厕所这种小孩子的把戏。”他又想起承昀沉重的嗓音,“接下来是你的重头戏,如此荣耀之际,因这等小事离开,只会让他即刻生疑。” 温别桑压下了漫过脑子里的借口。 只是不由自主地用手蹭着身侧。 所有人都被天空中的三足木雀吸引,并没有留意到他的不对劲。 温别桑朝前方探了探头,忽然看到火神营队伍里似乎出了什么情况,此刻,沈如风也发现了,皱眉道:“怎么回事?” “我去看看吧。”温别桑趁机开口,道:“好像是筋斗龙出了什么问题。” “我去吧。”太叔真道:“应该是小问题,我看能不能解决。” 温别桑:“我……” “我去去就回。” 太叔真很快离开,温别桑抿了抿嘴。 城内,一处可以眺望到城楼的高塔上,承昀皱了皱眉,道:“下来的是太叔真。” “马上就要到火神营了。”申悦容面前垂着黑纱,道:“前方的骑兵已经走了大半,最多再一刻钟,就轮到他们上场,如果他下不来……” “我去!”承昀飞身掠下,快步朝着那边冲去。 温别桑始终未曾想好要如何离开。 很快,骑兵在沈如风的面前走完了全程。 千军万马重新列阵,快速而整齐地聚集到了城楼之下,将南城门前方的河道露了出来。 最先出场的是拿着火铳的士兵,等到亓国之前的火器挨个进行了例行的演示之后,便是温别桑研制的新火器了。 背着筋斗龙的壮汉们时而将那火器举上头顶,时而像跳舞一样在身侧单手交换,并有节奏地发出阵阵的喊声。到了指定地点,便放下来,齐齐点燃引线。 砰—— 第一炮飞了出去,在天空拖出黑色的尾烟。 城楼上响起一阵叫好。 温别桑抿紧嘴唇,这一炮打出去之后,后方的飞天炮便也加入了行列,太叔真此刻正在从火神营离开,应当是在贴着城楼步行,温别桑很快看不到他的身影了。 温别桑很清楚,他研制的火器皆做了手脚,筋斗龙打到第三炮的时候,就会出故障。 而飞天炮在排出第二发炮弹之后,也会一通乱打,在最后方的重武器里,他还做了定时装置。 必须要赶快离开…… 就在他准备采取最笨的方法,弓着身子偷溜的时候,耳畔忽然传来声音:“桑公子,后方的车炮出了点问题,马上就要上场了,您快随我来。” 是扮成士兵的承昀! 温别桑快速说了一声:“我去去就来。” “快去。”沈如风说罢,忽然若有所觉地偏头,却只见到温别桑和一个士兵匆匆走向长梯的身影。不及他细想,筋斗龙便咆哮出了第二声,伴随着远去的黑烟,耳畔再次传来众人的掌声:“好!” 他回头望向下方,露出一抹笑容,眼中却隐有疑虑。 这厢,温别桑跟着承昀快步走到了阶梯处,下到一半,却忽然看到太叔真正提着衣摆款款而上。 承昀猛地转身,一把将温别桑勾了起来,闪电一般朝上方回去。 温别桑眼前一花,已经被他带到了另一处阶梯前。 太叔真仰着脸,神色疑惑,道:“阿桑?” 温别桑没有回答。 太叔真莫名其妙,加快了脚步往上走,就在这时,城楼外面忽然传来一阵无比巨大的炸响,这声音和火弹出膛的声音略有不同,像是什么东西被炸的粉碎一般,还伴随着一阵惊呼和惨叫—— 他加快脚步窜了上去,与此同时,又一声轰然炸响传来。 太叔真扑到了城楼边缘,只见一同点燃的筋斗龙在瞬息之间纷纷爆燃,成为了一个又一个炫目的火团,火团倏地膨胀,又在缓缓收缩。 收割去了身旁的生命,炸开的火器碎片也飞速地弹射向周围,在地上和一些倒霉的人身上留下一个个伤痕。 城楼上一片惊呼:“怎么回事?” “筋斗龙炸了!全炸了!” 太叔真瞳孔收缩,城楼上的人人都目瞪口呆,全然还没有反应过来。 铁甲撞击的声音伴随着爆炸的声音响在耳畔,承昀一边卸掉了铁甲,一边勾着他的腰将他抱了起来,并没有选择跃上屋顶,而是沿着无人的屋侧施展轻功,贴地而行。 得益于大家都找地方围观阅兵的原因,大部分的巷子里都空无一人。 温别桑抱住他的脖子,感觉他的心跳比往日要快的多。 “快把飞天炮收回来!!”电石火光之间,太叔真似乎明白了什么,可这一声很快被淹没在了下方士兵的惊慌声中。 方才还规整的士兵,全都乱了起来,不知道哪只倒霉的战马被碎片击中,发出长嘶,掀翻了背上的骑兵。 士兵们面对这一状况毫无预兆,纷纷四散躲藏。 有人不慎被推倒在地,被马蹄重重踩在胸口,吐血而亡。 “飞天炮!!!”不只是太叔真,城楼上的所有人都开始明悟,纷纷嘶喊:“快把飞天炮收起来!!!” 但哪里来得及。 嗡嗡的震动声中,方才还悬停的三足木雀已经不受控制地开始挣动,下方的士兵有的被它带着朝前走了几步,用力拉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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