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君汐顿了顿,继续讲:“后来的一些事,实难我预料,我被方居勤的人一箭穿胸,奄奄一息,他们护我逃离,人被追杀到只剩你父亲和秦疏香。我们一路逃到林中,躲了几日,也实在躲不下去了,他们决定以身诱走追兵,临走前,他们唤醒我,留了话,你父亲托我要照顾他妻儿,疏香说清嘉为人莽撞,求我多担待,我连话都说不出来,最终没能拦住,只能看他们远去…… 在那些日子里,我啃树皮,喝雨水,也渐渐明白,原来行军打仗,不能只是埋于沙场,只知兵法,要通人情世故,懂往来礼数,我挡的不只是萧阙的路,还有其他一些人的好处。我如今的有些决定,你一定很不解,或许埋怨,也惧怕,今日谈起你父亲,我只是想让你明白你父亲是忠臣,之前是,以后也是,一直都是。我所做,皆与你父亲无关。” 凌初面色动容,眉间微动,看向江连江晟两兄弟,他隐约觉得话语有意,可并不清楚内情,只觉心中滚烫难言,有一层模糊脆弱的纸在眼前,稍稍一碰,便会碰到如烈火一般的真相…… 江晟完全听不懂,只觉得他兄长心绪并不平静,可风一吹,他发现自己也满脸是泪。 凌君汐道:“如今盗匪横行,我会派人送你们出城,一直到你们老家,都会有人看护你们。” 也是监视。 江连听懂了,他闭上眼,道:“让江晟回吧,我想留下。” 凌君汐道:“不,你也回,你们都回,你父亲一定很想看到你们。” 江连神色痛苦,还要说话。 这时安逢寝屋门开了,杨心华道:“人又醒了。” 众人站起,先后往屋内走去。 江晟红着眼,小声问江连:“哥,将军是怎么了?是要赶走我们吗?” 江连摇头,不想再说,于是江晟也就不问了,也后悔前几日和江连吵起来。 众人进屋,因为方才安逢已经跟凌君汐和安诗宁说过话了,于是在凌君汐默认下,凌初先上前,轻声道:“安逢。” 安逢静静倚在床边,唇色苍白,眉目平静,呼吸微弱,他看着凌初走过来,面色竟是平淡的,眼中情绪却波动翻涌。 凌初摸上安逢苍白的脸,苦笑道:“莫不是又要说我老了?” 安逢看了凌初一会儿,干裂的嘴唇动了动,唇珠也蔫巴得可怜,他眨了眨眼,声音沙哑,也很轻:“怎么会……” 凌初看了看他肩上的伤,被白布包着,瞧不出什么,但想着人是醒过来了,应该无大碍,他也不想问人疼不疼什么的废话,只想好好看一看安逢,眼神都直勾勾的,一眼都不错开,“怪我给你留下那佩刀,害得你出府。” 江晟见凌初摸安逢的脸,心里一惊,他左看看,右瞧瞧,却见所有人都是一副见怪不怪的样子,他也不好意思表露过多惊愕之意,拼命劝自己这是正常的,是兄弟情谊……他压下神色。 “是我自己要送。”安逢摇头,抬手轻轻撇了一下凌初的手,凌初也才意识到当着众人,此举不妥,便放下了,尽全力克制自己想要抱人的冲动,心中的思念和担心爆发出来,令他声音微哑:“你醒来便好。” 安逢抿唇,像是淡淡笑了一下,但更像是不想说话。 凌初见他疲累神色,也不好再诉什么思念之意,他起身,安逢倒是拉了一下他,像是不舍一样,但又很快松开。 凌初轻笑,拍了拍安逢的手,悄悄摸了一把。 几人一一上前和安逢说了几句话,江晟挂着泪痕,倒把安逢逗笑了,比对凌初的那个笑真多了。 众人离开安逢寝屋,凌初走在最后,忽然回身,弯腰低头亲了安逢的嘴唇一口,很轻的一个吻,又舔了一下。 安逢顿时浑身一颤,脸有了血色,红扑扑的,嘴唇唇珠都变得水润起来。 “我明日来看你。”凌初察觉到安逢的僵硬姿态,只以为人是被他吓到了,亲密不舍地摸着他脖颈,轻声哄道:“我没忍住,下回不了。” 说完,他往门外走去,简直一步三回头,安逢却是红着耳根,垂着脑袋,看也没看他一眼。 屋外,凌君汐和安诗宁对杨家兄妹再三感谢,拿出备好的银钱和药材,更郑重地表达谢意。 杨心华皆不拒绝,哈哈笑道:“将军客气了。” 江晟还担心杨心华会把之前的事捅出来,但看人一脸开朗,话也多,丝毫不提之前借住又被赶出去的事,也就放了心。 江晟想到这里,看向杨动英,怎料杨动英正看着他。 两人目光相接。 江连走过来挡去两人交流的视线,对江晟道:“走,我们先回——” 话还未说完,江连就被杨心华一抓,给薅了过去,“……江将军啊,说起我和兄长在边关游医,凌年将军真是帮了我们不少,不知她腿上伤症好些了没?” “杨姑娘……”江连本要撇手,可听到凌年的名字,也就不动了。 江晟听见了杨心华的话,心道原来是去边关了啊,怪不得人都清瘦好些。 江晟又看向杨动英,杨动英走了过来。 黑夜里,他凑近江晟,小声叫了一声:“小炮仗。” 还是那种调笑的语气,江晟也闻到了杨动英身上那股熟悉的药香,开心地想,看来还是没有生疏的。 可是许久未见,怎一上来就叫外号! 江晟得意地竖起食指左右摇晃,道:“我现在脾气好多了,可不是炮仗。” 杨动英目光定定落在他脸上,忽然抬手点了点江晟脸上的泪痕,嘴边噙着一抹笑意,“小炮仗沾水就点不燃了。” 江晟一怔,可又觉得碰脸也没什么,方才凌初都摸了安逢的脸。 杨动英见他没什么反应,嘴角笑意渐渐消失,“你的腿还好吗?” “还好,”江晟点头,“多谢。” “客气。”杨动英顿了顿,还想再说,但最后还是沉默地走到杨心华身边去了。 星空下,江晟一会儿皱眉,一会儿疑惑,但很快,他就不再想了。 作者有话说: 小剧场: 凌初:(亲一口) 安逢(脸红但冷静):!() 连更了五天,太累了,想休息几天,抱歉。
第九十四章 画中美人 上京盗匪祸乱竟让永宁侯凌君汐的儿子都受了重伤,至今仍是昏迷不醒。 家家户户都不敢马虎,纷纷紧闭屋门。 有传言称上京武馆疑养贼寇,萧翰领着守卫军日日搜查,抓走几十人严刑拷打,震慑得人人自危。武馆无人光顾,门可罗雀。 凌初已被革职的风声也很快就传到了宁巍耳朵里。 亲子重伤昏迷,义子削职在府。 怎么看都像是帝王忌惮,在消将军府的威风。 宁巍从沾沾自喜的傲慢回过神来,瞧出将军府走向不妙,让宁启则安分待在府中,莫要招帝王注意。 宁启则无一官半职,倒是难得闲下来,可他不找人,竟有人主动来找他。 听到方瑞来的时候,宁启则还是有些讶异的,因为他们两人其实并不熟,在宁启则的妹妹嫁给方居勤作续弦之前,他们之间只有一层淡淡的表亲之缘。 加上从前有宁家不准入上京的规矩,上京也自然不会有人触霉头主动接触宁家,过去宁启则鲜少见过方家的人。 方居勤之所以让方瑞来陪同宁启则,是因为自己新婚妻子是宁启则的妹妹,他并不想让自己和任何一个儿子低了辈分,反而还想拿高姿态,便让自己最小的儿子,一个不受宠的儿子去为宁启则接风洗尘。 两人辈分乱套,方瑞很会做人,主动称宁启则表兄,宁启则也见方瑞与自己年纪相当,于是也就这样称呼下来了。 方瑞显然有事相求,一脸纠结之意:“表兄……” 宁启则见他支支吾吾,示意让他进里屋。 关上门后,方瑞才开口道:“表兄……我近日……囊中羞涩,可能借我些钱?” 还未等宁启则说话,方瑞便又开始恳求,声音都大了起来:“表兄!我可不是染上些什么了,我只是看上一幅画!可价真是太高,我买不起……” 宁启则:“屈先生的画?” 方瑞嘿嘿一笑,点头:“表兄懂我。” 宁家不缺钱,就缺上京的人脉,宁启则未多想,就让人去拿钱来,等人期间,他与方瑞闲聊,半是试探半是调侃道:“上京如今这风声,你也敢来宁府。” 方瑞道:“这又有什么不敢的?守卫军如今比盗匪还可怕。” 宁启则知道方瑞是个画痴,也不奇怪他这样的话,“也是,令尊就掌着守卫军,说话比凌怀归还有分量,怎会让你有危险。” 方瑞摇头道:“我不会武,是我父亲最厌恶的白脸书生一个,自我几年前发热后落下病根,就更不受他看重了,他哪里会为了我劳心费力?” 对他不看重,那便是对宁启则也没什么看重的。 方瑞似是察觉话语不对,赔了个笑:“小娘是表兄妹妹,定是常在父亲面前提起表兄的。” 这句话都不知乱了几个辈分,宁启则心里一阵不舒服。 他顺势问:“应婳在府中过得如何?” 方瑞笑了笑:“这我可不知道。” 宁启则也察觉自己的问奇怪了些,一个是年轻的继子,一个是更为年轻的继母,理应保持距离才是。再说了,大好年华的女子嫁给一个比她爹还大的男人,日子能好到哪儿去? 没过多久,账房差人送钱过来,方瑞拿过沉甸甸的一小盒银子,感激道:“多谢表兄!我买来后,定邀你来赏!钱……我定会尽快还你的!” 还钱一事就是个空口承诺,但宁家富庶,宁启则并不在意钱的事,不揭穿方瑞无钱的窘迫。 方瑞是个画痴,可屈君遥的画不是常人能买得起的。 宁启则将他送出门,方瑞笑道:“表哥不好奇我是买屈先生的哪幅画?” 宁启则正好也想问,他微微一笑道:“我也想看看那幅能叫你如此痴狂的画,屈先生少作边塞之景,若是你赏够了,你直接卖给我也可。” 方瑞看了宁启则一会儿,忽然笑道:“表哥变了许多。” “变了?” “你进上京前,何等风发,如今敛露锋芒,被挫去脾气了。” 宁启则从前有几分傲气,方瑞事事低头迁就,甚至讨好,他也不觉不对,可如今境况,他才觉得自己跟方瑞其实也并无不同。 都是家中一枚棋子,只是自己稍稍有了那么些可傲的才学。 宁启则无奈中带着几分真心道:“从前在宁家过的是人上人的日子,进上京后,才知自己如何渺小,我不说战战兢兢,但忧心忡忡也是有的。” 方瑞挑眉,却并不讶异宁启则忽然露出的软弱,他垂下眼,叹道:“想得太多,压得心重,表兄注意身子。”方瑞试探问:“表兄要不随我出去逛逛,看看那两幅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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