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秋月做好了饭菜,舀了热水给他们洗脸。 晚上吃的馒头,熬了米汤,中午的腊肉和红豆汤还有,胡秋月又炒了一大碗豇豆,几个人吃得饱饱的。 天快黑了,胡秋月家孤儿寡母的,李大贵父子两个汉子不好得多待,吃过饭就要走。 胡秋月把用麻线系好的四十个铜板递给他,笑道:“姨父,今天真是辛苦你们了。” 李大贵一看,沉了脸道:“大姨,这就见外了。我也不是冲你们的铜板来的。” 胡秋月笑道:“总不能让你们白干,农忙请工都是这个价。” 李大贵硬邦邦的站着,也不笑,只摇手不接。 李立维见气氛尴尬,忙笑着过来推回胡秋月的手,劝道:“大姨,真的不用,我爹不会要的。你不要这么见外,上次在镇上你买羊杂汤,白面馒头给我吃,我也不和你客气啊!” 胡秋月笑道:“你这孩子,一碗羊杂汤才几个钱?能和这吃苦吃累的割麦比吗?” 李大贵趁李立维拦着胡秋月,几步跑到院门外,回头叮嘱道:“还有半亩田的麦子没割完,你别让小竹和宴宴去,我们明天一早上就割了。” 胡秋月非常不好意思,连连道谢,李大贵也不多话,转身走了。 李立维趁机也跑了,胡秋月追不上,忙喊道:“宴宴,快,快把铜板送给姨父。” 宴宴一把抓过麻线,飞快的跑去追李立维,铜板沉甸甸的垂下来,一跑动就哗啦啦的响,李立维笑着转身就跑。 宴宴追不上,气得叉腰大骂:“傻子,干活不拿钱,你就是个大傻子。” 李立维站在转弯的山坡上,回头笑着逗他:“对,我就是个傻子,我就是干活不要钱。” 宴宴气得去抓地上的石头砸他,又怕真的砸中了他,装模作样,气势汹汹的把石头扔出了南辕北辙的抛物线,差点砸中了自己的脚后跟。 李立维哈哈大笑,宴宴被他看穿了心思,恼羞成怒,真的生气了。 他红着脸,气呼呼地抓起一把小沙砾,也不管打不打得着,重重的往前扔去。 李立维见他生气了,也不敢逗他了,拂了拂砸在身上身上的沙砾,收了嬉笑,柔声道:“天黑了,快回去吧,我也回去了。” 说着,望了宴宴一眼,转身往家走去。宴宴见他头都不回地往前走,也气哼哼的转身跑回家了。 他把铜板往胡秋月手里一塞,撇嘴道:“他们不要。我就没见过这么傻的人,干活不要钱。” 胡秋月接过铜板,笑道:“我看你才是个小傻子呢!他们是人好,主动来帮忙,可能是觉得收钱不好意思吧!唉,干活不要钱,我心里真过意不去,还是找个机会好好感谢一下。” 今天累得慌,白竹洗好碗筷,烧了一锅水,和宴宴先去洗了澡。 家里没外人,白竹洗过澡,换上了睡觉时穿的张鸣曦的旧短打,坐着乘了一会凉,瞌睡来了,眼睛涩得睁不开,他连打了两个哈欠,坐不住了,想去睡觉。 胡秋月年纪大了,瞌睡少,又嫌热,今晚的月色好,想多坐一会儿,乘一会儿凉再去洗了睡,见两小坐着冲瞌睡,让他们先去睡。 白竹又打了个哈欠,揉揉眼睛,正要站起来回房睡觉。 突然,院门被拍得“啪啪”响,白竹心猛然一慌,呆呆地望着院门,不敢稍动。宴宴笑道:“可能是想通了,觉得不要钱划不来,又跑来要钱了。” 他以为是李立维去而复返,正打算站起来去开门,却听见门外传来一声急切的喊声:“娘,开门!竹子,睡了吗?快开门!” 似乎是一个爆雷在耳边炸响,白竹好像一下子被炸晕了,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突然不知身在何处,不知今夕何夕。 他的心一阵狂跳,蹦到了嗓子眼。他像喝醉了酒,圆睁着鹿眼,微张着嘴巴,迷迷瞪瞪,晕晕乎乎的去看胡秋月。 胡秋月也愣了,还没来得及说话,脸上先绽放了一朵硕大无朋的大菊花。 “哥回来了!”宴宴欢呼一声,就要站起来去开门。 还不等他站起来,突然一道身影迅捷无伦的跑向院门,携着风,裹着灰,脚上趿拉着的旧布鞋跑飞了都没发觉,白胳膊白腿舞得风火轮似的,一把拉开了院门。 白竹站在院门前,仰头呆呆的看着门口风尘仆仆的高大汉子,做梦一样,不相信自己的眼睛。 站在门口,目光灼灼,咧嘴望着他笑的,不是张鸣曦是谁? 第106章 在云端 张鸣曦出去四十来天了,从来没觉得时间这么难熬,四十天堪比四十年! 他想家,想宴宴,想娘,想白竹,想得快发疯了,做梦都想回家。 他们这次带去的货物多,为了卖个好价钱,多跑了好几个地方。 每到一个地方,卖一些货物,又补充一些当地的特产带到下一个地方卖,所以多花了一些时间,好在货物都顺利出手了。 他眼睛都快盼瞎了,终于回来了,今天天黑马队才回到镇上。 天晚了,他不顾姐姐姐夫的挽留,归心似箭,一路跑回来的。 他扶着院门,“呼哧呼哧”地喘着粗气,眼睛定定的盯着院子里的人。 月光下,一个漂亮的小夫郎俏生生地站在院子里。 他刚刚洗过澡,浑身散发着皂角的清香。一个沉甸甸的大发髻坠在脑后,露出光洁的额头,额头正中一颗形状漂亮的孕痣若隐若现。 四十多天不见,他长高了一些,略长白了一点,只是还是瘦,孕痣颜色还是淡。 他穿着旧短打,露着白生生的胳膊和大腿,沐浴在皎洁的月光下,整个人好像在发光。 他呆呆地站在那里,正抬头傻傻的望着门外的人,嘴唇颤抖着。 那圆溜溜的大眼睛像雨水洗过的黑曜石,在柔和的月色下盛满了月的光华,灿若星辰。 慢慢地,那双勾魂摄魄的大眼睛盈满了泪水,秀气的小鼻头翕动了一下,嘴唇颤抖地像受惊的蝴蝶翅膀,半晌才小声说了一句:“你回来了!” 张鸣曦听那声音瓮声瓮气的,似乎很是欣喜,又带着一丝哽咽。 他心中大痛,心酸地喊了一声“竹子!” 伸手就想去抱他。 白竹像在梦中突然被惊醒似的,他哽咽一声,上前一步,就想扑到张鸣曦怀里狠狠地痛哭一场,问问这个狠心的男人到底还记不记得自己是有家的,家里是有夫郎的? 身子刚刚前倾,突然意识到娘和宴宴在院子里呢! 生怕他们看见,白竹慌忙后退一步,把双手藏在身森·晚·后,又觉得不妥,手忙脚乱地又伸手去接他的行李,轻抬手臂 顺势抹去了溢出眼眶的泪水,拖着哭腔笑道:“你总算回来了!” 张鸣曦把行李往身后一藏,靠近他低声道:“不重,我自己拿。竹子,你……” “鸣曦!” “哥!” 他一句话还没说完,胡秋月和宴宴欢呼着拥过来了。 张鸣曦望了白竹一眼,见他目不转睛地定定地望着自己,眼睛亮晶晶的,脸上流光溢彩,唇角快要扬出天际,露出一嘴细白牙,傻傻地笑着。 他心中软成了一滩水,不由得跟着一笑,转头去喊胡秋月:“娘,我回来了。” 一边往里走,一边顺手摸了一把宴宴的头,笑道:“宴宴长高了!” 胡秋月嘴巴咧到耳背后,笑得合不拢嘴,一只手拉着他手,一只手连连拍着他的后背,笑道:“回来就好,回来就好。臭小子,你终于回来了,我们眼睛都望穿了!” 白竹关上院门,晕晕乎乎的跟着往里走,他觉得自己的脚是飘的,好像踩在云端上,飘飘渺渺地触不到地。 他觉得自己真的喝醉了酒,不知道该干什么,也不知道说什么,只知道傻乎乎的站在边上傻笑。 “饿了吧?小竹,快去热馒头给鸣曦!”胡秋月喊了一声,才把白竹从懵怔中喊醒。 他意识到自己高兴傻了,脑子不会转了,连做饭这些常识都想不起来,不由得羞红了脸。好在大家都很高兴,倒也没人觉得他忽然成了傻子。 白竹答应了一声,小声对张鸣曦说:“你坐着歇一会,我去做饭给你吃。” 张鸣曦嘴唇蠕动了一下,想跟他一起去灶屋,胡秋月一把拉他在凳子上坐下,笑道:“就坐院子里,凉快。” 张鸣曦喉结滚动了一下,不好意思跟进去,把行李放在地上,坐在白竹刚才坐过的小板凳上,陪他娘聊天。 白竹跑进灶屋,倒了一碗热水,端出来给张鸣曦。 白竹刚才被巨大的惊喜包裹,做事恍恍惚惚。这时醒悟过来了,不好意思看张鸣曦,垂着目光,红着脸,低声说:“你先喝水,饭马上就好。” 张鸣曦双手接过碗,顺势握了一下他的手,白竹像被烫着似的,猛的哆嗦了一下,怕娘看出来,不敢多待,跑进灶屋做饭。 宴宴很有眼力见,舀了一盆水端给张鸣曦洗脸,又跑进来帮白竹烧火。 白竹脸上发烫,一颗心自己开起了马戏团,敲锣打鼓,蹦跶得欢快无比。 院子里月光皎洁,倾泻了满院的柔光,灶屋里却黑不可视。 白竹点上了煤油灯,看了一眼竹架。 晚上还剩下三个馒头,他把泥炉烧着,架上蒸笼,热着馒头。 三个馒头不够张鸣曦吃,但是现在无论是煮饭,还是做馒头都来不及了。 他想都没想,拉开柜子拿了一大块腊肉出来,用锅里的热水洗了,切成薄片,又切了一个洋芋,用干辣子炒了满满一大碗。 他手里炒着菜,耳朵像兔子似的竖得高高的,听着院里的说话声,眼睛像失去了管制似的,不停的往院子里瞟。 张鸣曦不知道什么时候把凳子挪了个方向,面朝着灶屋坐着,嘴里和胡秋月亲亲热热的说着话,眼睛黏在灶台前那个日思夜想的人身上。 白竹一个没注意,偷瞟的目光对上了他火热的视线,心头一跳,脸上滚烫,生怕被宴宴看见了笑话,忙垂下头,红着脸,专心炒菜,不敢偷看了。 来不及熬米汤,吃光馒头太干了。白竹拿出两个鸡蛋,打了一碗蛋花汤,用筷子夹了一点猪油,觉得不够,又夹了一筷子猪油,在蛋汤里涮涮,提起筷子看看猪油罐,突然把筷子伸进去,又夹了半筷子,才放下筷子,切了一根葱花撒在锅里。 黄灿灿的蛋花汤上漂着翠绿的葱花,油珠子一漾一漾的,香气扑鼻。 白竹本来想喊张鸣曦进来吃饭的,又心疼他走了那么远的路,肯定累了,不想他动弹。 他让宴宴拿了一个大凳子出去,自己端着蛋花汤放在凳子上,柔声道:“没有熬米汤,你喝这个吧!” 张鸣曦又累又饿,闻着腊肉和鸡蛋的香气,肚子早就“咕咕”地叫起来,迫不及待地低头就着他的手喝了一口,烫得直吸气,连呼:“好吃,啊,好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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