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家伙向来没安好心,可不是什么省油的灯。 果不其然,近来京中鬼鬼祟祟的常常是外来奸细,守关的将士被下了死命令,断不能让可疑人等贸然进入。 因子虚捂脸不忍直视,对着半裁叶咬牙切齿。 心中恨恨:都怪你。 好好的,说自己是什么粗使奴隶多好,偏偏说是一个侍寝奴隶。 这谁可以信? 半裁叶和因子虚眼神交流,一个握紧了缰绳,一个跨开了步子,都做好了一溜烟儿直接闯进去的打算。 空气变得安静,干臊……心脏的跳动声响放大,紧张地加速。 目光交汇,因子虚悄悄做了个手势。 三秒! 三秒后,闯进去! 三,二…… “一”还未数出,气氛又变了,不再剑拔弩张。 面前的士兵们和对完了文书,对着半裁叶细细地询问道:“你是因子虚?” 你是因子虚? “哈?“因子虚愣了一下? 他开始不解,通关文书里面登记的为什么会是自己的化名。 难道是……钱老? 胸口开始一酸。 为人父母者为孩子准备了户口,又有话说,一日为师终身为父。 钱老为因子虚准备了一个堂堂正正的身份。 怪不得半裁叶说,钱老那里有两封通关文书,原来,有一份是属于因子虚的。 到了这个关头,事情反而变得好办了,官兵们提出的问因子虚对答如流。 因为……这是钱老专门为因子虚准备的身份。 好不容易过了城门,算是有惊无险。 因子虚抓住了半裁叶的袖子:“为什么。钱老会拿到到通关文书,甚至……甚至他有本事给在下准备了一个名正言顺的身份。” 答案不言而喻,钱老在朝里有人。 半裁叶和因子虚对视一眼,无数的想法在这一眼的对视里交流,但是毫无疑问,他们知道钱老对因子虚上心了。 原来真正的师徒……会是这样的吗。 半裁叶好奇问道:“不过,乖乖,你为什么会起因子虚这个化名?” 因子虚默了一下:“你可以直接翻译一下。” 因子虚,因子虚… 因为这都是子虚乌有,都是假的。 所以,“因子虚”是个假名,许沉今也没打算这个假名能有什么大的底蕴。 但是现在,钱老给它落了户了,他可以变成个“真实存在的人”了。 有些东西越想越乱,尤其是情分一类,剪不断理还乱,脑子生疼。 只想了一会儿,半裁叶先放弃了。 说好的大家都是黑市的黑户人。怎么钱老还能和朝廷里的某位大官扯上关系,这就是赤裸裸的背叛。 半裁叶哼哼唧唧地撅起个嘴,不高不兴:“所以钱老给你准备了这个身份和通关文书是要和你一起上京城干什么?这可是一个吃人的地方,好端端地教学生可不用到这里来。” 因子虚能想到才怪了,钱老这个人,嘴严。 算了,还是正事要紧,半裁叶可没有忘记因子虚吃了权持季那种歹毒的药:“先走吧。我们去见沈大人。” 因子虚:“……” 他这个人也嘴严,半点没和半裁叶说此次他不是来投奔沈问的,而是来寻仇的。 半裁叶现在还在恭恭敬敬地叫着沈问沈大人,对方的形象在这个怪盗眼里熠熠生辉。 因子虚叹了一口气,好像是在不爽:“我们现在还有一件事要做。” 半裁叶好奇:“什么?” 因子虚笑得眉眼弯弯,一副不怀好意的样子,狡黠的狐狸不过如此:“你说,我们怎么可以空着手去?” 只可惜,半裁叶是个心思大大咧咧的,没听出因子虚语气中的嘲讽意味,反而捻着下巴,觉得还是挺有道理的,现在因子虚的地位对于沈大人来说就好比一个打秋风的穷亲戚,空着手去登门拜访确实不太好。 他点了点头,表示你说的对。 因子虚也面带渗人微笑,幸好他的胡子拉碴,什么也没叫半裁叶看出来。 然后…… 半裁叶僵硬地笑着,眼睁睁地看着因子虚把他带到了一个寿材铺子里面。 半裁叶嘴角抽搐,目瞪口呆:“乖乖,你确定吗?” 谁家好人的伴手礼会是一个红艳艳的大棺材? 继主张烧了自己家的祖坟后,因子虚再一次叫半裁叶叹为观止。 半裁叶结结巴巴道:“你们这些做过官的……真奇怪。” 因子虚还在挑着棺材的样式,皮笑肉不笑,胡说八道逗小孩:“怎么奇怪了,这个就和送房子一个道理,只不过你送的是死人要用的房子,这有什么奇怪的吗?送不起活人用的东西就送死人要用的东西。万一……沈问明天就用上了呢?” 倒是真希望沈问明天就可以呆在他送的棺材里,因子虚会放礼炮庆祝。 半裁叶一副一言难尽的样子,就像是生吞大蒜一样的表情,若有所指道:‘怪不得乖乖你会去卖棺材了。’ 谁懂?因子虚他真的很爱棺材啊! 原来,因子虚那样就不是苟且之举,而是兴趣所在。 因老板自己不知道他在半裁叶眼中成了什么样的怪人,还在津津有味地观看着各种款式的棺材。 描红的,默黑的还有镀金的,都是吉祥如意的款式,沈问怎么能是喜丧呢?怎么能吉祥如意呢?怎么可以拥有一个体面的棺材呢? 各个阶级要用的棺材都不一样,不可僭越。 因子虚要拿的是现货,已经没有挑选的空间。 他越看越觉得沈问配不上,越看脑子越烦,干脆随手一指,又叫了两个伙计抬了一个大棺材就走。 一路气氛阴间,伙夫也是狐疑,就看见因子虚抬着那空棺材,大街小巷地逛着。 问他要把棺材抬去哪里,因子虚却冷漠,笑了一声,还是大街小巷地逛着,连半裁叶都看不懂了,忙捉住因子虚翻飞起来的一角袖子,却捉到了因子虚袖子上的一个大窟窿,愣是没拦住因子虚。 百姓的本质就是凑热闹的长舌妇,没有人不喜欢看热闹,因子虚终于看见了围着街头的看戏的众人,他满意一笑,吩咐道:“抬到沈府吧。” 因子虚这个人披着乱七八糟的刘海时丑的出奇,但这时候的他就好像是一副藏着好多秘密的样子,走在大街上有一种戏剧的味道,更别提因子虚还带着那口红艳艳的大棺材。 大家都说人固有一死,这是无法变动的规律,善终也是五福之一,那代表善终的红色棺材招摇过市,可买棺之人却希望他不得好死。 因子虚自嘲地笑了一笑,他和沈问到底还是到了这种分外眼红的地步。 明明沈问也算是他教导出来的孩子。 棺材要被抬往侧门时被因子虚伸手一拦,他言简意赅地说了一声:“正门。” 半裁叶:“……” 他是看不懂了。 因子虚这举动不像是要送礼,反而像是……带着怨念的羞辱。 达官贵人们大多有一些奇怪的癖好。半裁叶忍了一路不吱声,就是觉得万一……这是他们之间的小暗号呢? 但是,那红艳的棺材招摇地停在沈宅两只圆滚滚的石狮子面前时,半裁叶终于觉出了问题。 “乖乖,你这到底是?” 守着的家丁早早就来赶人,推推搡搡,围观的人也越来越闹,因子虚立于人山人海,形容破烂,像一个疯子。 家丁骂骂咧咧出来,推搡着看热闹的人群,偏偏因子虚还贱贱的:“你家大人呢?不过来看看?” 惹了一声怒骂:“你算什么东西?也敢来这里找事。” 那没见识的家丁半句话都没问,锄头不由分说地朝着因子虚的面门砸过去,是要人头破血流的架势。 因子虚抬了抬头,眸子里是波澜不惊。 锄头带动的热风砸到因子虚的脸上,他刘海一扬,瞳孔往地上淡漠地一瞟,平静无波。 半裁叶一手挡在因子虚面前,他的瞳孔一缩,一记肘击打在家丁的腹部。 本就不友善的氛围更加雪上加霜,他们三个保持着这样的站位,带着方巾小土帽的家丁吃痛,骂骂咧咧,一瞬间,沈宅的家丁粗使奴隶们都一拥而上。 半裁叶一手护着因子虚,一边来来回回的打,一边骂骂咧咧地叫。 寡不敌众,就要被打出去了。 半裁叶忍无可忍,歇斯底里问道:“乖乖,你到底要干什么?” 直到,一驾马车挤过拥挤堵塞的人潮,马车的篷子上挂着莲花形状的吊坠,伙夫一下放下马车就加入了战局。 家丁都是没功夫的家伙,因子虚这样的半吊子也能与他们打个有来有回。 伙夫们却是习武之人,三下五除二就把因子虚干趴下了。 半裁叶分身乏术,双拳难敌四手,在因子虚被摁住脑袋后不久也一时失神,叫伙夫制服。 脸被重重的摁到地上,因子虚的腮帮子在接触地面的那一瞬间,沉闷地“咚”了一声,沙地重重摩擦,他的舌头顶了顶腮帮子,细皮嫩肉疼得紧,却冷笑了一声。 马车上的人探出一双手来,关节骨骼明显的腕子被官服衬着,无端生出了几分威严的架势:“哪来的贱民闹事” 因子虚不屑,心道:好大的官威。 他的脸还贴在地上,明明是一个低下的屈辱的姿势,他却哈哈大笑,笑得腹中隐隐作痛,抬眼挣扎地扭了扭脖子,玉白颈子青筋抽搐,艰难转动,因子虚终于让自己的头颅可以抬高一寸,恶狠狠地叫了一声:“我的小饭桶,你叫谁呢?” 就这一句。 车内的人猛地起身,珠帘还在晃动,沈问就一步作两步冲到因子虚面前,推开了伙夫,大声咒骂:“滚开,别动他。 只有他的夫子才会用这么恼怒的语气叫他饭桶。 那目光灼灼落到因子虚身上,让因子虚恶心透了。 沈问和以前相比容貌倒是没有太大的变化,眉眼狭长,薄唇覆舟一样的形状。 可是气质却是天差地别。 以前还能装,现在怎么看都藏不住他阴郁的味道,就像是一条躲在暗处里随时会咬你一口的蛇。 因子虚站起来,拍了拍自己衣服上的灰,单薄的身子骨上找不出一块好地方,他抖了抖自己长长的袖子,好露出自己的腕子。 “夫……夫子”沈问错愕,在他的想象里,许沉今不可能是现在这副样子,衣衫褴褛,卑贱如泥。 他的夫子本该玉叶金枝,永远玉叶金枝。 因子虚终于把自己的手从袖子里探了出来,对着还算是明媚的阳光照了照。 他太白,一点儿血迹在皮肤上都明显。 那玉指葱青,指关节处却都磨破了,渗出血珠子来,酸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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