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初初始任副使时,的确扎人眼,他一视同仁,做事不留情面,自然深受不少官宦怨恨,可摸爬滚打,吃了许多官场苦头后,他也渐渐懂了些世故。 那段时日他琢磨来琢磨去,实在太累,比练武杀敌还累,更何况回府后他还要应付安逢的纠缠,自然觉得厌烦。 虽有些烦,但那样的日子似乎也并非让人难以接受,急于脱身。 他不属皇室,也不亲臣子,只有一个将军府,树敌太多,确实难办。他能当上副使,或是借着将军府的东风,可若是跌下来,那也是因将军府荣光太盛。 说到底,也是他与将军府的关系也太紧密。 若是换个关系似近似远,又对凌君汐与帝王都忠心耿耿的可信之人,日后渐渐脱离将府,完全为帝王所用,就无须担忧…… 凌初一念之间想了许多,脑中忽然蹦出一个人的名字,就听凌君汐道:“故我打算向圣上推举袁若全任守卫军副使,他虽有些鲁莽,但忠直良善,又跟在你身边一段时日,知晓守卫军事务,接手应不算难。” 凌君汐看向凌初:“你则辞任副使一职,重任我岁宁军副将,协助凌年戍守边域。”
第十八章 湖边罚跪 凌君汐见凌初面色愕然,解释道:“战事平息是好事,你现先去了,过个几年真算得安稳了,你与凌年便可不必年年戍守,若是圣上有心,你们或还能得个爵位,你们年少时便随我征战四方,你也本该是降烈马,杀敌寇的儿郎……” 凌君汐面容肃然:“而你在这上京做这都城副使,现如今是花团锦簇,未有危机,可难保以后不会是险象丛生,本想过几月到了年中再与你商谈,且看朝中如何变局,你对安逢心思如何,再问问你意愿,是否要留在京中,但如今见你无意,便就一并说了,正好如今小逢忘了,你趁此时离开,对你也好。” 凌君汐说及此,叹道:“我本以为你对小逢也并非无意,故未曾拘束他言行,小逢能亲近你到如此地步,平时也定是放肆难管,怕是你顾着我面子才未说什么。” 是,凌初的确是想让凌君汐这样以为,不再追究,可他不曾想这会令自己离开都城,远去边疆。 凌初垂首:“义母哪里的话,我同安逢虽无血缘之亲,但我也将他当弟弟,自然要顾着他。” 凌君汐道:“小逢当年受了惊吓,是多亏你在他身边细致照顾,一来二去他对你有了些意思,我也看得出来,我见你对小逢……”凌君汐说着顿了顿,“……也挺好挺看重,便误了意思,此事是我多想了。” 凌初眼神异样,垂眸默然不语。 在安逢向他说出心思之前,他们两人的确是相处极近,同进同出,十分亲密,且因为安逢常有梦中惊悸之象,他有时甚至是要与安逢睡在一处的,不过,真的只是偶尔,次数极少。 他无心暧昧,却是让安逢误了意,有了情。 安诗宁见气氛不好,笑着给了个台阶下:“凌初对小逢就像是亲弟弟一般,当然上心,你怎多想?” 凌君汐也看着安诗宁一笑,顺下话道:“安逢到了年纪,我急了些。” 话语就此打住,凌君汐和安诗宁让凌初再好好考虑复任副将一事,便让他离开了。 临走前,凌君汐对他道:“此事不急,最要紧的还是圣意如何,也不是我想让你复任便能复任的。” 凌初出院门时,已是夕阳西下,他抬头看这橙黄夕影,想笑,却连嘴角也扯不起来。 凌君汐的名声太盛,便总有几个看不惯将军府的官员对他挑刺,他作为凌君汐义子,被人艳羡敬仰的同时,也要承担众多嫉恨。 凌初坐稳如今这位置,并不只是简简单单凌君汐一句话,又恰好圣意所向就能囊括,他付出的不比当年在战场上的少。这副使一职是险,可为帝王做事,哪个不是险?为何忽然要将他调去边疆? 这一调,难道不是明升暗降?是猜疑他?觉得他可能会害了安逢? 不,不对。 若是不信他,当年是不可能将安逢交由他照顾的…… 或许真的只是为他着想,毕竟谁也说不准以后,自己在京中磨练一年多,有了几分人脉,到军中也能说上话,去边疆戍守而后归京,确实是晋升的近路,况且在义母看来,自己种种举止话语,都是对安逢是断袖的嫌恶之意。 调去边疆,是为了他日后晋升,远离京中渐渐喧嚣的夺嫡纠纷,也是为了缓和冷落他与安逢之间关系,以免起了更大冲突,真出了事。 可他只是做假戏,并非真心嫌…… 凌初心绪交缠复杂,乱作一团,他行至湖边,见那里围了一大群人,吵吵嚷嚷的。 凌初走过去,众人见是府上公子,连忙行着礼,让开了一条小道。 他走进里头一看,只见袁若全身着单薄单衣,面向冰湖,直直跪着,纵然是习武之人,也不免被冻得面色青白。 安逢神色焦急,围着兰漫不停地打转,好声好气地求情:“兰漫姐,虽是娘亲的令,但袁大哥是因我受罚,如今我又不怨他,不也可以不用罚了吗?” “兰漫姐,这样下去,袁大哥会冻死的。” “不必担心,夜里我会派人送来棉衣,”兰漫笑了笑,“小公子,即使你不怨,但这也是将军的令,我不可不从,说要跪一天一夜,那便一个时辰也不能少。” 安逢左看看袁若全,右看看兰漫,小声道:“那也别围这么多人,袁大哥脸都红了。” “也是将军吩咐的,必须看半个时辰。” “那我给袁大哥找个软垫——” 兰漫面色严肃起来,重复道:“小公子,这是将军下的令。” 安逢噎下话,兰漫见他神情伤心,心下不忍,缓声道:“我知小公子心软,可将军这样,是为你好。” 安逢也知凌君汐是为他这般大动干戈。未见血,不动刑,只是罚人当众在冷天里跪着,下下面子,让人知道凌君汐是动了怒,袁若全因护人不当而受罚。 这是罚给府里所有人看的。 “可是、可是……”安逢啊了一声,道,“那我去找娘亲!” 话出口,安逢却又不敢,只走了几步。 袁若全在受罚,不该多言,但也怕安逢去求情,更惹凌君汐恼怒,便连忙大声喊道:“小公子不必如此!是我该罚,只是罚跪,这已是将军开恩了。” 安逢嘴唇颤了颤,他也不想当众出丑哭出来,却不知为何鼻间一酸,忽然就红了眼,明明他与袁若全并无太多往来,可如今眼看他这样,心中却无比地难受。 “我、我……”安逢看到袁若全后脑的伤疤,他憋住泪,却还是不免哽咽,“那我给你找个毡帽……不然你脑袋会冷的……” 袁若全闻言一怔,他没有转身看安逢,却是缓缓低下了头。
第十九章 两对暖耳 安逢说完,询问似地看向兰漫,兰漫并未出声,显然是默然应许了。 果然,兰漫姐姐也是会心疼袁大哥是光头的! 安逢脸上有了点笑意,连忙转身要去自己屋。 兰漫着急道:“小公子!叫人帮你拿!你别跑,当心盗汗冷着了” 安逢跑着摆手:“不用。”可兰漫还是叫了几人跟上去,拉住安逢不准跑。 安逢只好慢下脚步,走着回到自己院里,在屋里翻来翻去拿了个最厚实的小帽,还自作主张,拿了副暖耳,他一路呵着白气,又是快步到了湖边,见人都散了大半,只留零星几人。 兰漫见他还拿了对暖耳,笑道:“今儿天冷,小公子大病初愈,戴两对暖耳好一些。” 安逢头上本就戴了一个。 这便是不准给袁若全的意思了。 安逢有些失望,还有些觉得自己得寸进尺的尴尬,他忽然看见凌初站在不远处,什么避嫌,什么赌气,统统都不在意了,他走过去,喊道:“这是我给义兄拿的。” 他将那副绵软暖耳递给凌初,凌初也顺从地接过:“嗯,多谢。” 凌初低头戴上,因为束着发冠,他不能像安逢那般戴得端正,只能歪斜着卡在额面上方,他面容严肃,背手而立,衬得很是滑稽。 安逢见凌初想也未想地就接过了,心中一暖,他抬眼看着凌初,抿嘴憋笑。 义兄也没有这么讨厌他嘛。 不过……义兄怎比前些天还憔悴了,可是娘亲也教训了他? 凌初这几年变了,又好似没变,以往锋利染着躁意的眉眼变得沉稳内敛,一身劲装,紧束腰身,身形肩宽窄腰,更高大了些。 从前还是个有些少年气的大人,现如今,是少年气都没有了。 安逢悄悄打量着,心里默默算着凌初的变化,他如今长高许多,却还是要抬头才能看到凌初的眼睛,他目光自然地落在了凌初嘴唇。 那日隔得远,安逢只瞧着凌初嘴上一道伤,现如今近了瞧,却是越瞧越暧昧…… 他还没道过歉,那日光顾着赌气伤心了。 安逢越想越脸红:“义兄……我不该打你的,我以后再不碰酒了。” 凌初愣了一会儿,才想起撒的慌,他垂眸道:“无事,我不疼。” 他又说了假话,其实那时他被咬得极疼,不然也不会留下这么深一道伤疤,可见安逢用了狠劲。 那股劲都不像是含情脉脉,倒像是生气恼恨—— 恼恨…… 凌初忽然想到什么,他看着安逢,眼中怔然。 安逢知道凌初在说场面话,嘴多脆弱啊,他见凌初看自己,也尴尬,他笑了笑,转身向袁若全那里走去。 凌初站在原地不动,就这样静静看着,头上还戴着那对毛绒绒的暖耳。 安逢走近袁若全,像是说了句什么,然后伸出手摸了摸袁若全的头,想来是手感奇特,他面色惊奇又兴奋,多摩挲了几下,正当他要问这脑袋上的疤是怎么来的时。 凌初却忽然开口道:“安逢,”他取下暖耳,“你的玉英刀呢?” 安逢将帽子往袁若全脑袋上一扣,低头道:“嗯……我醒来就没见着,许是掉湖里了。” 凌初道:“可我记得元宵那夜,你未曾佩刀。” 那夜他未佩刀吗? 安逢心跳微乱,可话已出口,总不能改了,以后再假装寻到便是,或者干脆以后就再也不佩玉英刀,反正自己什么都忘了,自然不知何时丢了,就算后来“意外”找着了,他也不知为何缺了颗宝石。 对呀!他本来就不知道! “啊……”安逢面色微红,有些说谎的局促,“那我便不知道了,我在屋里找了一圈,都未见着,还以为掉湖里了。” 凌初看他片刻,笑了笑,也不知信没信,倒是让安逢自己心里七上八下的,他本不敢看凌初,可他又觉着不能表现心虚,于是高高昂起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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