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了这一惠民利民的新政策,加之前面的种种,城中民户对谢见君的品性可谓是赞不绝口,谁若是敢说他一句坏话,那是立马臭鸡蛋烂菜叶子招呼。 尤其是在惠民药所自开办起,愈来愈多的穷困百姓的旧疾都得到了妥善的医治,还能住进有人照顾,不愁温饱的安济院调养身子,家中有人去世后,又可以去义庄领到一笔官府补贴的丧葬费,这日子过起来别提多有盼头了。就连小杉也因着要“偿还”他娘行针吃药的钱,被冯大夫留在医馆里做了个小药童,再不用担心年纪太小,赚不着钱贴补家用了。 ———— “大夫说你脾胃脆弱,病才将将痊愈,偏如何要吃糖炒栗子?” 一眼望不到头的热闹长街上,谢见君跟某位倔强的小云掌柜,在糖炒栗子的小摊旁僵持。 “我想吃。”云胡眸光不住地往锅中炒得鲜亮的栗子上瞥,大有不给他买,他就不走了之势。 “不可以。”谢见君也不肯让步,向前想拉小夫郎的手腕,将他带离此处。 偏偏这小云掌柜也不知道哪里来了使不完的牛劲,脚下跟生了根似的,紧紧地扎在摊子前,谢见君不敢硬拽,怕力气大伤了他,只得好声好气地哄着,“这糖炒栗子日日都有,再过些时日,待你身子骨彻底不打紧了,我保证给你买,可好?” “可我现在就想吃。”云胡不为所动,“你不给我买,我今天、我今天就留在这里,不回家了!” “真不走了?”谢见君噙着笑意问道。 “嗯!”云胡重重地点头,脸别向他处,以表自己坚定的决心。 本以为谢见君就此会妥协,可不成想眨眼功夫,这人竟然掉头就走,把他干巴巴地扔在街上,连一旁看热闹的小贩都惊得脸色一变,云胡更是心里咯噔了一下,道不出口的委屈,丝丝拉拉地泛上鼻尖。 就在他以为自己真的被丢下,整个身子都蔫蔫儿地垮下来之际,走出几步的人却骤然回身,云胡惊喜,让步的话临到嘴边还没说出口,就被谢见君长臂一捞,单手搂到了肩膀上。 “你放我下来,这么多人看着呢!”他像一尾离水的鱼,奋力地挣扎起来。 “你不走,我就只能用这个法子了。”谢见君递给小贩几个铜板,趁小夫郎没注意,接过了一小兜糖炒栗子,藏进袖口里。 “我走走走,我铁定走!只要你放我下来,我保准立马就跟着你走!”云胡挣扎无果,利落地妥协服软,只求让这位谢大人在外,给自己留点面子,好歹他也是甘盈斋的主事儿,这让底下伙计们给瞧见了,他以后还怎么发号施令。 “晚了。”谢见君闷着笑,将他往肩膀上又颠了颠,小夫郎再将养得仔细,扛起来也不见费劲,这点小鸡崽似的重量,压在身上根本就不值得一提,见他还不安分,谢见君索性轻拍了拍他身后柔软,果真便消停下来了。 于是,众目睽睽之下,羞红了脸的小云掌柜一路被抗回了家,长街所过之处,外出采买的百姓们都停下脚步,捂嘴偷笑。 “瞧瞧,这哪里是咱们威风凛凛的知府大人和他夫人?分明一对在寻常不过的恩爱小夫夫了。”
第214章 天一冷,日子过得飞快,暮去朝来,眨眼就到了端月元日。 夜雪初霁,早起谢见君推开屋门,凛风卷着细碎的雪粒子迎面扑来,他哈出一口雾蒙蒙的白气,转头缩回了地龙烧得温热的卧房里。 “云胡,今个儿太冷了,咱们还去崇福寺吗?” 被强行唤醒的小夫郎微睁了睁眼,抓过他冻得通红的手塞进被窝里,低声地呢喃着,“再睡一刻钟,不急……” “你若实在困乏,便不去折腾这一趟了,左右满崽和子彧也能帮着去烧柱香供奉一下。”谢见君散了一身寒气,爬上床榻又将人结结实实地搂进臂弯里。 云胡被抱得有些热,抬手轻推了他两下,“这礼佛贵在心诚,哪里还能托旁人代劳?一年到头去不得一次半次,大年初一总不能落下。”,说着,他便要挣脱开起身,适逢窗外噼里啪啦鞭炮声乍起,俩人吓得一激灵,齐齐都褪了困意。 “小兔崽子……”谢见君抚了抚胸口,压下心头砰砰砰的乱跳,“一天天的赶不及这三个小子有精神头,昨日守岁到子时,还能起这么早。” “是你贪懒,还怪人家勤快。”云胡打趣了他一声,摸过手边的冬衣,慢腾腾地往身上套。 王婶子晓得他们今早要去崇福寺,昨夜便提早找出了兔毛织的围脖,此时被谢见君拿来,围在小夫郎的脖颈间,毛茸茸的,衬得人伶俐秀气。 “满崽,你确定今个儿不去崇福寺了?”等李大河套马的时辰,谢见君招呼着院中玄青夹袄加身,闷着头忙活堆雪狮的人。 “季子彧好不容易休沐,不须得去府学点卯,我要带他去看杂耍和戏台班子,晚些再去春华楼尝尝大师傅最近刚琢磨出来的新菜!”满崽头也不回地吆喝道,昨日守岁时便约好了今天的行程,他断断是不能食言的。 “出门在外小心自个儿的安危。”谢见君不放心地叮嘱了一句,随手解下腰间的荷包丢给他,顺势又把好大儿也一并塞了过去,“带大福一道儿上街逛逛。” 满崽被丢惯了,登时就扔下手里堆了一半的雪狮,撇撇嘴抱起大福就进了屋,徒留季子彧不知所措地站在庭院中,乖乖巧巧地作保证,“阿兄和云胡嫂嫂尽管放心,我会照顾好满崽和大福,最晚日落前,我三人一准就回家。” 谢见君伸手掸去落在他肩头的雪粒子,“那俩小捣蛋鬼可要拜托你了。” 这一通耽误,两人出门时已过了辰时,冬阳倦倦,落在人身上暖洋洋的。 云胡本就犯困,加之马车里的火炉热腾腾的,他依靠在谢见君身上,迷迷瞪瞪地到了崇福寺山脚下时,还睡眼惺忪。 “这么快就到了……”他打了个哈欠,坐起身来,手里立时就塞进来个手炉,暖意从掌心缓缓地蔓延开来。 “我瞧着石阶上的雪都被僧人们提早清扫过了,不过走起路来还是得谨慎些。”谢见君给他系好毛氅,将人小心翼翼地抱下马车。 彼时来崇福寺祈福的百姓们甚多,知府大人一露面,便有好些人赶着热闹,凑上前来寒暄。 “谢大人,多亏了您和商会,俺们今年在安济院住得可熨帖了,一入冬先得了两件暖和冬衣,用的都是今年刚下的新棉花哩。” “可不是嘛,我家老头子腿疾,若不是惠民医所的大夫,这条腿恐怕就保不住了。” “大人,大人,我们一家五口住进廉租屋了,那屋子结实得很,冬日里竟是一点风都透不进来!今年跟着您享福了!” 大伙儿围坐成一团,笑呵呵地唠着闲话,亲近地仿若一家人似得。 谢见君温温和和地给予着回应,遇着有穿得喜气洋洋的孩童们拜年行礼,他还从袖口中掏出几个塞了零钱的红纸包,挨个给分了分。 云胡原是众人扎堆那会儿,便想要躲去一旁,谁知一双手被牢牢地圈在自家夫君宽厚温热的掌心里,仔细地护在身后,一直到人群逐渐散去,手心里攅了热汗,也不曾被放开过。 “我自己无事的。”他轻咬了下唇,面上尽显羞赧之意。 “今日天冷,还让你在外冻了许久,我实在过意不去。”谢见君往掌心里哈了两口热气,将他微凉的手搓热了,才牵着他一步步登上石阶。 大雄宝殿中跪满了前来祈福之人,二人立在门口,稍等了片刻。 “你想求什么?”闲来无事,谢见君低声问身旁的小夫郎。 云胡扯着他的衣袖,左右四下张望了一眼后,凑到他耳边,极轻地道了句:“求子……” 谢见君神色一怔,继而温温柔柔地笑道:“既是如此,那我便也去菩萨跟前拜拜,求他让你得偿所愿”,哪怕他向来不信这鬼神之说,但眼下为了哄小夫郎开心,做这点小事儿亦是心甘情愿的。 “已经如愿了。”,云胡明眸微翘,弯成了一泓清潭。 谢见君心里骤然咯噔一下,他下意识地看向小夫郎平坦的小腹,好半天,磕磕巴巴道:“什、什么时候的事情?” “我也刚知道不久,前些日子请冯大夫过来搭脉,说是有两个月了。” 适逢殿中空出几处蒲团,云胡刚说完这话,便垂眸将乐傻得不知道先迈那条腿的人拽进门去。 “两个月……差不多是你刚从曹溪回来那会儿。”谢见君暗戳戳地算时间,“难不成是夜里那回?还是雨声鼎沸之时……” 云胡脸皮薄,被打趣得头都不敢抬,只故作镇静地双手合十,默默诵经。 “我想起来了,应该是上次糖炒栗……哎呦……”谢见君话还未说完,腰间嫩肉就被人掐了一把,他吃痛地惊呼出声,立时招来殿中百姓们探究的眸光。 “佛祖面前,你能少说两句吗?”云胡咬牙切齿地说道,他被众人齐齐望过来的视线,烧得浑身滚烫,跪立难安,恨不得自个儿一头钻进地缝里。 谢见君敛了笑意,“我有点事,去去就来,你若是拜完了,就在这儿等着,别到处乱跑。” 云胡正愁他在这儿招人耳目,闻之,忙不迭地点点头。 约摸着等了一盏茶的功夫,谢见君去而复返,捞起跪得腿有些麻的小夫郎,扶着他往门外走,“这会儿下山上山的行人太多了,我方才去寻寺里的住持,借了一间禅房,咱们去禅房休息须臾,待人少些了再下山也无妨。” “也好,我实在困极了。”云胡说着又打了声哈欠,眼眸中漾起潋滟的水光。 他的确乏了,前脚刚进禅房,脑袋一沾枕头,鼾声便飞了出来,连谢见君给他解外衫掖被角,也没有察觉。 这一觉踏踏实实地睡到了晌午。 醒来时,禅房里亮堂堂的,谢见君正守在床前闭目养神。 他面容生得清润如玉,微耷的长睫垂下淡淡的阴翳,即使是睡着了,眉宇间仍有一道浅浅的沟壑,那是一年多来缠绕在心头未曾消减的忧虑,云胡半撑着身子,抬手将他散至胸前的碎发拢至耳后。 许是累了,谢见君睡得极深,胸膛伴着沉重的呼吸声上下起伏,小夫郎一时起了狡黠之心,手指沿着沉阖的双眸,一路抚至下颌的青茬,末了落入半阔的掌心里。 下一刻,原本在睡梦中的人,忽而紧紧地扣住了他的手。 “你你你你、你何时醒来的?怎么也不吭声!”云胡吓了好大一跳。 就见眼前人莞尔一笑,疏朗俊秀的脸颊流露出一抹玩味,“我想看看,到底是谁家的小夫郎这般稚气?” 云胡自知受了捉弄,不轻不重地捶了他一下。 要搁寻常时候,谢见君定是要拉着人逗趣上一时半刻才作罢,但如今念及小夫郎有了身子,自然吩咐什么差事儿,便老老实实地做什么,让端茶绝不倒水,让穿衣绝不套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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