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凝夜咬着牙,脚步重了些,似要将地面踩碎。 宋时景笑容灿烂,语速加快道:“不赌也行,我直接说。你是不是想到昨晚……” “闭嘴!” “昨晚床笫之事……” “我叫你闭嘴!” 风凝夜旋身抽出右手,一巴掌盖在他嘴上,警告道:“再说,滚出红莲山庄,懂?” 宋时景见好就收,不断点头。 风凝夜瞪了他许久,确定他不会再胡言乱语,放开他,高傲地仰起下颌,迈着优雅的步伐前行。 像打了胜仗的猫儿。 —— 隐阁,饭菜的香味飘出竹林外,风凝夜一路嗅着香味来,脚步轻快地往里走。 “舅舅,容叔。” 竹屋外,容祁忙前忙后地走动,水云天一如既往地坐在饭桌边等待。 闻声,两人同时抬头看过来。 宋时景这才发现,原来阿夜的笑只对他认可的人真诚,对旁人,都是掺杂了各种成分的假笑。 “哟,陛下来了?” 突兀的讽刺声传来,宋时景收敛思绪,仿佛没听到般,将礼物送到水云天面前,规规矩矩喊了声:“舅舅。” 然后……没了。 容祁在那儿等了半天也没见宋时景搭理他,唯有风拂过聊以慰藉。 他呆了。 不是,给个下马威怎么了?排斥我?我非要凑上去不可。 容祁赌气地丢了锅铲,大摇大摆走到水云天身边,一屁股坐在宋时景对面。 折扇点了点一摞书,挑剔道:“这什么?” 宋时景客气地解释,但,是对水云天解释:“听阿夜说,您喜欢研究各种功法,我就把皇室收藏中顶尖的十三部默写了下来送您。若是能和舅舅一起探讨比试,时景不胜荣幸。” 举止彬彬有礼,进退有度,又能摆正自己的位置。 仅凭第一印象,水云天对他极为满意。 但他身为山庄庄主,得端得住架子才行。 他没去翻看,淡淡道:“待我有空再说。” 宋时景明白,他答应了。 容祁点着书的动作一僵,梗着脖子看向水云天,张了张嘴。 水云天瞥了他一眼,暗含威胁意味问:“有事?” 容祁磨牙,“没。我就是感叹,咱们陛下手笔真大,皇室收藏的功法说送就送。” 宋时景亲自为他们倒茶水,回道:“舅舅喜欢就好,等我回京,再着人多送些原本过来。” 容祁一口气堵在胸口,不上不下,难受得很。 期间风凝夜就坐在旁边观察,见宋时景和容叔杠上了,担心他们关系闹的太僵,不好收场,站出来道:“容叔,时景年岁比我还小,你可别为难他。” 此话一面告诉容祁,宋时景没自持身份,一面帮宋时景开脱罪责。 当然,不可能厚此薄彼,桌子下面,风凝夜踢了宋时景一脚。 …… 各自得到提醒,容祁收起散漫嘲讽的态度,宋时景也不再装作看不见,两人握手言和。 本就是小事,说开了,皆大欢喜。 饭桌上,容祁和宋时景比拼酒量,直接喝光了水云天酿制了三坛长醉欢,气得水云天险些把酒坛子砸在他们脑袋上。 饭后,容祁醉倒,宋时景抱着竹子亲亲,水云天躲到了溪水边钓鱼,眼不见心为净,洗碗收拾的任务便落到了风凝夜头上。
第七十一章 我认真的 宋时景醒来后模模糊糊看见风凝夜在与一名弟子打扮的人交谈,他故意发出声音,引起风凝夜察觉。 “你先去吧。”风凝夜嘱咐一声。 “弟子告退。” 待那人走了,风凝夜端起事先准备好的醒酒汤,走过去递给他,“喝了。” 宋时景先是观察了下他的表情,没异样,才端过来喝掉。 不等宋时景问,风凝夜率先交代:“风轩逸有动作了,岭南即将宣布与大樑脱离,他会自封为皇,打着清君侧的名号进宫中原。” 料到有这一天,两人都没情绪波动,像是在说一件再寻常不过的事情。 “你打算怎么做?”宋时景问。 风凝夜:“我要去岭南,去王府找他们算账。”顿了下,“风潮安死了,风潇潇毁了,只剩下两个人,我得帮他们一家人团聚。” “我跟你一起。”宋时景毫不犹豫说。 风凝夜挑眉,不置可否。 僵持良久,宋时景垂头,“你知道了?” “嗯,从舅舅和我说,西域有大动作开始,我就在查这件事。” 还有风潮安死前说的那番话,他一直没忘。 风潮安是毫无原则和底线的人,他可以阿谀奉承,爬的很高很高,他可以欺上瞒下,把所有人当傻子耍,他可以以势压人,踢开所有对他不利的事物。 所以当他说有什么东西要南下时,风凝夜便猜出他联合了外部势力介入内斗。 不管是国事,还是家事,一旦邀请外人涉入,都将被人所不齿。 但风潮安不担心。 他没有心。 风凝夜闭了闭眼,问他:“记得我做过的梦吗?我去找了舆图,确认地点应该在长安关。 我知你不信鬼神,我也不信,但有些事不是简简单单一句不信就说的清的。总之,我认为你该去长安关看看,未雨绸缪,别等到梦境里的事成为现实,要我去给你收尸。” 他双手撑着桌边,上身前倾,眼睛直勾勾盯着他,声音前所未有的郑重:“宋时景,你给我听好了。如果你死了,别指望我给你收尸。我会让你的尸体永远停留在原地,变成干尸。” 咕咚! 宋时景咽了口唾沫,勉强维持笑容,“阿夜……” “我没说笑。”风凝夜眨眼,补充道,“我认真的。” “……明白了。” 宋时景揉了揉额头。 头疼。 —— 纵使有内忧外患,两人谁也没急着走,又在山庄待了三天,才准备告辞。 临走前,水云天找宋时景切磋。 嗯,简单说,是水云天单方面暴揍宋时景。 容祁和风凝夜看戏。 “祠堂那边你还没去过,等下次来,让凝夜带你过去。”水云天活动活动手腕,说的漫不经心,“好歹拐走我外甥,半只脚踏入我们水家,总该告知一声先祖们。如果他们不同意你们在一起,我也没办法。” 宋时景自是答应下来。 下山时,两辆马车已等候多时,宋时景在前,风凝夜在后,驶离山庄。 水云天和容祁一直站到看不见马车的影子才收回目光。 “咱们何时启程?”容祁问。 “再等等,半个月后。”水云天答。 “怕凝夜吃亏?” 水云天不语。 容祁耸肩笑道:“他可是咱们手把手带出来,论心性手段,绝对不输咱们。” 水云天哼了声:“我自是清楚。” 容祁浅笑,不再说了。 …… 因方向不同,两辆马车行驶不久,在官道上分开。 接下来,风凝夜要穿过山林,徒步溜进岭南地界,方能不被人察觉。 宋时景第一次看见他穿劲装的样子,新鲜而有活力,不似往常,飘飘欲仙,仿佛随时会消散。 单薄的布料罩在他消瘦颀长的身上,体态匀称,高高的马尾两侧垂下淡蓝流苏,显得其干净利落。 他冲宋时景挥手,随后带上随从,纵身跃进茂密的林子里,两三次跳跃间,不见了踪影。 “陛下,咱们回去?”福伯出声提醒。 宋时景捻了捻指尖,上面留有栀子香和细腻的触感,是阿夜留给他的礼物。 真想不管不顾追上去。 可惜,他是皇帝,不能任性。 以前他总是要拿回属于自己的东西,因为拥有最高的权力地位,才会让他们惧怕。 然而拥有过后方明白,高不可攀的地位和权力带来的并不是全是快乐,还有束缚和责任。 如果—— 罢了,这世上最遥不可及的两个字便是“如果”。 他既是皇帝,便不该抱怨。 他既是宋时景,就该相信他的阿夜。 “走了。” 衣袖扫过青青草叶,带起一片纷飞的蒲公英……
第七十二章 拆家 岭南王府的中秋节过的凄凄惨惨。 老王爷和郡主先后逝世,原因不明,世子未得朝廷首肯,自封岭南王,老王妃亲自到兵营巡视,给虞家军鼓劲儿,话里话外的意思是:我们要造反了,做好准备,待成功后,虞家将是天下第一外戚世家。 在这样紧张,充满不确定性的气氛下,节日显得没那么重要了。 “母妃,您没必要守在祠堂的。相信父王在天之灵已经看到了您的诚意,先祖们也会庇佑我们。” 风轩逸从军营归来,第一时间跑到祠堂找虞欣欣,“而且听下人说,您又是几天几夜没好好休息过,身体会吃不消的。若是妹妹还在,早就不允许您耗费精力了。” “唉。” 祠堂内回荡着一声长叹。 虞欣欣手里转动佛珠,目光虔诚地望着前方一排排风家牌位。 她原是不信佛的,但现在信了。 因果轮回,报应不爽。 这句话用在他们身上真的很合适。 “你父王他不爱我。”虞欣欣没头没尾说道,“他爱权势,爱地位,爱他自己,唯独不爱我,当然,也包括曾经的水氏王妃。” 风轩逸不解她为何突然说这些,但懂事地没有出声打断,安静地听着。 “可惜,我到现在才明白。” 虞欣欣阖上双眸,“曾经,我为了嫁入王府,做王府唯一的女主人,坏事做尽,手上沾满了无辜人的血。他们怕我,畏惧我,又不得不尊敬我,就像面对王爷一般。我喜欢那种感觉,高高在上,把欺负过我的人踩在脚下,心情别提有多畅快。” 她笑出声,满满的自嘲。 “当我看到水云芷时,我承认,我嫉妒了。我没她长得漂亮,没她武功好,没她多才多艺,没她心胸开阔……我处处比不上她,而唯一让我感到欣慰的是,王爷对水云芷有杀心。 那是我无意中发现的,所以后来我对水云芷的态度从试探变成逼迫。我要顺着王爷的心意来,这样他就会觉得我和他才是真正的夫妻同心,水云芷只是闯入者。 再后来,我如愿毁掉了她拥有的一切。我帮着王爷杀了她,却没能斩掉她留下的孽种。” 虞欣欣再次叹息,“如今倒叫他成了祸害,害死了王爷,害死了我的女儿,害的咱们停在悬崖边缘。” “轩逸,如果当初是你,你会杀他吗?”她问。 风轩逸毫不迟疑道:“斩草要除根。即便父王怪罪,甚至疏远我,我也会动手。” 虞欣欣并不意外他的回答,但她没说,他的选择是在风潮安不继续找女人的前提下,在他风轩逸一定可以继承王府的前提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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