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家父子三人更不懂了,边喝茶边感慨,冬冬说的“总要让莫非穿上家里的布鞋”,着实很得他们的心。 两个男子生活,总得有一个担起内务事,原本担心他是被买的,会不安于和莫非生活。 就今日的桩桩件件看来,莫非确实没有看错人,冬冬是个值得的。 瞧瞧莫非那得意洋洋的劲儿,哪还有当初一丁点“煞神”的影子? 从进门起,一会儿扶一会儿牵,又帮着解帽子又擦凳子又递杯子,腰上还别了把蒲扇,时不时在冬冬身后脚边扑棱几下,生怕他被蚊蚁咬着了。哪怕自己热得脖颈流油,扇头也不往自个身上拐一下的,一双眼就没从冬冬身上离开过。 可见是真的心满意足了。 兰婶接过鞋底仔细看了看,晓得是新手裁边没把握住,现在的形状再怎么修,大人是穿不了了,裁成小孩的鞋底倒是可以。 于是说:“这鞋底纳得厚实,针脚补补就行,婶子又捡个巧儿,就不推辞了。回头我给你俩做双样儿,以后就有谱了。” “可不必!婶子您看,冬冬已经给我做好一双鞋了!”莫非坐在旁边,就等着他们说到鞋子呢。 此刻他再也忍不住了,把一只脚抬得老高,示意众人来看。 冬冬坐他左边,被这一举动闹了个大红脸,想都没想一掌拍上他大腿想压下去。 而莫清澄坐在莫非右边,早就瞧不上他厚脸皮,也是一掌拍在他肩膀上。 莫非被这一左一右压得往前一扑,差点嘴啃泥。 冬冬慌忙去扶,却被带着摔他背上,一时间人仰马翻,几倒茶洒,惊笑四起。 兰婶和莫清萍紧忙站起身,一人扶一个。 莫清澄跳到一边,笑得腰都直不起来了。 村长坐在对面,隔着东西,只得先扶起脚边翻倒的小几,又去捡散落的茶杯,还不忘腾出手来狠捶几下自家老二。 莫非爬起身,先慌慌张张反手搂着冬冬,上下查看着,连声问:“摔着哪儿了?胳膊被我拽疼了吧?膝盖有没有碰到?” “没有没有,我好得很,你有没有摔破?”冬冬低头帮他拉扯衣服,根本不敢去看其他人。 “没摔到,我这身手,给莫叔磕个头值了!只可惜婶子这壶好茶。”莫非细看冬冬没摔着,这才放下心来,茶壶杯子是竹制的也没摔坏,于是又开起了玩笑。 角屋几个人早被这番动静引了出来。 兰婶怕莫非和冬冬面上不好看,忙摆手使眼色,王茶花连拖带拽才把想凑上前的良柱拉回角屋里。 “茶还有,人没事才好。这老二!动手动脚的臭毛病真是要不得......”村长要再骂几句莫清澄给莫非解气,又想起刚冬冬也动了手,怕他多想,忙憋气住了嘴。 莫非斜了一眼边上脸憋得通红的莫清澄,挥挥手,大度地说:“没事没事,澄子哥肯定不是故意的!” 冬冬也赶紧解释:“这鞋做得可丑了,一边厚一边薄,底子也不一样大,睁着眼走路人都会拐弯,也就他当宝非要穿。我是怕他丢脸来着,往日并不动手的......” 莫非听到他的话,似笑非笑挑了下眉。 冬冬正恼他呢,一下没忍住,立即横过去一眼。 莫非赶紧正襟危坐,附和他说:“没动过手没动过手,咱俩好着呢。” 村长几人哪能没看到这眉眼官司,个个雷劈了一般。 往日想着,那个冬冬说话做事都是敛音轻气的,而莫非一贯粗声霸道,还以为他把冬冬压得死死的。 哪个想得到,霸王似的莫非居然“惧内”! 真是豆腐点卤水一物降一物了。 小院一时陷入安静。 正当冬冬坐立难安时,莫清潭夫妻从对面边屋走出来。 莫非起身:“清潭哥,吵醒你了?冬冬,这是清潭哥和三嫂子”。 冬冬心里暗呼一声‘谢天谢地’,跟着大声打招呼。 “没,睡醒的。”莫清潭性子憨,说话也简单。 他打完招呼,就摇摇摆摆站在自家二哥边上,边上有凳子也不坐。 莫非见他脸色发白,背也佝偻,于是硬按他坐下。 钱增则站到了婆婆身后,脸色比莫清潭还难看,眼周泛黑,神思恍惚,听到角屋有动静,怔忡片刻说去帮忙。 兰婶本打算让她歇会,话到嘴边还是咽了回去。 毕竟长媳二媳担了怀还在忙,没道理做小的反倒一直歇着。且这场合也不合适她年轻媳妇子坐,于是嘱咐几句就让她去了。 兰婶看着她摆去厨房,才回过身对莫非二人说:“这也是个憨的。她娘家爹热气上身,人不舒坦,老小就去帮忙割了两天稻,哪晓得也中了暑气,把她懊得不行,两宿功夫熬成这样。” 其实还有个更重要的原因,钱增嫁进来三年多一直未孕,这几个月见得大嫂二嫂好事连连两开花,心里也起了忧虑。 赶上农忙,白天苦做晚上辗转,人没歇好,偏巧丈夫帮娘家干两天活又带了病回来。她怕公婆叔伯们内里不痛快,于是悉心照料莫清潭,眼都不敢眨,两天功夫,人被霜打了一样。 兰婶说完,又唏嘘天是真热,村里好几家都有不舒坦的,然后低了头,悄么么对莫非二人说:“那个,她家那个小宝也热倒了,闹了好些天呢!” “小宝?哦~~~他在虎子哥家做的还好吧?”莫非想起莫小宝上工也两个多月了,不晓得双方满不满意。 这说“热倒了”,也不知是家里做活热的,还是跑买卖热的。 “真没看出来!小宝做事踏实又稳重,像极了你...他阿爷。虽说小时被戚老婶子养得闹腾讨嫌,一长大啊,都变了!唉,也是可怜,没人护着了。那夫妻俩,一个不闻不问,一个只看得见老大,真不晓得那个有什么好......”兰婶说到莫丰收家就一肚子话。 “你说事就说事,扯许多做什么!”村长打断她。 老说那一家,不是踩莫非的痛处么? “哎哎哎!是说小宝,干活确实是个好的。得亏我当初听了老大家的话,没多事,如今啊,你莫大娘一家子都满意。说大虎就带着做了几天,后头小宝自己就能跑了,一天也能卖上三十来斤猪肉——听说大虎一个月给他三百文。” 兰婶说到这,偷偷瞄一眼莫非,生怕他露出懊恼或是羡慕什么的表情。
第86章 莫非怎么可能会羡慕?他现在别提多快活。 田地管着种,隔三差五县城走一趟,三个月就跟莫小宝一年挣的差不多。 虽说一样是腿脚上的活,可不用天天跑,还不耽误回家搂媳妇。 他一脸好奇着,点头让兰婶继续说,后头闹什么呢?谁和谁闹?结果又怎样了? 兰婶瞧他这样,才真放了心,咽了口水接着讲:“做了大概个把多月吧,那个大宝发埋怨,说家里爹娘带他们夫妻四人,田地全包不说,每日还要挑水浇地,委实太累了,小弟虽说上工,可仍是在家里吃喝,也应该帮忙的。” “他叨叨几回,后来做娘的也跟着念,小宝无法子,日里上工热辣辣走一天,晚上回到家,饭没进嘴,还要去地里挑几担水。” “搞了两三天,有天半夜起来上工,说是吐了一地,脸色煞白,摇摇晃晃还跑去了虎子那里。虎子哪敢要?紧赶着让他回去歇两天,你猜怎么着?” 说到后面,兰婶声音越来越小,还压着头,神神秘秘瞧瞧左右围墙,像是防备被人听了去。 冬冬想起莫清澄之前在自家饭桌上的样子,差点笑出声来,他紧忙抿了嘴,低下头去。 莫非显然已经习惯了这种路子。 他非常的捧场,轻声轻气地反问:“怎么了?他不肯回去?” “虎子必定是要他回去的,万一出事,他哪里去找这么大个儿子赔给人家!”兰婶瞪起眼,一拍大腿,“小宝当时是回去歇着了,虎子让自家老娘顶上,只是娘母子还没收拾好出门,那个姓戚的就去了!” “她和你莫大娘拐弯抹角一顿哭,最后就是说,小宝是上工热伤的,也是虎子要他回去歇的,歇的这些天不能扣他工钱!虎子和他娘还能说什么?最后,还拎了这么大一刀子肉走!” 兰婶撇着嘴,竖起两根食指,比了个厚度,约么两三斤的样子,像是亲眼见到了一样。 莫非“啧啧”‘两声,表示这样委实有些过分。 “还没完呢!原本歇两天好了也就罢,可这小宝还没大好,大宝又硬拉他下田,第二天又爬不起来了!他娘跑去虎子家,说还得再歇两天。” “前后折腾下来,小宝歇了有六天!大虎坐不住了,母子忙得脚打后脑勺,要跑买卖又要顾家里的两亩田,哪个都不轻省。于是,他抽个空子去了一趟那谁家,一瞧才晓得,莫小宝下地去了!可把虎子气得不轻,当即奔去田里和大宝言语了几句,大宝还呛他,说什么‘本来说是帮你卖猪肉,结果肉卖完还要人跑去收猪,这些天本就该是我弟弟歇息的’。可怜哪,连襟亲戚,大虎还是做小的那个,重话都不能说,只得闷声憋气回家。” “唉,也没闹什么大事,就是大伙都说小宝受苦,隔日鬼拖了脚还要去上工。虎子呢,田里活计也是要命的,老娘已经累得够呛,只能自己多跑些,让小宝少跑跑。后头还给他拎了一回肉去。” 兰婶说完了前情后果,感慨万分。回味了一番长子长媳当初劝告的话,她如今是完全信服。 什么工钱大约给多少,要做多少活计,以及后面会扯皮赖什么的,都被他们料中了! 这个工,它确实不适合莫非做。 若是换做莫非上工,热伤了,哪个去帮他“讨公道”? 据说小宝一个月只给歇一天,那换成莫非,自家田地肯定顾不上了。冬冬那种情况,必是扛不住的,就算自己给他出面,又怎么去和虎子娘母俩说呢? 届时,真是三方都要伤和气。 村长也庆幸地说:“好在当初没揽过来,真是差点好心办坏事了。” 莫非笑笑:“也是天公不作美,今年每家都格外艰难。” 若是风调雨顺,莫大虎的生意会好很多,家里就两亩田地,也不需日日挑水受累; 而莫小宝家中田地不缺水,活计轻省一些,大宝也未必会必惦记他的劳力。 说到雨水,莫清萍转头关切地问他:“你那田里收成如何?刚听你和澄子说已经割了,后面还栽稻么?” 村长几人也看过来。 莫非回他:“收成和往年差不多,稻禾已经栽下三天了。田小,我俩紧着它来,还挨得住。” “也好。你们没有税,种稻划算些,卖些银钱,够买一年的粗粮吃了。” 莫清澄笑呵呵说:“到时问家里买高粱,哥给你磨得细细的。” 莫非也笑起来,正打算说好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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