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要抓紧的是阿九,责怪他跑得快的还是阿九。话都让阿九说完了。 阿九不以为意,漫无目的地巴拉了一会绊脚的苇草,右手背拍了拍唐少棠的小臂,使唤道:“这草真碍事啊,不然你给我荡平了吧?” 唐少棠扭头看了一眼阿九,不动。大约是他从未听过如此任性的要求,本能地拒绝执行。 然而多日的相处已经给他做足了铺垫,让他矛盾地认为这话从阿九嘴里说出来,似乎又十分合情合理,并不值得大惊小怪。 他一双浅眸眨巴着困惑,一时之间无法分辨阿九是当真想让他动手切草,还是在说玩笑话。 阿九见他傻愣着不动手,索性自己拎起不知什么时候捡来的剑,状似无意地割了一会儿拦路草。自顾自向东,走了十步。 距离暗藏的杀手,只剩十步之遥。 唐少棠抬眸:“……” 他是故意的? 阿九:“……” 他是故意的。 九步。 八步。 七步。 无须逼近,潜伏的“杀手”已经无所遁形。 阿九:“……?” “杀手”是一名女子。 身着劲装,一袭素纹青衣伴有多处明显的剑伤,伤口血流不止。女子一双秋水剪眸并未因为负伤而显出虚弱与疲态,反而清明得如霜似雪,锋利如刀。 她不像是杀手,恐怕是—— “朱姑娘别紧张,我们是范老爷请来帮——” 话音落,利刃出。 阿九回身接剑,锋芒过目,刀剑未及饮血,就已生生掐灭于阿九指尖。 他曲指弹了弹剑背,委屈道:“一见面就打我?我看着欠打吗?” 唐少棠莞尔。 阿九:“?” 微风拂面,撩拨着他额前的细发,阿九甩了甩脑袋想摆脱蹭上睫毛的一缕碎发,眼角却无意间瞥见一抹浅颦轻笑。 他微微一怔,有一瞬的失措。 一个不合时宜的想法倔强地冒出头,似要生根发芽。 他想:这个人笑起来真好看,如果能一直笑着便好了。 他转念又想:他以后大约是不会对我笑了,不知道会不会哭? 嘴上仍是一如既往的调侃:“难得笑一笑,还是笑话我?” 唐少棠似乎自己也愣了愣,收敛了笑容。 阿九:“……” 算了,看在你赏心悦目的份上,本阁主不与你计较。 此时,身负重伤的朱琳迟了好一拍方才回过神,虽辨不清对方用意,却听清了“范老爷”三个字。她自知敌不过,却不愿束手待毙。于是她面上忿忿,身子却不动声色地往河边挪了挪。 凝绿江水滚滚而流,若是能顺水而逃,或许尚有一线渺茫的生机。即便不得生,也好过死于他人之手。 “回去告诉你们主子,范大哥有他这么个爹,乃是他一生之耻。咳咳……”一口鲜血染红了衣襟,朱琳强撑着模糊的意识,咬牙道:“范则诚多行不义必自毙,早晚会众叛亲离不得善终。” 阿九讪笑:“朱姑娘这话就说得太天真了,多行不义未必会自毙,老天若是长眼哪里还会有世间疾苦。你若真想谁人毙命,免不了费些功夫送上一程。” 说完,阿九嬉笑着回头冲唐少棠半开玩笑地问:“我以前只道是婆媳矛盾十分可怖,没想到公公与儿媳妇之间的翁媳矛盾也是这么难解的吗?” 唐少棠无言以对,望向躲藏在苇草丛中的女子。 这个女子应该就是范铭的未婚妻朱琳。 她对范则诚有敌意,莫非…… 说笑间,阿九随手连点朱琳六处穴位,替她止了血,却也封住了她的行动。 “朱姑娘,我水性不太好,你若是落水遁逃了,我可不乐意去追。” 阿九嫌弃地瞥了一眼并不清澈的河水,摊手道:“更不乐意搭救了。” 朱琳:“……” 搭救? 阿九迟迟没有动手灭口,一举一动又实在不像个成熟的杀手,朱琳终于意识到其中或许存在的误会,小心翼翼地试探:“你们……不是范则诚派来的杀手?” 阿九耸耸肩,口不择言:“我呸,他给爷提鞋都不配。” 唐少棠见阿九口出粗鄙之言,只是默默扭头瞥了一眼,不予置评。 阿九又道:“你是听我说了与范老头有牵扯,才要动手杀我?你以为追杀你的劫粮歹徒,是那老头派来的?” 朱琳点了点头。 阿九:“我们这一路见着了不少尸体,都是普通武人打扮,不似劫粮歹徒,倒像是护卫,这些人……让我猜猜~” 一路走来,他并未再见到其他杀手,满地只有护卫尸体,朱琳却是唯一的活口。 阿九:“他们都是你杀的?” 朱琳咬唇不语,眼神警惕。 阿九:“是他们先要杀的你?” 偷袭的蒙面人,护卫的尸体,幸存下来的朱琳。 阿九心中已见了端倪。 阿九:“那些护卫……准确来说,应该是伪装成护卫来杀你的杀手,是你杀的?你还怀疑是范则诚背后捣的鬼?” 朱琳没有答,似是默认了阿九的推测。 她受范则诚之托运送米粮,未曾想这竟是一个为取她性命布置的圈套。同行的护卫在凝绿江边动手暗算,她拼尽全力方才杀出一条血路,暂时保住了性命。 阿九细细打量朱琳此刻的表情,估摸着自己猜的八/九不离十,无需多问。 “朱姑娘思虑过重,不宜养伤,先失礼了。” 阮阁主向来专断独行,不待听取朱姑娘意见,已经将人拍晕,强迫人家就地静养。 唐少棠:“……” 他回想自己被阿九所救的场面,觉得有几分似曾相识。 原来救人也可以这么蛮横。 朱琳伤重,亟需医治。阿九虽说了要搭救,想来也赖得亲自动手。 果然,阿九又开始随意使唤人:“朱姑娘就交给你背了。” 唐少棠:“……” 阿九理直气壮:“我只背我媳妇儿。” 唐少棠依言背起伤患,闻言却是一僵,神色极其复杂地瞥了阿九一眼,静默了片刻,主动绕开了这个话题。 “你从何时开始怀疑范家?” 是因为他与范家的旧怨,还是…… “姓梁的管家你还记得吧?” 唐少棠点头。 阿九撇撇嘴,冷哼道:“他对我说了谎。” “他说运往范家的米粮是昨晚遭了劫,就在这凝绿江边。”阿九甩手指着潺潺不息的凝绿江水,说:“但是昨晚,凝绿江边并没有发生什么厮杀。” 唐少棠:“?” “因为,昨晚我就在凝绿江边。” 为了与藏头露尾的蓑衣翁碰面,他在凝绿江边摸黑找了一晚上才在栈桥找到了装神弄鬼垂钓人。 昨晚别说厮杀的痕迹了,一路上除了蓑衣翁他连鬼影都没碰上一个。 唐少棠豁然开朗,赞同地点了点头。 阿九用“起夜”此等拙劣的借口所掩盖的行踪,原来是“夜游”凝绿江。 “夜游”,是为了做什么事,还是见什么人? 阿九见唐少棠十分给面子地点头听话,受了鼓舞,侃侃而谈:“我看这劫案八成是今早才办的。目的么,就是眼前这位朱姑娘的小命。至于为何伪装成北望派的弟子来截杀我们,估计是得知你这位问名客来了兰萍县后临时起意。若成了,就顺便把劫粮杀人的罪名扣你头上,若没成,也能把锅甩给北望派。如此一来,都用不着他范家亲自出面,借你之手找北望派寻个仇灭个口,劫粮杀人案就此了结。真相就成了:劫米粮的是北望派,杀北望派的是你问名客。而他范家除了是个彻头彻尾的受害者,半点血污都没沾。” 阿九啧啧道:“这位范老爷可以啊,想必是个借刀杀人的惯犯。”他尚有一点想不通:“朱姑娘是范则诚的准儿媳妇,又对范铭情深义重,范则诚为何要对她痛下杀手?” 除去一个昏迷的朱琳,在场总共只有他们二人是清醒的活人,阿九提了问,就只能唐少棠来答。 唐少棠搜肠刮肚,并没有多少存货可以用来推测。诸般杀人理由,爱恨情仇也好,争权夺势追名逐利也罢,唐少棠都不曾体会过。 他只熟悉一个理由。 “杀人灭口。” 歪打正着,说对了。 ----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观阅!欢迎收藏等~~~养肥! 收藏好像增加了个??? - 感谢在2021-03-18 21:11:12~2021-03-21 02:39:0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木 13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3章 兰萍县,阮家人(19) 阿九:“说的也是,长子失踪了不追不查,反而偷偷摸摸派人暗杀未来儿媳,范老头定是做了见不得人的事,宁可丢个儿子也非要瞒住不可。” 看来范骁因父亲不肯追查兄长失踪之事而离家出走,倒是做对了。 范则诚那个老家伙,忌惮的恐怕不是什么仇家,而是知道了太多不该知道的事的自己人。范骁留在这样的家里试图寻找真相,无异于在和自己老子对着干,早晚得出事。 唐少棠:“对方要杀人灭口,我们把朱姑娘带回兰萍县救治,会有危险。” 遥想当初他被称作“问名客”的时候,持剑在范府门口候着范家两兄弟。人没见着,每日每夜前来挑战的高手却没少见。足见范家在当地的人脉地位。 如今三年过去,范家在兰萍县势力有增无减,便是谈不上一手遮天,也差不离多少了。 阿九:“没想到糖糖你还挺细心的。” 唐少棠:“……” 阿九一拍手,有了主意:“这样吧,我们先找个地方把人安置好。” 他说的信心十足,仿佛在兰萍县的地界上躲避范家的耳目,只是一件轻而易举的小事情。 唐少棠:“你曾来过兰萍县?” 若是第一次来,如何熟知范家的布置? 阿九装傻充愣,笑答:“我?没来过啊,本人头一次出远门。” 唐少棠:“那你要如何找地方安置朱姑娘?” 他们二人已经被范家盯上,一回兰萍县就会引起注意。如果只是他二人便罢了,可如今要带个重伤的朱姑娘,要如何在人生地不熟的地方避人耳目,立刻找到可靠的藏身之处? 若是按杀手做派,办法也不是没有。闯民宅、杀屋主,灭口后鸠占鹊巢暂时躲藏未尝不是个办法。但唐少棠素来只负责断后,不杀追兵以外的目标,阿九呢? 阿九:“我找不着,有人找得着啊。”阿九朝唐少棠勾了勾手,示意他附耳过来,在他耳边低语。 “出门靠朋友,你没听说过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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