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如今都是假的,是做戏?这怎能让他接受…… “我不怨兄长,”安逢侧过身,面无表情,“兄长那时厌恶我,觉得我自轻自贱,我又何尝不是这样觉得?” 凌初低声道:“我并非厌恶,我只觉得你变得古怪,像是变了个人,我难以想通,而且……”凌初止住了话。 安逢接下话:“而且守卫军一大堆的事务案卷,兄长披星戴月,夙夜匪懈,我却一直纠缠,引你烦躁……” 安逢轻笑:“我就是故意的,故意惹你生厌,我早就变了,那时的我脾性大改,而失忆后的我变回十六岁,心性还算稚纯,兄长后来生了别的心思,不过是因你我兄弟之情有了几分愧意难过,又忽然觉得我变了性子,相处新鲜,你并非是动情,只是心思乱了,十六七岁的我难以分辨兄长的情绪,但如今的我能明白。” 一大段的话全是为了撇清关系,凌初看着安逢冷淡的模样,心头已痛到麻木,仿佛已感受不到跳动,“你不明白,如今我比谁都清楚自己的心,”他难以自控,已是双眸微湿,“这些时日的相处,与你耳鬓厮磨,共读话本,怎不算情?” 安逢冷冷道:“那又如何?若我未曾失去记忆,我是绝不会让兄长靠近我半分,兄长也莫要将我那陋策当真。” 凌初心口如被重锤击打,喉头似有腥甜涌上他阖眸,竭力让自己冷静,良久,才缓缓睁眼,他眸中仍然一片糟乱的血丝,面色冷然镇定许多,他抬手,两指钳住安逢下巴,使力让安逢看向自己。 安逢看清了凌初眼中的泪光,冷漠地转开眼神,打开了凌初的手。 这次雨中劫难让安逢下巴都尖了些,凌初看着安逢,眸光深邃黑沉,“可小逢,你那计策简直漏洞百出,仅仅是这些,不足以让陈一示信你同将军府闹翻……” 安逢眼眸微垂,并无被戳中的慌乱,“兄长又不是陈一示,怎知他想的是什么,他低估我,这是他的愚蠢。” 凌初姑且不再提陈一示,“成端云来将军府月余便走了,你若是真做戏,何必做到年底?” 安逢道:“我不知将军府中是否还另有眼线,不敢掉以轻心。” 凌初行进一步,沉声问:“那我送你的玉如意又是怎么回事?” 安逢后退半步,平静道:“成端云故意打碎它,我顺势发火,他捉弄我,将玉如意打进了玉势里头给了我,我只能接受。” 凌初仍然步步紧逼,说话极快,有极细地颤抖:“你明明在成端云进府之前就对我有意,三月初四那日,你对我说的那番话字字真心,还有之前盘鹤楼你向我丢花相迎,皆是你对我的心意,你说的做戏计策根本不通常理!” 安逢毫不犹疑:“因为那时的心意只是一种依赖和错觉!所谓盘鹤楼的丢花,只是气你离京砸向你而已,是怀着气恼和嫉恨!那夜谈起此事,只是顺便回应兄长替我摘花之谊,是缠绵后欺骗你的一句情话。我那时怎会对你有一点心思?你二话不说丢下我便离了京,再收到你消息时却是娘亲收你为义子!回京时你可真是好风光!我自小就没得她半分教导,她如此器重你,偏爱你,兄长以为我心里对你没有一点嫉妒和恨意吗!” 嫉妒?恨意? 凌初呆滞地看着安逢,真正体会到了何为锥心之痛,他面容满是惊愕痛楚,回想起过去安逢对自己刻意的冷淡,不松口唤他义兄而惹来的非议,还有每一个望向自己的复杂眼神…… 凌初声音颤抖:“可你生辰过后对我说的那些话……还有你失忆后,你我如此亲密,你怎可能对我一点心思都没有?” 安逢毫不躲避地回视凌初,一双桃花眼目光澄澈,毫无慕意,“我本就喜欢男子,兄长你总在我脆弱之时离我太近,待我太好,我混淆了恩情依赖,我年纪小,太想找个人作伴,便顺势而为,是我不该。” 凌初眼中情绪暗涌,深深凝视着安逢,执拗地认为安逢有苦衷,“……是不是上京将要发生什么事?你想让我离开?你在说谎,是吗?小逢?” “兄长多想了,”安逢一顿,冷冷道:“你要留便留,就算你不离京,我也不想见你。”
第九十七章 做戏之举 凌初心中痛意极甚,他声音沙哑,笑意勉强:“小逢,你失忆之后与我相处时看我的眼神和举动,分明是对我有情……” “可那对我来说都过去了……”安逢面色无奈,还有几分懊恼,“好吧,我承认,十几岁不懂事,对兄长是有些朦胧的情爱之意,可也就一些,这种心思后来我对很多人都有过,不止兄长啊,失忆后的我发现兄长竟也对我有些心思,惊讶慌乱之余,自然是欣喜的,故而对你亲密,这是常事,那时正是说情说爱的年纪。” 这样的坦然反而让凌初心口更为钝痛,他唇色苍白,想问还有哪些人,但他问不出口,只僵硬地,执拗地继续说:“既然你心中有欣喜,那也是对我有情的……” 安逢笑着打断凌初的话,也残忍地击碎凌初的想法,“可那是以前的我,我如今记起来从前,兄长觉得我会在你数次推拒后也依然对你心悦之情吗?那时的表达爱慕之举皆非我本心,不过是做戏,焉有真心?” 安逢缓缓说道:“与兄长靠近的每一刻,我不得不做出痴恋模样,实在难熬,一遍遍被你推开,被厌烦,虽然是我计策里的一部分,但还是没脸面的,我又不是傻子,心里当然难受。” 凌初想开口说话,眼睛眨也不眨地看着安逢,像是要看穿是真是假。 他仍然对这些话半信半疑,但自己也分不清是否是自作多情,自欺欺人。 安逢语气软了些,带着歉意道:“可说起来,也是我做法激烈了些,”他摇头,“当年我就不该让兄长留下。” 凌初低声道:“你当初让我留下,如今让我离京,你想让我走便走,想让我留便留,何曾考虑我的感受?” 安逢轻笑,用余光瞧着凌初:“元宵那夜兄长不理会我的解释,恼怒推开我后便走了,难道顾忌了我的感受?” 凌初面色一白,“我……” 安逢不在意道:“算了,也就一点小伤,落湖也是我自己不小心,这些是我咎由自取,当是我强留兄长在上京的惩罚吧,是我欠你的。” “别说了……”凌初声音微有哽咽,“小逢,别说了……” 安逢道:“兄长去了边疆,留在那里建功立业才是正事。” 凌初咬得牙根发酸,眼中布满血丝,他拉过安逢,叫人看着自己,死死盯着这熟悉又陌生的人,“我离开?山高水远,你我难以相见,人生短短数十年,你又可会来看我?会等我?” 他这一离京,与人相见更是遥遥无期,待他回京,又是什么光景? 小逢身旁可会站着另一个人?他一想到此处,便难以忍受,痛不欲生。 安逢静静看着凌初,眸光冷漠,却又好似水色莹莹,没有说话,没说不去,但也没拒绝。 就是这样的沉默给了凌初些微的动摇…… 凌初看着安逢,视线从眉眼描绘到双唇,忽然俯身。安逢眼睫扑闪,抬手,掌心抵住凌初肩头,使劲推开,面容严肃,“兄长自重!” “好,自重……”凌初稳稳站着,退移些许,后又趁安逢放松,猛地侧过头,攥住人手腕,按着后颈,全力克制,却仍不免带着狠力地吻了上去。 “兄——”双唇被用力吮吻着,安逢小小“唔”了一声,张开了嘴。他们接唇相吻不知多少回,凌初火热的舌头熟练灵活地顶进安逢口腔,扫刮着敏感的上颚,要去追逐逗弄口中乱动湿滑的舌尖。 安逢腿膝一软,又要挣开,“嗯……义、义兄!” 安逢身上有伤,凌初不得不浅尝辄止,在人挣扎之前便就松了手,他拇指擦去安逢嘴角的水渍,低声道:“你还是叫我义兄更好听。” 安逢面泛潮红,唇色湿润,他震惊地看着凌初,眼中不乏缠绵的湿意,但这些复杂汹涌的情绪只是一瞬就消散殆尽,只余似真似假的恼怒愤然。 他右手颤抖着,摇晃着,而后照着凌初的脸重重地给了一拳! 凌初不闪不避,被安逢打得稍稍侧过脸去,颧骨处顷刻就红了。 凌初心疼安逢打疼了手,牵扯了伤口,他面容冷静,眼中有痛苦忍耐的阴色,继续恳求:“就是这般,你生气了踹我打我都行,再打上我几回,无论多少回,只要你消气。” 凌初摸着安逢的手臂,哑声劝哄安逢,也像是在劝慰自己,“别再说那些话了,也不要用手,直接踹我吧,免得伤口裂了……” 安逢冷静地抽回手,目光从凌初脸颊移开,“我说得很清楚了,那些不是气话!兄长请回吧,我累了。” 凌初道:“我给你擦药。” “不必,我叫岁珠来,自己也可以。” 凌初盯着安逢愈加绯红的脸,叹道:“让我为你擦药。” 凌初拿过桌上的药,又靠近他,鼻尖若有若无地蹭着安逢的脸颊,像是嗅闻他身上的药味,也像是调情般的关心,露出些隐约的挑逗之意,“我只是给你擦药,让我看看你身上的伤。” 炙热的呼吸喷洒在安逢颈窝,安逢目光闪烁,冷冷道:“可不敢让兄长碰我,一碰就想起脑袋后的疼……” 凌初身躯一僵,想要触碰的手停在半空,安逢打开他的手,面色微有不耐,“把药给我。” “小逢……” 安逢面无表情,“药。” 凌初脸色渐渐灰败,把药给了安逢。 安逢熄了烛火,“我重伤未愈,头疼得很,不宜劳累见风,今夜这些话就当送别了,兄长日后离京我便不去送了。”他转身,掀开床帘纱幔,当着人的面就褪下衣衫给自己抹药,“兄长想要看我的伤便看吧,我知道兄长眼神好得很,夜能识物。” 夜色朦胧,凌初看着层层夜色和纱幔后的人影,脊背腰腹的新旧伤痕。 安逢感受到后背的灼灼视线,轻声道:“我说过了,这些伤兄长不必介怀,送剑是之前的我自作主张。” 安逢给自己擦着药。 肩颈,腰腹,手臂,伤痕累累,触目惊心。 凌初站在他身后,沉默许久,问:“你落湖那夜我误会你,伤了你,话也说得极难听,你是不是……很恨我?” “恨倒不至于,我也没那么放在心上,其实我理解兄长当时的做法,”安逢顿了顿,头也没回,语气轻飘飘的,但带着一点烦躁,“只是觉得有些烦,看见兄长就想起这些事,心里堵,也不舒服,就干脆不想见你了。” 明明安逢说不恨,可这话比直接说恨他还难堪多了。凌初怔愣地站着,双眼茫然,像是没有反应过来,却感觉似有一把生锈的弯刀狠狠剜着他胸口,剧痛得令他颤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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