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人站定以后,由秦恭一个亲卫解下刀剑,牵去一匹快马,赠予狄震,以作赶路之用。狄震端着右手,只拿左手牵马,却不急于离开,反而对刘瞻笑道:“我听说你们汉人有句老话,叫做‘一言既出,驷马难追’,还望一会儿晋王不要食言才是。” 刘瞻心中冷笑,无心同他虚与委蛇,也难挤出一副好脸色来,闻言只冷着脸道:“雍人自来守信,从来只有旁人负我大雍,我大雍答应过的事,又几曾食言过了?” 狄震知他在暗讽自己毁盟出兵之事,若是放在平时,他自有说辞应对。可如今正是紧要关头,他也不想同刘瞻撕破面皮,多耽误时间,于是只装作没有听懂,点了点头,“既然如此,那我便放心啦。” 其实他心中有所顾忌,刘瞻等人也在暗暗打鼓。狄震半点亏也不肯吃,几人约定,一会儿狄震上马同诸军会合,张皎从后张弓以待,等狄震走出一箭之外,影十一便放开刘瞻。 若是狄震行至半路,张皎就一箭将他射死,下一刻影十一便要取刘瞻性命。狄震估计,张皎绝不至于为此,定会等自己走远。到那时张皎箭射不到、又无快马,便再奈他不得,他对金城外的一草一木都甚是熟悉,一旦逃出生天,便如鱼入大海,雍人想再找到他便难于登天了。 这买卖于他而言甚是划算,可是对雍人来说,便无异于赌命。若是狄震走脱之后,他留下的这个刺客反将刘瞻杀死,事后纵然将他砍成肉泥,那也无济于事。可若是不答应狄震,那便成了死局,到头来刘瞻仍是没有半点幸理。 狄震心知,若是拖得久了,万一雍人无信,暗地里调集大军,从外面包抄上来,截断他的退路,他便要落得个竹篮打水一场空,于是更不耽搁,一跃上马。 他虽折断了一条手臂,可上马时仍不需踩镫,身子一纵便起,下一刻人已稳稳坐在鞍上,虽然形容狼狈,却仍不失一番潇洒,微微一笑,正要说些什么,却忽然听刘瞻问:“你还记得影十四么?” 狄震一愣,一时不知刘瞻何意,可他随即便发现刘瞻并不是在问自己。这句话音落下,狄震忽然瞧见影十一手上一抖——他抖得并不厉害,甚至可说很轻,刀刃只同刘瞻脖颈脱开半寸,可狄震瞧着,霎时改了面色。 下一刻,一箭从远处射来,正中影十一手腕,从他手臂当中直穿而过,将他手中刀刃打飞出去。刘瞻身子急矮,与此同时,张皎将手中短刀朝着他猛然掷去,这刀从刘瞻头顶飞过,正插在影十一脖颈当中。 而这时,影十一的另一只手已扼在了刘瞻后颈,只是使不上力,手指一紧,便松开了,身子向后倒去,脖颈间鲜血狂涌,已决计不能再起。 狄震见事不好,拍马便走。张皎搭弓射箭,第一箭不射别处,只射翻了他座下战马。狄震跃下马背,向前跑去,远处夏军忙来接应,张皎又搭一箭,射中狄震左腿。 狄震向前扑倒,跌在地上。可他求生之志甚坚,即便到了这般地步,也不就此放弃,竟不顾创口血流如注,一把拔出箭来,挣扎起身,拖着一条残腿又向前跑。 张皎又射一箭,这箭正中狄震另一条腿。狄震身子一歪,又扑倒在地,这次挣扎许久,刚刚撑起一半,张皎又出一箭,斜射过去,将他左手钉在地上。 狄震怒吼一声,恨然回过头来,张皎却又搭上一箭,不料“格拉拉”一声脆响,心绪激荡之下,竟将这张两石之弓扯得断了。 一阵马蹄响处,秦桐已打马赶来,赶在那队夏人士兵救起狄震之前,一把将他捞上了马。同时,埋伏在远处的一队雍军忽然杀出,将那伙残兵又围在一处。 张皎扔下断弓,右手摸向腰间,按在一把长剑的剑柄上,又要抽出,刘瞻忽然叫道:“阿皎!” 张皎浑身一震,转过头去。刘瞻见他两眼发红,如要滴血,忽然情难自禁,不顾旁人在侧,两步抢上前去,一把抱住了他。 ---- -张皎:呜呜呜殿下凶我!他居然凶我!他第一次凶我!(心情崩溃,把手里的人质狠揍一顿解气) -好,前面多少章之前立的一个flag美美拔掉! -狄震:死去的十四忽然开始攻击我(物理上的) -小蜗牛:哈哈!善恶到头终有报!隔八十章也会报!正义的使者掏出小本本划掉一行x
第八十八章 狄震遭擒不久,金城当中据城顽抗的夏兵便再无战心,现出溃败之相。可葛逻禄兵士,多是各族人马混杂而成,平日里受狄罕、狄震父子调遣,共尊大汗号令,如今狄氏父子一人身死、一人遭擒,汗位空虚,国事无人主持,各部首领便各自为政,因此夏人兵士虽士气大跌,却也不曾群龙无首、一溃千里。 这些首领当中,固然有颟顸无能之辈,一见城破便惊破了胆,担忧若拼死顽抗,事后要遭致雍人报复,性命不得保全,因此前脚见城门打开,后脚便率众归降,可除此之外,其中也不乏精明强干之人,或是借着城中工事阻击雍军,或是趁着四面人马践踏,决口突围。 雍人人众虽多,可一来金城城池宽阔,不可能处处皆布下重军,二来雍人酣战一夜,人困马乏、受伤无数,加之葛逻禄人本就悍勇,为求自生,勇气百倍,因此到得晨间,当真让他们突围出数股,向北逃去。 刘瞻脱险之后,稍事休息,查看俘虏名册,同愿意归降的夏国大臣逐一比校,才知昨夜兵荒马乱,他虽一进城便率军将宫城团团围住,但还是走脱了几个狄姓宗室。金城虽破,可放着这些人流亡在外,势必要再建旗号,以求复国,因此众人商讨之后,决计分出一军,彻底芟除大难。余人扎下营来,一面修整,一面清点俘虏、安抚百姓。 向北追击,可差遣寻常大将,安抚百姓之事却只有刘瞻能做,他便在金城驻扎下来,顺道养伤。大军开拔之前,他特意带上了些通文理政的僚属,现下正好派上用场。秦恭年纪甚大,不惯长途奔袭,也坐镇营中,指挥大局,只遣柴庄领两万人众北上,秦桐、张皎自然也在其中。 张皎一则勇武,二则熟悉道路,柴庄领了军令之后,第一个便点名要他,他却并不愿去。在军中领命之时,他并未说些什么,回来之后却对刘瞻道:“殿下,我还是留在营中吧。” 刘瞻知他心思,失笑道:“你放心,狄震已将棋招都下完了,他若仍有手段,也不至落到现在这个地步。” 张皎见刘瞻心中有轻视之意,更不愿走,摇一摇头,“殿下常需外出,不比营中守备森严,易有可乘之机。即便狄震不再差遣刺客,恐怕金城之中也有百姓仇视王师,要有异变。” 他此言确有道理,刘瞻却仍不松口,只道:“好,我会加强戒备的。” 张皎看着刘瞻神色,没再坚持,忽然问道:“殿下那日……当真已有死志么?” 刘瞻一愣,随后有几分不自在起来,不愿提及当日之事,只笑一笑道:“只是意气上来,不愿教狄震遂意而已。” 当日他宁可自己身死,也不愿同张皎易命,引得在场众人无不惊诧,只是个中缘由,旁人实难尽知,只当晋王骨头甚硬,死不改志,不愧为凤子龙孙,却不知还有别的缘故。 这缘故旁人不知,张皎自然心中清楚。那日众人逼于形势,皆要他死,就连他自己也觉理所应当。他位卑言轻,一条命不过轻飘飘几两,任谁看去都是这般,只在刘瞻眼中才不一样。 他当下毫不掩饰,两眼直视着刘瞻道:“殿下若是无幸,我也必不独活。” 刘瞻心中好像被什么东西一撞,在胸口当中翻了个个,面色霎时变了,先白了一瞬,随后泛起血色。他张一张口,差点脱口而出,说自己也是一般,可想到张皎出征在即,此言实在不吉,便咽了回去。 “我知道、我知道……”过了一阵,他才开口,只是说出的话有几分夹缠不清,“我也——你……阿皎,你放心,我会保护好自己的,你……不会再有之前的事情了,你也多多注意自身。” 张皎点头,“是,殿下。” 后来张皎随柴庄一军,深入虏庭,追亡逐北,几次击溃败兵,向北直追至北海南岸,方才勒马,随后又向西进。葛逻禄几只残部原本合兵一处,见雍人追击甚紧,只得散开,各自奔命,有些去投西域诸国,余人远遁漠北,借地利之便同雍人周旋。 柴庄见葛逻禄人分散开来,不易找寻,即便偶尔碰到一队人马,也至多不过数百人,大军同其交战,虽能获胜,却也没有多少斩获,便即回师,不再同其消磨时日。 经此一役,妖氛净扫,漠南为之一清,报捷的兵士高举露布,从凉州飞马南下,遍示沿途诸城。大军回师凉州,次年开春旋师回京,雍帝诏百官郊迎,以示亲重荣宠。一行人骑马缓缓从天街穿过,沿途无数百姓立观,欢声雷动。 张皎官职虽低,以其立有殊功,雍帝特许其入殿召对,赐绢百匹,擢至五品折冲都尉,仍挂在凉州府下,赐绯银鱼袋,又赠其宝剑一把,以示殷殷之望。他先前几次立功,皆因故不得受赏,经此一役,终于一战成名,得雍帝青眼,一举扫清嫌疑不说,更又跻身中朝,人人皆知其日后不可限量。 “从朕上一次见张将军,到现在不过半年,今日再瞧,将军丰姿英伟,已和昔日大不相同。”雍帝让内宦将剑递给他,意味深长地道:“宝剑赠英雄,务当及锋而试,无使此剑蒙尘。” 他语带双关,张皎一时不能尽会,却也听出其中勉励之意,忙伏地拜受。庭上,蒯茂眉头皱皱,却未言语。 待封赏完毕,雍帝留下数人,也不说是什么事情,先笑道:“前者葛逻禄势大猖獗,为患甚深,赖敬仁劬劳,与诸公赞画,终于克定祸乱,西扫阴山、北极大漠,斥土千里。此患既除,朕从此也可安枕了。漠北尘清,敬仁当有首功!” 秦恭忙道:“臣假借陛下威灵,受任以来,不敢不朝夕戒惧,常恐陨越,忝蒙隆眷,辜负宸衷。幸赖天威,得展微效,缚虏陛前,唯恐除恶未尽,难孚陛下之望,岂敢言功!” 雍帝摆一摆手,口中又说了几句嘉奖的话,两眼却向蒯茂瞧去。方才赏赐张皎时,他有意借一句“及锋而试”试探庭臣之意,见蒯茂暗暗摇头,心中已有了底,这时话音一转,道:“如今金城已破,狄罕授首,狄震如何处置,还需诸公商拟。” 狄罕身死,狄震便是匪首,雍帝问如何处置狄震,其实是问对葛逻禄该当如何处置。刘景当先道:“养虎必遗患。狄震为人深沉狡诈,性情虽然酷烈,仍不失为人杰。若留其性命,夏人仰望,恐怕不能真心宾服,依臣弟看来,不如早除,以绝后患!” “若除此贼,只需力士一人,没有何难。”雍帝道:“只恐夏人新服未久,闻狄震枭首,惧恨朝廷,立时生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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