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旧岁我自己酿的秋露白,先生尝尝?”祁昱笑着拿起酒杯,想要给柳云岚倒酒。 “且慢。”柳云岚挡住了他的手,自己拿过剩下的杯盏,笑意盈盈道,“怎么同我这般客气?以往都是你帮我斟酒,今日也让我伺候你一回,让我给你斟酒吧。” 祁昱没有防备,笑着默许。 他不知道的是,柳云岚早已将祁景交给他的药粉抹到了拇指上。他不动声色地拿过祁昱的酒杯,将拇指浅浅抵在杯口,倒入酒之后,酒水漫过杯口时自然带到了药粉。 如此一来,便可以不被察觉地将药下到酒中。 因为知道自己要离开,以后再难相见,柳云岚不知不觉说了好多话,连他自己都忘了自己曾说过什么,只是想到了什么便说什么。 今夜,两人久违地回到了从前。 或许是柳云岚不忍心一下子下太多剂量的原因,祁昱的药性一直没有发作,到最后柳云岚都快醉了,祁昱才扶着脑袋昏昏然睡去。 柳云岚招呼着小厮将看似是喝醉,实则中药昏迷的祁昱搬到了卧房内。 “你们都下去吧,我来照顾他即可。”柳云岚打湿帕子,轻轻的擦着祁昱的侧脸,头也不回的吩咐道。 众奴仆知晓柳云岚是祁昱护在心尖上的人,两人经常宿在一起,因此也没有怀疑,纷纷听从他的吩咐退了出去。 柳云岚看了一眼正在燃烧的红烛,火花跳动着,不一会儿一滴红泪缓缓流下。 柳云岚知道,在这根蜡烛燃尽之前,他就要离开了。 “你比我要聪明,即使没有我,你也可以过的好好的。虽然做了皇帝要为百姓谋福祉,可也不要宵衣旰食,太过劳累,要好好好好吃饭,保重自己的身子。还有……”柳云岚感觉自己似乎是醉了,絮絮叨叨地说了好多,越说越难过,心头酸涩难忍,眼泪忍不住落下,滴在了祁昱的面颊上。 他慌忙拿手去擦,又怕惊醒祁昱,犹豫再三,最后默默低下了头,将那滴眼泪以吻带走。 “保重。”柳云岚低声说道。 门外的祁景将方才发生的一切尽收眼底,却什么也没有说,只默默转过了身。 * 两人的逃跑异常顺利,顺利到祁景都觉得不可思议,心中的大石头越压越重,甚至弥漫出了一丝不祥的预感。 但事已至此,已经走不了回头路了。 两人一路奔到约定的地点,与祁昂会合。 祁昂虽然离开了长公主,但是当初保护自己的暗卫,却仍有几个忠心追随,贺十二便是其中之一。他们早一天出城,潜伏在城外等待接应,若有棘手情况,他们便会出手。 暗卫早年间积累了不少手段,伪造路引更是不在话下。 祁景几人乔装打扮来到城门。 晚上城门的盘查没有那么严,但是因为最近城中不同势力交杂,祁昱登基大典在即,城门守卫也不由得紧张起来。 祁景打起十二分的精力与守卫周旋,终于糊弄过去,正准备离开,一旁作壁上观的瘦高个儿喝止了他们:“你说是你妻子病重,着急诊治,可是京城能人异士不比别的地方多,为何非要出城?” 祁景拿出准备好的说辞:“拙荆之病来的古怪,我们这几日跑遍了京城的医馆,大夫均束手无策。有一大夫向我们推荐了洛川的一名神医,无奈之下,我们只好离京。望大人体恤。” 瘦高个儿守军仍旧未松口:“如今正是多事之秋,让你妻子再坚持几天吧。” 祁景皱起眉头,眼前还是无法打消他的疑虑,思索片刻从怀中掏出一锭银子:“还望大人通融。” 守军眼神都快黏在银子上了,却还是顾虑。 祁景咳嗽一声,侧过身,隐隐露出所佩的腰牌,腰牌上雕刻着一朵忍冬花,上书“清风”二字。 守军顿时露出了然的神色。 无他,这枚腰牌是早年间兴起的“清风诗社”所属。清风诗社首创人为右相孟文宾,其内成员多为右相党羽。众所周知,右相自从背叛了大殿下,便转投了长公主,与三殿下势同水火。没想到现在三殿下一鸣惊人,况且三殿下背后的世家大族与右相背后的寒门水火不容,等三殿下登基后,一定会好好清算一番。如今,他们作为右相的门人,自然是想方设法远离京城保全自身。 “行,你们走吧。”守卫眉开眼笑地收下了那枚银子,示意身后的人打开大门。 祁景默默松了一口气,驱车向外驶去。 却不曾想,一支利箭突然携风而来,钉在了车厢上。 “关城门!给我拦下他们!”一声嘶吼传来。
第121章 那声怒吼凄厉又沙哑,被夜风裹着送入柳云岚的耳中,像喝了一碗烧刀子,不知名的灼热从喉咙一路烧到心口,呛得他心中一悸,忍不住咳嗽起来。 他听出来了,那是祁昱的声音。 可是他明明在酒中下了药,那药效足以使人昏睡一天一夜,而且他眼睁睁地看着祁昱接过他递过去的酒杯,喝下一杯又一杯……但是为何,他会提前清醒过来? 外面响起纷杂的声音,不时有箭矢钉在车壁上的声音,马车突兀一晃,祁昂情急之下飞扑过来将柳云岚护在身下。 他的发尾垂落在柳云岚的面颊,微痒的触感令柳云岚下意识偏过头,祁昂看到他发红的眼角,心中一紧:“你别自责,祁昱那狗鼻子估计早闻出不对,刻意没喝。” 祁昂推测得不错。 祁昱为人本就敏感多疑,此时又是多事之秋,自然事事警惕。他的确喝下了掺药的酒,但是只两三杯。 今晚柳云岚盛情相邀,祁昱欣喜之下也存了半分警惕,毕竟,柳云岚此前对他的态度截然不同。又加之,那秋露白为祁昱自己所酿,虽然香醇却并不醉人,以祁昱的酒量喝上一壶也依然清醒如初。 然而他接过柳云岚递过来的酒后,两三杯下肚,却渐渐觉得头昏脑胀。 他心下狐疑,便借口微醺装出半醉的模样,悄悄将柳云岚递过来的酒倒进了袖中,阴差阳错之下,他中药未深,假装晕倒被柳云岚附近房间之后,他半是清醒,迷迷糊糊中断断续续听到柳云岚的话,心中顿感不妙,强撑着清醒过来后已不见柳云岚的身影,急忙传讯护城卫。 马车又是一晃,祁昂忙将柳云岚护在怀中,朝外面驾马的祁景吼道:“快走!” 守门的侍卫听到指令后,快速推动两扇大开的城门,眼看两扇门的缝隙渐渐变窄,时间刻不容缓,祁景出招愈发迅速,一柄长剑舞出银龙,转眼打退数名士兵。他抓紧时机,立马驱车向门外驶去。 城外的暗卫早已埋伏在四周,眼见情况不对,也纷纷出现帮忙拦住关门的士兵。 祁昱此刻药兴未消,他强撑着服用了使他清醒的药物,故而此刻头痛欲裂,他狠狠抓着额头,眼眶猩红:“给我抓住他们,马车中的人留活口,其余的人一律……” 祁昱心中悲怒交加,只想置祁景于死地。然而想到柳云岚对他的在乎程度,又投鼠忌器。 他和先生之间不能再生嫌隙了,他要把他带回去,让他心甘情愿留在自己身边。 “等等,别放箭”祁昱制止了放箭的侍卫,嘶哑道,“全部留活口,活捉他们!” “是!”众将士齐声应道。 敌众我寡,幸好祁景驱使了两匹马拉马车,他当机立断抛弃马车跃到其中一匹马的马背上:“老二你骑一匹马,带着先生,我们一同冲出去!” 马车中的祁昂早有准备,听到祁景的声音后,立马揽着柳云岚的药跃到了另一匹马的马背上,握紧缰绳,狠狠甩下马鞭:“驾——!” 在茫茫的月色中,只见两匹轻骑如闪电一般穿过正在合上的城门,一路向城外驶去。 由于顾及着他们的性命,追捕他们的官兵处处掣肘,居然一时不查,令他们逃出城去。 “还不快追?若是抓不回来,你们的脑袋也别想要了!”祁昱头痛欲裂,只能眼睁睁看着他们离去, 这一夜,几乎全城的守卫都被迫出动,追捕这几个逃亡城外的人。 祁昱已经顾不得掩饰,他不甘心,他还没有告诉先生自己想要他做自己的皇后,若是他愿意,自己可以力排众议给他封后,若是他不愿,他也依旧是“柳大人”,可以在朝堂上施展抱负,只要可以时常进宫看自己就行。 可是为什么他什么都没说就要离开,为什么不给自己坦白的机会?明明他已经向先生承诺了会放他离开,为什么不相信他,还要用给他下药的方式来逃走? 整个头颅都如同被荆棘刺穿,祁昱十指紧紧勒紧缰绳中,痛苦地闭上了眼睛。 而一旁的守卫心中雷声大作。 他不是瞎子,刚才也看到了祁昱追捕的人的面孔。 那分明是前一阵宣布隐退又消失踪迹的二皇子,还有之前传得沸沸扬扬的妖星祸世的主角,甚至还有一位,容貌像极了那位已经故去的大皇子。 宦海沉浮多年,他敏感的察觉到,今夜将是一个不同凡响的夜晚。 而这个晚上,整个京城中的守卫几乎都被连夜调走,只为追捕一人。 关于那人的身份众说纷纭,多年以后已经成为了一桩悬案。后有无数文人墨客,为这个夜晚杜撰了许多截然不同,却又荡气回肠的故事。 却没人知道真相到底是什么。 …… 漆黑的月色中,几匹骏马风驰电掣般驶过。 三人在暗卫的接应下,向计划中的路线奔驰。 几人走得急,没有注意到路边草丛中一闪而过的银光。 “小心!”祁景凭借着对危险的直觉,拉紧了缰绳,使得马儿前蹄高高抬起,堪堪躲过了疾驰而来的箭矢。 他们也没有想到,祁昱为了抓回柳云岚甚至出动了枭武军。 瞬息之间,他们身后响起了铁骑的声音,身前也有一队黑压压的影子缓缓向他们包围而来。 几人只好停驻不前,柳云岚看向祁景,祁景紧皱眉头,思量再三后,发现并没有更好的办法可以逃走,只能杀出重围。 还好几人武功高强,在千军万马中也有保全自身的本事,因为祁景的武功最为深厚,所以由他护住手无缚鸡之力的柳云岚。 他们且战且退,不一会儿身上已经血红一片,分不清到底是谁的血。 “先生不要走,回到我的身边好不好?”祁昱缓缓赶来,他的脑袋依旧痛如针扎,长久的痛苦折磨损耗着他的清醒,他顾不得还有下属和官兵在,露出从未展现过的脆弱,近乎低三下四地恳求柳云岚。 柳云岚躲在祁景的怀中,以防止会扰乱到祁景令他受伤,此刻不敢挣扎乱动,也不敢回应祁昱。 祁昱误以为柳云岚铁了心要走,心中的痛如刀绞,比之额头更甚,他继续哀求道:“你不是答应我了,至少陪我过生辰,至少让我问问你愿不愿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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