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大伯喊住那几个年轻人,做好做歹,两边劝,最后胡秋月松口了,只要六钱银子。 除去欠他家的二钱银子,张树山需得再给她四钱银子。 张树山掀动嘴唇,还想找借口拖欠。张鸣曦见他站着不动,知道他的心思,不等他说话,冷笑着道:“二叔,我等着钱给竹子抓药,如果你现在拿不出钱,就和我一起去借钱吧。现在借钱很方便的,你只需多给几个利息就行了。” 借钱?钱是那么好借的?光利息就压死人!他瞪了张鸣曦一眼,忍着蚀骨的心疼,不情不愿地进屋拿了四百钱交给胡秋月。 一百个铜板穿成一串,白花花的四串钱啊!刘杏花差点没气死过去! 她涨红着脸,张着嘴,剧烈的喘息着,双手攥着衣角,眼泪汪汪的望着那四串钱,恨不得一把抢过来。 胡秋月接过钱,望都不望刘杏花一眼,对着张大伯和全村人满脸笑容,连声道谢。 王杨桃从白竹手里抱过小儿子,低声对他笑道:“看见了吧,你娘和鸣曦都护着你呢!别怕,挺起脊背过日子,谁也不敢欺负你!” 白竹感动极了,他眼眶通红,强忍着眼泪,使力咬着嘴唇,连连点头。 刚才,娘护着他,一口一个“我小竹”,叫得他眼热心甜。 张鸣曦护着他,一句接一句,说得刘杏花目瞪口呆,张树山乖乖赔钱。 他,他,可真能干,身上好像在发光,白竹的目光黏在他身上,舍不得松开…… 众人刚一散开,刘杏花“啪”的一声,重重的关上院门,放声大哭。 一边哭,一边骂,骂胡秋月一家不得好死,拿钱买药吃,又怪张树山不该拿钱出来。 张树山气得上前踢了她一脚,骂道:“不是你个丧门星爱占便宜,哪有这么多事?现在赔了四百钱,你舒服了?” 他越说越气,一脚一个把地上的菌子踩得稀碎。 钱已经赔了,这些菌子是自家的,刘杏花哪里舍得让他这样糟蹋,忙冲上去阻拦,边哭边骂:“你疯了?这样糟蹋自家的东西不怕被雷劈?” 张树山不搭理她,只咬牙切齿的踩菌子。一边踩,一边骂道:“我让你吃,我让你吃!” 两个孩子从屋里跑出来,一边哭,一边连忙抢救地上的菌子。 顿时哭声,骂声,菌子踩碎时发出好听的“噼啪”声,打架声,从紧闭的院门中传出来,好不热闹! 胡秋月才懒得管他两口子在家打架呢!今天大获全胜,出了一口恶气,她心里熨帖着呢,领着三个孩子兴冲冲的回家了。 回到家,白竹连忙去灶屋煮饭,宴宴跟进去帮忙。 白竹刚把掺了苞谷的大米倒进锅里,胡秋月进来坐在桌边,笑道:“小竹,过来!” 白竹今天惹了事,吃了亏,很怕娘和张鸣曦骂他,本不想告诉他们,自己忍了算了。 哪知张鸣曦还没回家就知道了,一家人气冲冲地去给他讨公道。虽然二叔赔了钱,可娘被他们骂了,连死去的公爹都被他们骂了,娘会不会生气啊? 他偷偷看了一眼胡秋月,见她笑眯眯地不像在生气,这才放心了。 他快步走到饭桌前,胡秋月把四串钱推到他面前道:“这是你捡菌子的钱,你拿着。” 白竹愣愣地,像是不相信自己的耳朵:这么多钱都给他?他长这么大,别说四百钱,连四个钱都没见过! 胡秋月见他呆愣愣的,笑着道:“你今天受了委屈,拿着吧!” 白竹这才相信他娘不是在逗他,连连摇头,诚惶诚恐的道:“娘,我不要!” 秋月拉着他的手,把钱往他手上塞,白竹只是摇头,急得脸红脖子粗,连眼眶都红了,差点哭出声来:他怎么能拿这么多钱,娘一定是生气了! 张鸣曦见他窘迫得很,知道他不敢要,拿过一串钱道:“娘,给他一串钱吧,其余的你收着。” 说着,把一串钱递给白竹。 白竹不接,垂着头,咬着嘴唇想了半天,才伸手接过钱。 胡秋月以为他总算是想通了,笑道:“这就对了,想买点什么……” 第50 章 心都操碎了 一句话没说完,见白竹拆开串钱的麻线,数了十个铜板,把剩下的一堆钱系好麻线,推给胡秋月,一脸真诚地说:“娘,我就要这些,其余的你拿着。” 他想如果一个钱不拿,只怕娘不高兴,可是一百个钱他真的不敢拿! 胡秋月见他只肯拿十个钱,一边收着剩下的铜板,一边笑道:“你这孩子,让我说你什么好呢?罢了,剩下的钱我帮你收着,你要用钱来找我拿。” 白竹连连点头,把十个铜板紧紧的攥在手里。 胡秋月起身去卧房放钱,张鸣曦也跟着起身出去挖水塘,灶屋里只剩下白竹和宴宴。 白竹走到宴宴身边,一把拉起他的手,把五个铜板塞到他手里,眉眼弯弯,轻声道:“给你五个!” 宴宴忙往回缩手道:“我不要,娘给你的,你自己留着用!” 白竹抿嘴微笑,第一次起了开玩笑的心思,略带调皮的说:“干嘛不要?我偏要给你!” 虽然只有一个浅浅的笑容,宴宴却看呆了,什么时候收了铜板都不知道。 他傻傻地问:“小哥,你笑起来真好看!你平时为什么不爱笑啊?” 白竹这下子不好意思了,脸微微红着,轻咳一声,道:“你看着火,小心锅噗了,我去洗菌子,晚上炒菌子吃。” 说完,扭身跑到井边去洗菌子。他为什么不爱笑?在白家,吃不饱穿不暖,挨打受骂,每天干不完的活,他笑得出来吗? 看,嫁来张家不到一个月,他眉眼弯弯的时候比过去十年加起来都多! 胡秋月放好钱进来,见宴宴盯着手里的铜板发呆,不由好笑:“发什么呆?你哪里来的钱?” 宴宴见娘来了,眼睛眯成一条缝,笑道:“小哥给我的!你刚才给他的十个铜板他给了我五个。我不要,他非要给我的!” 胡秋月怔了一下,笑道:“这个小竹!给你就拿着吧!” 话虽如此,她对白竹的喜爱更进了一层。 宴宴还在嘟囔着:“娘,刚才小哥笑了,他笑起来可真好看!他平时为什么不爱笑呢?” 胡秋月想起白竹平时谨小慎微的样子,叹了口气,叮嘱他:“你小哥可怜,胆子小。你要对他好些,平时多护着他,不要让人欺负了他。” 宴宴拍着胸脯保证道:“哼,有我在,看谁能欺负他!” 想到白竹刚刚就被欺负了,他咽了一口口水,生气地说:“今天也是我不在,如果我和小哥在一起,我能让二婶欺负他?” 想到刘杏花今天赔了六钱银子,他又高兴了,嘻嘻笑道:“哼,二婶今天没占到便宜,只怕肺都气炸了!看她以后还敢不敢欺负小哥!” “狗改不了吃屎,她一向喜欢占便宜,哪能说改就改?希望今天的几百钱能让她长长记性,以后离我家远点。”胡秋月没有那么乐观 ,不过,只要刘杏花不来惹她,她就谢天谢地了。 俩人正说着,白竹端了一筲箕洗好的菌子进来:“娘,看,还有不呢,晚上炒了吃吧!” 胡秋月见他虽长得瘦瘦小小,但十分勤快。每天忙忙碌碌的,家务活抢着干,一会儿都闲不住。想起刘杏花说她偏心,只心疼自己生的,不疼白竹,一时心中五味杂陈。 她望着白竹,慈祥的笑道:“新鲜菌子炒着吃,可鲜了。小竹,你来炒,我教你。” 白竹知道娘炒菜好吃,一直都在暗中学,总想等自己也能像娘一样炒菜好吃,娘就不用做饭,可以多歇歇。 只不过自己在白家没有做过好吃食,好一点的菜怕做坏了,不敢动手。 这下见胡秋月让他动手炒菌,喜滋滋的跑进来,仰头问道:“娘,要怎么做?” 胡秋月把锅里煮开的米捞起来放在饭甑上蒸,一边洗锅,一边笑道:“菌子要放点猪油炒才好吃。你放一点猪油,剥两个蒜,再切几个青辣椒一起炒熟了就行。” 白竹眼睛亮亮的,在胡秋月的指导下,兴冲冲地炒了一盆菌子,又炒了半碗白菜,一家人才坐下来吃饭。 张鸣曦夹了一块菌子,边嚼边点头:“好吃!牙都鲜掉了!今晚要多吃一碗饭!” 宴宴忙得无瑕说话,嘴里塞满了菌子,腮帮子鼓鼓的,还在往嘴里塞。 白竹望着他们,眉眼弯弯,他忽然觉得好满足:这样善良的一家人居然让他遇上了,这样平安喜乐的日子过去想都不敢想,现在却真真实实的拥有了。 他现在也敢夹菜吃了,虽不敢像宴宴那样吃得肆意,但比过去自在多了。他吃了一口菌子,眼睛眯起来了:真的好鲜! 不过比起嘴里的鲜味来,心里的甜味更令他满足! …… 白竹觉得二婶欺负自己的事情就算过去了,毕竟就算她没抢,那一箩菌子也卖不了六百钱。至于他受伤的事情自然忽略不计了,可是张鸣曦不这样想。 只要一想到白竹被人欺负得眼泪汪汪,他就胸闷得喘不过气来,暗暗懊恼自己没有保护好他。 搞得他都有心理阴影了,去哪里都不放心,出去没一会儿就心慌慌的往家跑。 这几天他干脆懒得出门,就在家里挖水塘,守着白竹。 胡秋月做好咸菜后,这几天都在麦田里锄草。张鸣曦忙着挖水塘,挖水塘是个体力活,越往下越难挖,白竹和宴宴在家帮他。 水塘不大,在水井下方,靠近院墙,大概两米宽,三米长,已经挖了一米深了。 张鸣曦站在塘底,把石头捡起来堆在岸边,挖满了一筐湿土递上来让白竹和宴宴抬到园子里倒在菜地里。 他负责挖土,白竹和宴宴负责抬土,分工合作,效率蛮高。 忙碌两天后,水塘终于挖好了,张鸣曦花了半天时间用铁锹把塘底和四壁拍得非常紧实,又用捡到的石头垒了塘岸。 他把原来通向院外的井边小沟填了,另挖了一个小沟,让多余的井水流到水塘里。 他去山上背回来几个大石块垒了个墩子,找来了一块平整的青石板,架在墩子和塘岸上,做成一个洗衣石板。 第 51章 让人心生欢喜 这样白竹他们在石板上洗菜,洗衣服时就不会弄湿鞋子了。 白竹满意极了,在青石板上跳来跳去,眉眼弯弯地对张鸣曦道:“稳得很。看,我跳来跳去的它动都不动!” 张鸣曦心想:那能不做得稳一些吗?掉下去可不是好玩的! 他假装在加固塘岸,一边拍打着泥土,一边偷看白竹和宴宴一会儿跑上石板,一会儿跑下来,叽叽咕咕着,不时的相视一笑。 他第一次见到白竹这样活泼地露出少年人的青春气息来,心里痒痒的,很想伸手去摸摸他上挑的嘴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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