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前,无论他们如何示好,莫非都是冷淡的无视了,最多与莫清澄说几句话。和村里乡亲更是离心漠行,走进走出都是板着脸,见谁都不搭理的。 年纪小时情况还严重些,总有些人不怀好意撩拨他,莫非光脚不怕穿鞋的,直接提棍上人家的门,喊着要一命抵一命。 以致于后来没人敢和他说话了。 有时几个月不见莫非的踪迹,清萍都担心他是不是已...夭折在北山脚了。 近两年,也许是人长大了,通了心智晓了人事,莫非才慢慢愿意接近村里。有时被莫清澄拉着,也能自家院口说几句话,换些东西什么的,甚至还给家里帮过几回工,虽然他一声不吭下地就干,做完就走。 他也会在村里驻足片刻,和其他好心搭话的说上两句,对那些尖酸刻薄的也只是嗤之以鼻,瞪两眼就走,不像从前那样喊打喊杀了。 爹娘不知偷偷落过多少回泪,欣喜于他的成人,想着莫非再成个亲,不就更好了? 在他们看来,成了亲才算有家,有家才有根,有根的人不再似那浮萍,说走就走,说散就散...... 如今,他甚至有了喜欢的人,主动上门找他们,说想要成家了! 不至再像那山间的小兽,被族群扔弃,跌跌撞撞长大,孤孤单单活着,凄凄惨惨死去,从生到死,只能体验苦难,不能体会爱与幸福。 莫清萍是真为他高兴。 而莫村长和兰婶躺下好半晌都还懵着,闹不明白怎么忽然就这样了呢? 明明昨晚老两口在屋里泡脚还盘算着,哪哪听说有几个大闺女,明儿个扯些拐弯抹角的关系去走走呢。 这才一天功夫,事情就翻了个天,莫非这算好消息还是坏消息? 老两口齐齐叹口气,这心啊,比之前不肯成亲还要乱了......辗转到半夜才睡过去。
第28章 莫非脚步轻快,几乎是一路蹦着往回赶。 自己这头已是妥帖了,只看冬家反应如何。 想想在冬冬家的所见,若他晓得有人要买自己会怎么想呢...不会仍是不愿意,站在院里和父母抗争吧? 我要不要和他透个口风? 我莫非虽然穷,已经在做屋了,你来了保管不让干活,更不用受气。 算了,还是先等婶子她们谈过,不然惊动他父母,就麻烦了。 二两银子倒插门他爹娘都心动,自己出五两银子结契,他父母必定会铆足劲去促成此事,自己应该能如愿的。 心里也叹了口气。 冬家被人敲醒了脑壳,又被二两银子迷了心窍,逼得他出此下策,希望冬冬以后不要怨恨自己。 冬冬真被他们强行架去倒插门或是卖了哪里,老子卖儿子,外人也是无可奈何的。 特别是倒插门,在世人看来,算是冬冬最好的出路了,连他亲近的大伯伯娘都去劝他同意。 根本没人去阻止他们。 又默默想着,等冬冬来了,新屋大院住着,自己再好好待他,绝不让他吃苦,他会喜欢的吧? 外头的人都说自己长得周正,只是不能板起脸,那样好像很吓人。到时自己学着清萍大哥那样,说话前先笑,莫凶巴巴吓着他。 心里装了一个人,五脏六腑都被挤得酸胀,可又舍不得抠出来,像嵌进去了般,稍有拉扯就会疼。 这样日日夜夜的念想着,心里的人儿一会给他喂糖水,甜得能让他醉过去。一会儿又给他喂滚油,煎得他浑身抽痛。 兰婶那边估计还要拉扯几天,他只能在家边做屋边静候了。 莫非把事情尽量往好了想,心里盘算了一回家里要备些什么,做屋还缺什么,要花多少银钱出去,又想好什么时候去一次县城置办点给冬冬的东西,慢慢也睡着了。 田里离不得挑水,菜园子每天也要看过,做屋还需门板和搓大量的草绳,土坯砖也得做,抽空还要捡石头敲石头,将来垒院墙用,莫非一个人恨不得横竖劈成四个来用。 白天忙过,晚上还要点着灯,将草席编完,洗洗晒晒收了起来。 再编些小物件,得空去县城卖几个钱,许多东西要添置,到处都得花钱,一文钱也恨不得横竖劈成四个来用。 把家里的独轮车推出来刷得干干净净,到时候绑个红布当喜车去接冬冬好看些。 这辆独轮车是莫非前年才找刘木匠定做的,花了五百多文,因他人高力气足,车架做得宽大,轮子特别厚实,莫非特别爱惜,等闲舍不得拿出来用。 忙忙碌碌又是三四天过去,之前晒好的砖被搬到几个地方垒好盖上草。 两间屋子所需的板材、柱子、茅茨顶等也全部备齐,只等领回冬冬就开始做屋。 村长那里还没有消息,估计是之前预想的那样,冬家夫妻心动了但还想多磨点银钱。 不中用的儿子有人愿意二两换了去,已是让他们眉开眼笑了,居然还有人出五两,冬冬瞬间变得奇货可居了起来,想等着看有没有出十两的。 这是只生了两个儿子,记得要留个养老的,若是还有其他儿子,怕连冬旺都给卖掉了。 而村长这边态度坚决,一听他们想抬价,转身就走,如今就等看哪方先软下去。 时已三月二十,村里人的玉米早都种下了。 天不下雨,莫非的旱地还是年初喝的水,再耐旱的玉米撒下去也不能活。 他此刻只能全力保住小稻田。 得亏现在日头还算温和,田里的水散起来不快,要是六七月里,不吃不睡挑一天也不够日头晒一中午的。 做屋的东西准备齐全,莫非也不能闲下来,每日除了给田里挑些水,菜地里转转,就是去荒野里找小点的石头撬一撬,试试运气。 石头底下的沙土,不拘多少,一捧一铲,聚成一筐一篓再背回菜地边。 运气好的时候,一块石头下能挖出三四筐,,运气不好,撬一天也只抠出几捧。 慢慢地,菜地边堆出了个小土丘。 做了半晌活,早饭吃进肚里都快又饿了,天却还没亮透,阴黄阴黄像蒙了油纸,几片灰云飘来飘去,勾得人眼珠子跟着跑——这是要下雨了啊! 莫非欣喜不已,肩上的水桶换成了耙子,若是下雨他就不必挑水了,得赶紧烧些草木灰来,雨一停就去田地里撒了,那禾苗和菜株还不得嗖嗖往上长。 玉米也能种了,再多个人也不怕饿肚子! 烧了一堆肥,云层挤到一起越来越厚,莫非急急忙忙把灰淋湿,用粪箕挑到棚里先收着。 一阵风来,人都轻快不少,莫非坐在棚口,傻乎乎张嘴望天,等着雨水滴进来。 山下的村民更是齐齐奔走呼喝不断,收衣服的,摆水桶的,搅大粪的......甚至有人拄着锄头在地边等着掘埂......个个忙得不行,人人都是喜笑颜开。 娃儿们脱了上衣,在风中追逐嬉闹,嘴里“哦呜哦呜”乱叫着。老子娘见了不但不骂,反而笑嘻嘻上去又扒裤子又解头发,打算趁机给娃搓洗搓洗。 风越吹越大,越吹越干,败叶和细土被扬上了天,细雨随即掉落下来,一滴,两滴,三滴......人们的笑容还未完全绽开,脸上的雨水就被吹干了。 天开云散,枯叶打着旋儿掉下来,跟着风滑向远处,去戏耍另一片土地。 “老子尿完抖下来的都比这雨大!”恼怒的汉子扔了手里的锄头。 老农眉头深皱,抽了一口旱烟,望着放亮的天,低哑了嗓子,艳羡地说:“这场好雨,也不晓得下到哪里去了。” 潮湿的衣服重新挂了出来,檐下准备接水的桶又挑上了肩,天不落雨,可人要活,想活就得干。 莫非也想活,还想多个人陪他一起活。 骂完老天爷,苦笑几声,起身擂擂胸口和肩膀重新振作。 一件事不成,另一件事总该成吧? 晌午正在田边歇脚,远远看到莫清澄的身影,他莫名就笑了起来。 澄子走近瞧了他脸色,奇怪得很:“几天不见哥,这么高兴?往常也没这样啊。” “嘿嘿,澄子哥,今日又忙些什么呢?” “还能忙什么,车水呗,破天!早就说让小河村自己做个水车,前些天又借去用了!搬来搬去,东西都要拆坏。”澄子又在发小河村的牢骚。 “澄子哥又去做监工了吗?这次抓几碗鱼?”莫非可不想说小河村的坏话。 “爹带着大哥亲自去的,生怕他们不还水车咧。连娘也去了,不晓得凑什么热闹。” 澄子一边说一边伸手去捞莫非腰间的竹筒,瞧他有些不情愿,恼了,强行抢了过来:“刚还说想哥咧,喝几口水就心疼上了?怪道你不想娶媳妇,人家吃你几口饭,还不得被你嫌弃死?”说完,故意喝了几大口,又扔回去。 哪个“想哥”了,是想见你吗?莫非腹诽着,龇牙不出声,把竹筒口反复擦几下才重新系好。 澄子也无所谓,四下看看又说:“这稻长得可真好,你小子种地咋这么能呢?瞧着都累瘦许多,挑水苦得很吧?” “没法子,就这么一块田,人要吃喝,只能拿命做了。” “你屋做得怎么样了?哥也没空过来来看,缺什么?看哥能帮忙置办点啥?” “还没开始呢,坯砖做了些,田里都不够忙的,还要搞菜园子,等下了雨再说。” “唉,那你一人住小心,棍子多备几根。” “晓得了,澄子哥。” “恩。爹问后天晚上你有没有空,下了工随他走趟小河村,也不晓得他们哪里来的那么多事?我爹干嘛又找你,问他也不说,还讨一顿骂!唉,哥哥为你可真是......” “我活少,没事的!后天是吧?怎地莫叔说要等下了工才去?” “爹叫你直接在村口,恩~~~他说‘在村口等就行,晚饭过后再去,再自己一个人回来’。古怪得很,大晚上过去能有什么事,也没听说那天要排水车给他们用啊?又说叫你一个人回来,难道我爹还要住在哪儿?”澄子越说越觉得奇怪。 莫非咽咽口水,没心思去掰扯什么理由,只想着“一个人回来”是什么意思? 澄子发通牢骚也就扔到脑后,嘟囔几句又说要去油菜地看看,老有放牛的往他家地里去,转身走了。 莫非原地琢磨着,村长叫他过去,那必定是成了,叫去签字的,可说让他一个人回来,意思是签完字据并不能立刻把冬冬领回来? 不知出了什么变故,是家里人舍不得想多留几日?还是他自己不想太早过来?亦或是其它原因...... 总不至于是要坐地起价或反悔了,不然村长也不会叫他过去。 总之,点头同意了就行,其它都是小事了。 牵肠挂肚的事儿成了,莫非跳起来低叫一声,挑起水桶直往河边奔,一担水都仿佛轻了许多,连跑五六趟才收工回家。
121 首页 上一页 23 24 25 26 27 28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