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那人早已故去,她心里又是矛盾的。 忽然———“噗!” 一口鲜血自云照口中喷出,沈南枝吓了一跳,“子、子安?” 云照半佝着腰,胸前的衣襟被攥得发皱,似乎很是痛苦。 宁诃见状,看了眼手中沾血的短刃,忽而发出一阵桀笑,“看来这刀上淬的毒,功效很是不错呀,瞧瞧这眼神,真是可怜又可悲。” 云照不知听进去没有,眼前的景象愈发模糊,耳朵也不停嗡嗡作响。 沈南枝扶着他,在听到宁诃的话后,一股无名之火猛窜心头。 若说方才还在犹豫云照存活的意义,那么现在,她只想宁诃立刻一命呜呼。 另一边,宁诃还在癫狂地笑,她缓步走向云照,居高临下道:“如何,若是现在回心转意,我倒是可以给你解药。” 云照意识越发模糊,只能用力按着伤口让自己保持清醒。 听到宁诃的话,他费力地抬起眸,脸旁忽地掠过一阵细风,然后他便看见,宁诃的脖颈被一只枯手掐住了。 “呃咳咳咳!疯女人,你找死!”宁诃完全未有预料,随着对方发力,她双脚逐渐悬空。 “松、松手!”喉管被锁死,她脸色涨得通红,条件反射地在空中挥舞双臂。 沈南枝眸色冷得骇人,“解药,交出来。” 死亡的恐惧席卷而来,宁诃怕了。 “解、解药…………”她拼尽全力从喉咙里发出声音,一只手颤巍巍地在胸前摸索着,直到一只锦盒掉落,沈南枝眸光一转,甩手将宁诃扔到了地上。 失去钳制的宁诃倒在地上咳个不停,沈南枝丝毫未作理会,拿起地上的锦盒径直走向云照。 “子安,张嘴。”她拿出锦盒中的解药递到云照嘴边,说道。 云照乖乖张开嘴,将那药吞了下去。 唇色肉眼可见变得红润,他用力地眨了眨眼,视线终于不再模糊,望着眼前沈南枝略显焦急的面容,他脑袋有片刻的空白。 或许是窥探到了对方眼底的疑惑,沈南枝莫名心慌了一下,脸色倏然又变回了平日里的冷肃。 “无事了便起来。”漠然的语气不含半分情感,她训斥道:“行事如此莽撞,没有丁点儿你父皇的沉稳。” 这是云照第一次从她口中提到父皇名讳,一时有些怔愣。 沈南枝却以为云照是被吓到了,怒其不争的同时一把将人从地上薅起来,然后抬起一根手指指向对面看上去有些神智不清的宁诃,问他道:“母后从前教过你,对有威胁的东西,你该如何?” 云照听后薄唇轻启,缓缓道了句“杀”。 沈南枝听罢,神色缓和了不少,“说得不错,所以…………” 她松开云照的襟口,接着用力把人往前一推,“去,杀了她。” 话毕,云照像是受了蛊惑般握起地上的短刃,接着抬脚向宁诃走去。 局势倏然转变,宁诃一边后退一边歇斯底里地冲二人大喊,“滚、都给我滚!” 云照充耳未闻,手起刀落间,利刃穿膛而过,宁诃狰狞的面孔定格在脸上,不可置信地望着他。 很快,耳边吵嚷戛然而止,面对地上尚未凉透的尸首,云照面无表情,可若仔细一瞧,便可看见袖摆下的手难以抑制地打着颤。 “做得好。”忽然,沈南枝走了过来,万般唾弃地瞥了眼地上的人,然后转而面向云照,毫不吝啬地夸道:“不愧是母后的好儿子。” 云照:“…………” 耳边是沈南枝无休止的夸赞,云照却恍若未闻,他目光呆滞,宛若一尊雕塑。 半晌,他蓦地嗤了一声,接着仰天望向漆黑的夜空,眸色透着悲戚,但更多的是自嘲。 原来,自己从未走出过那道坎,他心道。 不可否认,有那么一瞬,他是想让宁诃死的,但………… 每每听见沈南枝的命令,身体就像是被无数根看不见的弦栓住,而自己,则成了一只受人操控的木偶。 这种感觉,难受得令他喘不过气。 只要一想到反抗的后果,他便抑制不住地恐惧,那种发自内心的、深深的恐惧,折磨得他痛不欲生。 “子安。” 一声呼唤,拉回了云照的思绪,他微微抬眸,眼里满是血丝。 沈南枝一只手在他脸上抚了抚,动作极其温柔,“子安今天很乖,母后很高兴。” 天边血月高挂,云照感受着沈南枝灼热的掌心,心情极为复杂。 这算什么?回心转意? 他看着沈南枝柔和的目光,心问道,慢慢地,他搭上沈南枝抚在自己脸颊的手,眸中流露出一丝不舍。 因为,这是他不曾感受过的、专属于母亲的温柔。 “母后,儿臣…………”大抵是心有感触,云照缓缓垂下眼帘,只是不等他诉说心中酸楚,沈南枝眸光倏然变得凌厉。 只见她抽回手,紧接着冷冽地望向云照,好似变了个人般,不见半分方才的温柔。 云照心头一颤,下意识向后退去。 沈南枝却步步逼近,一想到出冷宫前宁诃对她说的话,她便止不住内心翻涌的愤怒。 她想,虽然那个女人也并非是什么好人,但事关梁国安危,她绝不能冒这个险。 “子安,来。”四下静了晌久,她忽地冲云照招了招手,笑道。 云照愣了一下,他审视着沈南枝极尽温和的笑颜,忽然有些恍惚对方方才的狠戾只是自己的幻觉。 沈南枝扬着一抹和煦的笑,见云照没有动作,她非但不气,反而笑容愈发明艳。 不知何时,她已踱步到云照跟前,“子安今日如此乖顺,母后很高兴,只是…………” 说话间,她握起云照被利刃割伤的手摸了摸,满眼心疼地说道:“母后让你杀她也是为了你好,你不会怪母后吧?” 指尖的温度触动着心弦,云照脑袋有些发懵,木木地摇了摇头。 沈南枝见状笑意更甚,“如此便好。” 在云照出神的间隙,她眸中一闪而过一抹阴鸷,但很快便又消失殆尽。 多少是自己带大的孩子,对于云照,她自认颇算了解,只要自己示弱,那么云照就定会心软,届时若在暗中出手,那梁国便不会陷入险境。 心里思忖着,她暗道若要保全梁国,那自己就绝不能再被关入冷宫,毕竟周全的计划需要行动去完成。 于是衡量片刻,她决定暂敛锋芒,先将云照哄住了再谈下话。 目光流转间,她忽地作出一副怏怏病态,作势就要往地上倒去,云照双眸骤然睁大,眼疾手快地将人稳住了。 “母后?”纵使口上强硬,但扪心自问,他还是担心沈南枝的。 眼见鱼儿上钩,沈南枝暗自一笑,抬眸的瞬间却是满眼倦容,“无事,大概是累了。” 云照听后四下望了一圈。 现下正值子夜,纵使父皇在临终前曾下过旨意,所有人不得私自打开冷宫大门,可如今斯人已逝,又被宁诃钻了空子,即便明知对方此刻极有可能是在演戏,他也绝做不出将生母亲手送入冷宫的荒唐事。 想到裴勉还在王府,又想到母亲那极端的性格,他踌躇再三,终是没说出让对方暂住府邸的话,而是道:“母后若累了,先去长宁宫歇息吧,儿臣明日再来看您。” 此话一出,沈南枝眸色倏冷,似乎对云照的安排很是不满,但她紧接着又恢复了方才的温煦,柔声道:“好,母后就在长宁宫盼子安早归。” 说罢,在云照的搀扶下,她脚步踉跄地离开了,周边树影被月色拉得极长,簇拥着两抹身影前行,放眼望去,那看似亲密实则疏冷的距离,实叫观者咂舌。 第61章 答应我,别相信她 云照回到府邸的时候,裴勉还未就寝,刚一进门便看见了对方来回踱步的身影,那张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面孔,只一见便让周身疲累尽数消退。 “怎么才回来?”听到推门的动静,裴勉登时回眸,接着快步走到云照跟前。 原在听到云照要赴约的消息时,他千方百计地想要一同跟去,可耐不住对方次次强硬的拒绝,他也只好作罢,不过在临走时送了云照一个鸣镝,并嘱咐对方一但遇到危险定要将此物发射于天,这样自己就能第一时间赶过去。 可不知为何,他在府中守候良久,并没有听到上空传来半点声响。 听到裴勉的话,云照倦怠的眉眼扯出丝丝笑意,宽慰道:“出了些岔子,已经解决了。” 裴勉刚想询问,垂眸却看见云照胸前的伤口以及衣摆处四溅的血迹,当即认定是宁诃伤了他,怒火攻心地就要去皇宫寻仇。 云照连忙拦住他,“不必去,她已身死。” 裴勉动作一顿,瞥见云照眼底一闪而过的恐慌,他霎时了然,接着把人轻轻揽入怀中,半晌道:“她作恶多端,本就是该死之人。” 云照不轻不重地应了一声。 裴勉拍了拍他的背脊,“早点歇息吧,我去给你拿金疮药。” 云照却不动,反而抬起双臂圈住他的腰,将整张脸埋入他的胸膛,动作看着像是在对爱人撒娇,可裴勉却完全高兴不起来。 在他的眼里,云照虽在朝堂上叱咤风云,却从未动手伤过哪怕一只蚂蚁,如今一个活生生的人被自己亲手葬送了性命,即便那人合该千刀万剐,于云照而言也是不亚于噩梦一场。 “云照…………” 面对眼前这一幕,裴勉是心痛的,但杀了人是事实,他实在不知该如何安慰才能让云照走出阴霾。 脑中思绪翻涌,他几乎将毕生所学全都回忆了一遍,倏然间,云照微微抬眸,那对儿躲藏在纤长眼睫后的碧眼扑动了几下,其里透着丝纠结。 裴勉对上那道躲闪的目光,立即双手捧住云照的脸问:“怎么了?有事瞒着我?” 云照听罢疲惫地轻叹一声,将整个头的重量放在裴勉的掌心上,犹豫片刻后终道:“宁诃把冷宫大门打开了。” 裴勉闻言蹙眉道:“那母后她…………” “现下被我安顿在长宁宫了。”云照道。 裴勉长哦一声,一时不知该如何搭话。 实话来说,他觉得云照从来就不是那种不忠不孝之人,再且退一万步来讲,血缘的枢纽是个十分神奇的玩意儿,亦不可能说断就断。 他想,对于云照幼时的经历,自己没有任何角度逼迫他选择原谅或者不原谅,但至少自己可以以一个旁观者的角度告诉云照,纵使从前有过各种不堪,但所幸至亲之人还在身侧,无论原谅与否,他都会支持云照的决策。 “这么说来…………”心里想着,他忽然咧嘴撞了云照一下,道:“咱们好歹也成亲那么久了,我似乎还没拜访过她老人家,你明日随我一起去吧,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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