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照不知何时下了榻,隔着薄薄的窗纸,他看向外头的白茫茫,忽而忆起过去与裴勉在雪中耍斗的画面,嘴角不觉挑起。 “公子,您怎么起来了?”忽然,耳旁响起采月焦急的声音。 云照微微侧过头,道:“躺得太久了,起来活动活动筋骨。” “那您也得多穿些再起来啊。”采月闻言放下手里的粥,然后拿了件大氅直奔云照,“太医说您身子骨薄弱,必然不能再次受冻,所以您还是披件披风罢。” 说着,她把大氅的系带绕到云照颈间并打了个结,而后咧嘴道:“这样就好了,公子快来喝粥,奴婢让膳房做了您最喜欢的山药粥,您快趁热了喝。” 云照无奈地笑了笑,“好。” - 大概是楚少泊的威胁奏效了,接下来的大半月,云照几乎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整日除了躺着还是躺着,生怕孩子再出岔子。 由于近来国事繁忙,楚少泊没什么空子来长乐宫,只能从宫女口中得知云照近况。 为了给云照解闷,他每天变着花样地给云照带新鲜有趣的小玩意儿,都是些宫外才有的东西,比如手工编织的竹蛐蛐儿,又或者油纸糊成的漂亮灯笼,诸如此类。 只是云照对此并无太大反应,每每楚少泊差人送东西来,他反手便扔到角落,实在无趣了才随意拿起一件把玩,更像是在打发时间。 直到某日,得了空的楚少泊满心欢喜地来到长乐宫,一进门便看见云照眉眼含笑,犹如那春三月的桃花般晃人夺目,只是那笑,在看见他楚少泊时蓦地荡然无存。 表情变化之快,任谁见了也难免有气。 楚少泊沉了沉眸,悠着步子走到云照身旁坐下,“多日不见,云公子气色倒好了不少。” 语气不乏阴阳,云照自然也听得出,但并未理睬。 余光瞥见那双露在外头被冻得有些发红的手,楚少泊啧声道:“身子不好就不要随便出门,腊月天寒,小孩子都知道躲屋里,云公子还不懂这个道理?” 云照瞥了眼面前聒噪的人,然后便拖着笨重的身子往屋子走去。 一旁的采月见状连忙跟上。 即便有人扶着,可楚少泊看着他踉跄的背影,似乎下一秒就会摔倒,纵使心中有气,却还是忧心忡忡地跟了上去。 进屋后,云照想把身上的大氅卸下,被楚少泊一个呵斥道:“这还没暖和就脱?要不要命了?” 说着,他又把那件大氅重新给云照披了回去,边整理边唠叨:“等你手脚彻底暖和了再脱,别到时惹来一身病,朕还得费力请太医照顾你。” 过程中,云照一直没有说话。 反而是旁边儿的采月,将眼前的一切尽收眼底,悄悄掩口笑道:“陛下对云公子真好。” 云照没什么反应,倒是楚少泊眸中闪过一抹不自在,但也仅仅是片刻便烟消云散。 他强势地替云照系好颈带,眼睛一刻不离地凝视着对面近在咫尺的脸,心跳不觉加快。 另一边,云照本就对这过于亲密的举动心存不满,无论对方揣着什么心思,他都不喜有人这么贴近自己。 心里嘀咕了一句,他一把拍开楚少泊还在系带的手转身正欲离开,却不想对方忽然侧身挡住了他的去路。 云照来火了,嘴巴动了动,扭头就要张口骂人,哪知颌下忽然伸来了一只手,只愣神的瞬间,他的唇瓣便被一股湿热包裹。 楚少泊也不知自己怎么了,他只知道云照不爱惜身体,也不理会自己,自己心生怨气,想要狠狠将人占有。 四片唇瓣紧紧相贴,楚少泊却不满足于现状,拼了命想要撬开对方紧闭的双唇,谁料舌尖还未探出,整个人便被一股力道推了出去,紧接着———“啪!” 清脆的巴掌旋彻房梁,云照嘴角还残留着齿痕,发狠地甩了楚少泊一巴掌。 他双目猩红,透着惊愕与愤怒,胸口一刻不停地起伏,仿佛要把眼前人撕碎。 对面,楚少泊脸上赫然印着五道指痕,可他是却不知道疼一般,只是静静立在那里。 角落里的采月早已被这一幕吓丢了魂,瑟缩着身子不敢言语。 半晌,楚少泊忽地一笑,“没想到啊,云公子的唇这般美味,让人忍不住想…………” “住口!”云照厉声呵斥。 楚少泊不予理会,依然道:“让人忍不住想按在榻上,好生疼爱一番。” 突如其来举动是云照始料未及的,他不知道楚少泊今天吃错了什么药,竟然对他做出如此出格的事情。 当着云照的面,楚少泊十分享受地舔了舔唇,似是在回味方才的温存。 云照看着,忽觉心里一阵反胃。 不适的模样入了楚少泊的眼,他回想起前几日与李德忠的对话,直到现在,他仍旧怀疑自己是否真的心悦云照,而非那个尘封在记忆中的付子晞,但………… 自云照来到楚国的这几月,他能明显感觉到自己的心境发生了变化,但凡云照对旁人露出哪怕半分笑意,他都会嫉妒得发疯。 此时此刻,他想,也许这就是喜欢了罢? 唇边还留有余温,他指尖轻划,满腔都是回味,心里也是庆幸,庆幸自己将云照带来了楚国,等孩子一出世,他便要宣告天下娶云照为后。 “云公子…………不,朕该唤你阿照了。”胸口涌动着情丝,他缓步走向云照,眼里尽是偏执的温柔,“阿照,你迟早是朕的皇后,这辈子就留在宫里陪朕,可好?” “滚开!”云照嫌恶地向后退去。 楚少泊眸光一冷,猛地钳住他的手腕往怀里一带,质问道:“朕有什么不好?比起那裴勉,朕可以给你更多!” “你若喜欢孩子,咱们以后便再要一个,现在这个孩子姓裴便姓裴,等你身子恢复,朕可以…………” ———“啪!” 未等他把话说完,云照反手又是一巴掌。 强烈的疼痛侵袭着他的大脑,他牙齿逐渐收紧,眼底的嫉愤呼之欲出。 他一把将云照扯过来,咬牙冷眸道:“朕可没同你开玩笑,朕手里多的是孕子丹,等过个三五年,咱们便再生一个,到那时候,咱们的孩子将会是这楚国唯一的太子。” 云照觉得他疯了,也懒得与他争论,用力抽回手后留给楚少泊一个背影,“我看陛下今日是失心疯了,采月,送陛下回自己寝殿。” 得到命令的采月颤微微道了句“是”,接着踱步上前,“陛、陛下请。” 楚少泊恍若未闻,那双眸子似乎积压了太多情绪,妒忌、恐慌、愤怒………… 他盯着云照疏离的背影,心头的钝痛刺得他难以呼吸,脚步不自觉地向前迈去。 仅瞬间,他扑向云照,强势地把人围堵在床榻边沿,然后一把扯下那碍眼的围脖便狠狠咬了上去。 云照疼得两眼发黑,却又被桎梏地动弹不得,楚少泊整胸口紧紧贴着他的后背,两只长臂将他圈死在怀里,脖颈间的皮肉被尖锐的犬齿啃咬,不用看也知其间泥泞。 确实,楚少泊疯魔般发了狠,他吮吸着云照破溃的皮肤,将流出的鲜血尽数咽下,仿佛只有这样,他才能感觉到云照是属于他的。 云照双手撑于床沿,坚硬的床角距肚子仅一拳之隔,稍不留神便会撞上。 他的愤怒并不比楚少泊少,可碍于腹中孩子,他无法发作,只能任由对方在自己身上肆意游走。 一旁的采月早已吓失了魂,等她回过神,眼前已变得狼藉一片。 云照的衣服被撕掉半边,露出修长的脖颈以及部分背脊,他跪倒在床旁,一只手紧紧攥着衣服的襟口,另一只手却握着把沾满鲜血的匕首。 采月以为云照受了伤,连忙想去叫太医,却在扭头的瞬间看见楚少泊吐出一口血沫,而那双望向云照的眸子充满了悲戚与自嘲。 “陛、陛下?”采月小心翼翼看了眼屋外,确认无人后又小心翼翼唤了楚少泊一声。 楚少泊不吱声,胸前伤口不断向外渗血,他半晌挺直腰身,似是在维护最后的尊严,而后便沉声道:“朕知道了,朕会让你屈服的。” 说罢,他甩袖离去,采月旋即关上房门,扯过一旁的披风披于云照身上,有些心疼道:“公子,您还好吗?” 云照喉结轻滚,似乎惊魂未定,片刻后重重吐出一口气,“无碍,扶我起来罢。” 采月立即搀着他起身。 “公子您先歇着,奴婢去替您寻些伤药。”安顿好云照后,她说道。 云照脑中回旋着楚少泊临走前的话,心中愈发不安,直至采月拿来了止血膏药才堪堪回神。 “公子,陛下今日可能心情不大好,您别与陛下置气。”采月一边替云照上着药,一边劝慰道。 云照并不想把旁人牵扯进来,便轻轻应道:“嗯。” 第74章 恭喜公子,是个男孩 一连几天,楚少泊没有再进过长乐宫。 他气愤云照心中有了人,更气愤云照怀了那人的孩子,自从认清了内心想法,他便开始暗暗筹谋一个计划。 楚国现在兵力强盛,若是自己亲率出军,那胜算必然极大,届时除掉了裴勉,云照也就没了后路,他就不信对方还会这般守身如玉。 但想归想,招兵买马不是小事,还需从长计议,于是前前后后筹备了月余,他明面上痛心疾首以表悔过,背地里已派人将战书送至了郢国皇宫。 对此,毫不知情的云照日复一日待在屋内游神,虽无趣,但毕竟挺着快要生产的肚子出行实在是不便。 据太医估算,云照的生产日期约莫在十五天后,楚少泊得知后便把产婆提前安顿在了长乐宫,并增派了十几个宫女贴身伺候。 原本,他的计划是等云照生产完了再率兵攻打郢国,但计划赶不上变化,某天晌午,他照例来长乐宫陪云照用膳,忽然头顶一阵扇翅声传来,紧接着他便看见一只白鸽落在了云照肩头。 那白鸽毛色暗沉,两只爪上遍布伤痕,尤其还没了一只眼睛,像是从泥潭里滚了一圈后又从高崖摔了一跤。 楚少泊见那东西踩脏了云照的白襟,眉头不由一皱,便伸手想要驱赶,被云照一个眼神瞪了回去。 不知怎的,云照总觉这只鸽子分外亲切,目光游走间,他瞧见鸽腿上绑着一只信筒,有些惊讶这脏兮兮的鸽子竟是个有主的。 “拆开看看?”楚少泊同样察觉到了,秉着不看白不看的原则,他随口道。 云照没有理会他,只是冲鸽子摆了摆手想要使其离开,怎奈任凭他如何驱赶,那鸽子愣是一动不动。 他觉得奇怪,于是鬼使神差地打开了信筒,信笺展开的瞬间,他愣住了。 里面只有短短一句话: 至爱吾妻,盼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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