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弘,你真以为本宫不知道啊,你忘了本宫是个医女吗?你服下那药后,身体如同自宫,当真以为本宫不知道吗!” 此话一出,皇帝脸上的裂痕成了裂谷,一拍桌子站了起来。 他的脸上写满了震惊,他不敢相信昭贵妃就这样脱口而出,他不敢相信他和薛仲元之间的秘密竟然有第三人知晓,他以为自己天衣无缝。 陆棠鸢第一次见到父皇这样的情态,他看着父皇慌不择路,竟随手割了衣袍,塞进母妃嘴里叫他闭嘴。 “棠儿你且退下,你母妃之过,你既不知朕便不会降罪于你。” “父皇…”得了赦令,陆棠鸢却不想走。 这两人之间显然有他不知道的要事,他第一次见父皇这样失态,又震惊于母妃死到临头还能这样理直气壮地控诉,究竟是多大的把柄在她手中。 可他又不得不走。 他知道母妃此番怕是再无东山再起的可能,如若自己不走,听了更多不该听的,必死无疑的第二个人就是他。 他最后演了一出伤心欲绝:“儿臣遵命,父皇,母妃对您情深意切,其中一定有什么误会,母妃一定要解释清楚啊!” 他扮着悲伤情态离开,却掩不住自己耳力好,末了听见一句。“若我是贱妇,那他薛仲元何尝不是你的奸夫!” 听了这一句,被路面的石板绊得踉跄,一下子往后跌去,摔进了身后阿枭的怀里。 “殿下怎么了。” 他已无瑕训斥阿枭在外开口,抑或离他太近,母妃的话萦绕耳边,他感觉自己脑内的某种东西正在崩塌,父皇和薛仲元?一个阉人? 他浑浑噩噩地回到自己的内殿,回神的时候,阿枭正蹲在他身前,掀开了他的衣袍,隔着裤子按揉他的膝盖。 他以为阿枭贴心,心疼他方才在露华宫跪了半个时辰,谁料: “对不起殿下,都怪阿枭昨夜不清醒,叫你跪太久了。” 陆棠鸢满面阴沉,将阿枭一脚踢开,“不准再提昨夜!”
第27章 赐死 陆棠鸢踢完又悔,怕阿枭再同他掰扯爱与不爱,闹着不听话,心虚低头去看。 跌坐在地上的阿枭只是乖乖站起来,抹了下眼睛,“那我叫落月姐姐来给殿下涂药,殿下别讨厌我。” 看他这副样子,陆棠鸢倒有些不忍心了,现在形势危急,能站在他这边的人,都要珍惜。 “不用了。阿枭,你在此处陪着本宫。” 虽然阿枭痴傻,没有谋略,不懂世故,但阿枭的战力无人能敌,什么都不用做,只在他身旁站着,就莫名给人一种心安。 仿佛父皇立即下旨,以欺君之罪赐他午门斩首,他也毫不畏惧,因为以阿枭一人之力,护他周全足矣。 他胡思乱想这一通,不过是在给自己壮胆和安慰,可想到此处,他才发觉,阿枭的存在于父皇而言,是一种威胁。 天下都在皇帝的掌控之中,天下子民无论官职都应忠于皇帝,可阿枭只忠于他。 要真是个小侍卫、小太监也就罢了,偏偏一场斗虎,完全暴露了阿枭异于常人的能力,如若能为父皇所用,那阿枭便是宝贝,如若不能,父皇会不会因为忌惮,将阿枭从他身边夺走? “阿枭。”别人的想法没有定数,怎么揣测都是无用的,他只能先确定阿枭的想法,“你想建功立业,扬名天下吗?” 他隔着宫墙望着露华宫的方向,声音远不似寻常有力,“倘若父皇赐予你更高的官位,让你不必去跟畜生争斗,而是去抵御外敌,成为战争赫赫的将军,享万千财宝与荣华,你愿意吗?” 放在此前的任何一天,他都不会问出这样的问题。 他可是堂堂九殿下,是天降认定的祥兆,父亲是天子,母亲是盛宠的贵妃,身边多一人少一人又如何呢?他根本不在乎。 可现在不一样,露华宫到底是什么情况他不知道,父皇与仲元公公之间有什么谋划他不知道,他就只能等着,等父皇给母妃一个宣判,给他一个结果。 他厌恶不确定。 父皇已经知道了母妃和大祭司的奸 情,那么父皇会不会怀疑他的血脉,会不会怀疑当年的天象之解,会不会厌恶他这张与母妃过于相像的脸? 他不知道,他什么都无从知晓,唯一知道的就是只要阿枭在侧,最不好的结果也无法动摇他。 “阿枭。”他想不到自己竟有一天要从阿枭身上汲取安全感,“你快回答本宫,如果父皇把你想要的一切东西都给你,你会跟他走吗?” 阿枭眨眨眼,脸上满是苦闷,“殿下,我跟他走,怎么拿到我想要的东西呀?” 陆棠鸢一阵心慌,这狗杂种原来真有想要的东西,敢情昨夜里那些痴言爱语的承诺都是假的,说什么只要他的酸话,也这是冲昏了脑子吗? 他横眉继续问道:“只要你听父皇的话,跟父皇走,父皇就会把想要的东西给你,你可会去?” 阿枭还是那副苦闷的模样,这副模样叫陆棠鸢看了愈发生气,难道不该一口回答不会吗,怎么还真考虑上了。 既然说不出他想要的答案,那便不如不说。 他突然冒出了想把阿枭舌头割掉的想法,让阿枭真正做个聋哑人也未尝不可,听不见外界的诱惑,说不出交换的筹码,能做的就只有听他的话。 他刚想挥手给阿枭一记耳光,叫他闭嘴别说,阿枭就在他犹豫的空档组织好了能称为答案的语言。 阿枭:“可是我只想要殿下呀,跟别人走了,就没办法抱着殿下睡觉了,那怎么能算是把我想要的给我了?” 陆棠鸢:“……” 陆棠鸢一时语塞,阿枭犹豫的时候,他希望阿枭坚定地忠于他,等阿枭真这么把话说出来,他又觉得听着他浑身不舒服,还不如说更想要些财宝功名。 “如果本宫不再是九皇子呢?”陆棠鸢仍是不擅长面对阿枭纯粹而热烈的表达,他试图去给阿枭的纯粹里找一丝杂质,证明他们之间是各取所需互相利用,而不是他单方面恶劣地利用了一个孩子完整的爱。 “本宫没有权利,也没有财富,给不起你吃食,但父皇能给你,到那种时候,你还是只愿做本宫的部下吗?” 阿枭似乎也察觉到了他的不安,走近几步跪坐到陆棠鸢脚边,双臂一环,将他的小腿抱进怀里,下巴抵在他的膝盖上,“殿下不怕,阿枭保护你。” 阿枭侧头蹭了蹭陆棠鸢的膝盖,枕在陆棠鸢的腿面上,“殿下可以和阿枭回家,阿枭给殿下猎野兔和小鹿吃,阿枭不喜欢金子,阿枭只喜欢殿下。” 陆棠鸢的脾气和心慌就这么被傻子止住了,傻子怀抱里的温度依旧温暖,像个暖炉一样,把他在露华宫跪凉的小腿融化,把他那渗进骨头缝里的旧疾之痛遣散。 阿枭还在痴痴说着他的忠心,“阿枭是殿下的夫君,会永远陪在殿下身边。” 陆棠鸢闭上眼睛,直觉可悲,呼风唤雨的九殿下,竟得做一个畜生的妻,才能保住自己的一切,得听一个畜生的甜言蜜语,才能心安放松。 身上每一处曾被阿枭抚摸的痕迹开始发烫,昭示着他的不择手段和肮脏。 “奴才薛仲元,参见九殿下。” 等上了整整半天,陆棠鸢终于在黄昏与夜晚的交界之时,等到了仲元公公。 此时他已顾不得礼数,无力地瘫坐在殿前高座之上,好在落月周全,给仲元公公备了茶,拿了赏。 他依旧仰靠着椅背紧闭双目,他讨厌未知,又不敢去面对现下的已知,但逃不掉的终归是逃不掉。 “昭贵妃与大祭司合谋,偷炼上弦丹,陛下以依照大崇律例,赐予服丹之刑。” 果然,父皇还是顾及皇家体面,没有将他们之间的苟且公之于众。 “九殿下。”仲元公公继续道,“陛下圣明,昭贵妃的罪孽不会牵连于你,但陛下怕九殿下心伤,也体恤傅枭大人斗虎辛苦,此后一月,殿下和大人便在殿内休养罢。” 陆棠鸢猛地睁开了眼睛,身子坐正,名为休养,实则禁足,但这些都不是最重要的。 “那六日后的斗兽赛,父皇也不准本宫前往吗?” 那昨夜他对阿枭的千般讨好算什么?他委身于畜生受尽凌 辱有算什么?
第28章 拆散 “那六日后的斗兽赛,父皇也不准本宫前往吗?” “九殿下好生歇息便是,不必理会往后的流言纷纷,陛下是在保护殿下。”仲元公公看他失神,临了小声撂下一句,“殿下,都是做给外人看的,要相信陛下。” 薛仲元走后,陆棠鸢无声地坐了好久,腰部的酸痛让他愈发感觉自己可笑,阿枭人模狗样地陪在他身侧,就像在提醒他,自己做了多少蠢事和无用功。 他就是认为距离斗兽赛时日太少,才不得已给阿枭吃了神药,阿枭才会用他去疏解药性,他才会把自己的第一次亲密事,浪费给了一个畜生,一个傻子。 傻子可能都不知道和他做的事情到底是什么意义,只知道和喜欢的人离得近,抱得紧,高兴。 他好像白白丢掉了尊严,什么都没有得到。 “父皇并没有治罪于本宫,也不再让本宫参与斗兽,要你还有何用?”陆棠鸢冷笑一声,他没看阿枭,更多是在笑自己,“没想到我陆棠鸢也有做亏本买卖的时候。” 他应当生气的,就算是恼羞成怒也该有些情绪的,他应该打骂阿枭,他应该摔杯碎盏,他应该砸了这囚笼一般的宫殿。 这才像他陆棠鸢该做的事。 可他一点都不想动。 仿佛只要他不动,时间就不会走,他就不用去面对明日的地覆天翻。 昭贵妃被施以服丹之刑,又有孕在身,不出三日便会因上弦丹的啃食而小产,到时无人照料,无人医治,谁都不能保证她不会因为失血疼痛而死。 而他要禁足一个月,他见不到母妃的最后一面,如此罪孽滔天,死后怕是连个像样的葬身之处都不会有,他连祭拜都无处可去。 人的罪孽仿佛会随着死亡消散,陆棠鸢忽然就记不起了那些在露华宫的争吵和讽刺,他只记得幼时,人人都敬他宠他爱他,父皇每日都会来露华宫陪伴他与母妃,就像寻常百姓家的一家三口。 父皇明明那样宠爱母妃,母妃为何要行背叛苟且之事,他想不透,不愿想。 此时已夜深,月亮高悬,比烛火还要清亮,陆棠鸢看着殿门之外的宫院,从没觉得如此空旷冷清,也未曾察觉自己的眼角,早已淌下泪滴。 是为他的挫败和摇坠的权势,绝不是为害他至此的昭贵妃,他的母亲。 阿枭伸手揩去他的眼泪,动作太轻,不仅没把眼泪带走,还把他的眼前弄得更模糊了。 他以为阿枭把他的眼睛擦花了,竟看见空旷的宫院里出现一个高大的身影,脚步四平八稳,肩正身直,即使只有背光的剪影,他也认得出来,那是他的父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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