俗话说得好:过了正月半,各人寻事干。 正月十五一过,年就过完了。 气温慢慢回升,冬去春来,万象更新,大地由黄转绿,焕发着生机,地里的庄稼蓬勃生长,农人们开始下地干活了。 家里有六亩田的麦子,要趁这段时间除草,追肥,让麦子使劲生长,能有个好收成。 过段时间麦苗长高了,就进不去麦田了,容易碰倒麦秆。 锄草施肥是轻松活计,媳妇夫郎都能做的,胡秋月带着白竹和宴宴天天泡在田里除草。 正月十六,张鸣曦一个人在家把猪圈,鸡圈,羊圈的农肥归拢,挑到田边堆着,等胡秋月锄好了草,就可以撒到田里去,免得他们从家里往田里挑,费力气。 他一个汉子,做这些活计不在话下,一天就挑完了。 张鸣曦心里有事,不敢和白竹说,偷偷摸摸地跟胡秋月嘀嘀咕咕一阵后,正月十七就开始往镇上跑。 白竹白天忙着锄草,回到家还要洗衣做饭,料理牲口,早晚的时间要上山砍柴,去河边扯草喂牲口,忙得很。 他见娘年纪大了,宴宴还小,不忍心他们太劳累,家里的活计抢着做,就想让娘和宴宴多歇一会。 胡秋月不管家事了,但见白竹每天忙得脚不沾地,很是心疼,自己揽过大部分家务。 白竹去砍柴,扯草,胡秋月也让宴宴跟着,一家人互相体谅关爱,日子过得其乐融融。 白竹见张鸣曦天天往镇上跑,暗暗纳闷:正月里家家户户过年的肉食没有吃完,他们不去卖卤肉,只隔个十来天送一次咸菜,张鸣曦天天跑去镇上干什么? 这天睡下后,张鸣曦照例把他搂在怀里,白竹问张鸣曦天天去镇上干嘛,张鸣曦低头亲亲他的额头,含糊地道:“家里活计不多,你们仨就能干。我想去镇上看看,能不能找个活计干,家里还欠这么多债,我忧心得很,一天不还完,我一天吃饭都不香!” 白竹见他皱着眉头,心事重重的样子,心疼地伸手抻着他的眉头,往两边擀开,柔声劝慰道:“别着急啊!现在青砖大瓦房住着,六亩良田种着,不愁吃,不愁穿的,有些欠债也不怕。等到了二月份,我们月月去赶集,去卖卤肉,送咸菜,家里再省一点,今年一定可以还完账的!” 说着,眼睛亮亮地望着张鸣曦,笑意盈盈地憧憬道:“等欠债还完了,家里的日子就好过了!挣钱都是自己的,你也可以轻松点,不用那么辛苦。” 张鸣曦望着白竹的小脸,心里苦涩不已,一句话差点就脱口而出,强忍着,勉强笑道:“一年还完欠债,时间太长了,我等不了那么久。” 白竹笑道:“一年就还完三十两银子,你还嫌慢?姐夫和姨父也不会催你,不要逼自己。” 说到姨父,他就想到刘杏花说他偷李立维,心里十分不舒服,在张鸣曦怀里扭了一下,不吭气了。 张鸣曦却不知他在想这些,亲亲白竹的额头:“为了还债,你们省得很,舍不得吃,舍不得喝,一样都舍不得买,我不要你过这样捉襟见肘的苦日子。” 白竹闭着眼睛,搭在张鸣曦腰上的手紧了紧,柔声道:“现在的日子还苦吗?在我看来,这样的日子赛过神仙!” 说着,往张鸣曦怀里偎了偎,微微扬头,嫩嫩的嘴唇贴着张鸣曦的喉结,小声道:“只要能和你在一起,再苦的日子也是甜的!” 说着,仰头顺势亲了一下他的喉结,往他怀里窝了窝,心满意足地闭上了眼睛。 张鸣曦闻言心中大疼,他忍了又忍,到底没忍住,拉起白竹的一只手,放在嘴边亲了亲,犹豫地道:“竹子,我和你商量用一件事情……” 白竹睡衣袭来,闭着眼睛含糊地“嗯?”了一声。 张鸣曦低头望了一眼,白竹鼻息细细,缩在自己怀里睡着了。 他叹了口气,搂紧了白竹,心里苦涩不已,巴不得时间就停留在今夜,明天不要到来,他实在不知道该怎样和白竹开口。 一连忙了好几天,田里的活计干完了,胡秋月带着两小只在园子里挖地,准备全部种上菜。 张鸣曦心里有事,这几天除了去镇上,在家就黏着白竹,简直成了白竹的尾巴,白竹走到哪里,他就跟到哪里,没话找话地和他聊天,一旦不说话就望着白竹发呆。 白竹知道他一向心疼自己,见他如此黏人,高兴地同时又有些不好意思,脸上红扑扑的,带着羞涩的笑容。 时间就像从指缝流掉似的,转眼到了正月二十二,张鸣曦傍晚从镇上回来,白竹和宴宴在院子里栽白菜秧,胡秋月在灶屋做晚饭。 张鸣曦站在篱笆外呆呆地望着白竹出了神,胡秋月提着猪食桶出来喂猪,看见张鸣曦失魂落魄地站在篱笆墙外边,吓一跳,条件反射地喊了一声“鸣曦?”。 张鸣曦猛的回头,看见娘,忙抹了一把脸,揩去眼角的泪水,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哑着嗓子喊了一声“娘”。 胡秋月见了这副光景,心里有了数,小声问道:“货备好了?哪天走?” 张鸣曦像是被人兜头打了一棍,无精打采地跟着胡秋月往猪圈走,点头道:“好了,后天走。” “这么快?”胡秋月抬头瞅了他一眼,问道:“你还没跟小竹说?” 张鸣曦皱起眉头,痛苦地道:“没有!娘,我不知道该怎么开口,我怕一说出来,竹子会哭!” 胡秋月沉默了一瞬,舀了两瓢猪食倒进鸡食盆里,提起猪食桶把剩下的猪食都倒进猪食盆里。 小猪低头啃吃啃吃地吃着猪食,鸡们围着木盆,扑扇着翅膀咯咯叫着啄着吃食,两只小羊长大了不少,“咩咩”叫着吃草,蛋黄在院里里追着麻线球玩地不亦乐乎。 家里的一切熟悉又温馨,张鸣曦打量着自己一手眼一脚打整好的院子,鼻子一酸,差点掉下来泪来。 第 269章 人未走,魂已丢 他生怕当着胡秋月的面淌眼泪,转身往家里跑去。 胡秋月望着他的背影,叹了口气:张鸣曦去年夏天去贩货,很久没回,白竹望穿了双眼好不容易回来了。 从去年下半年至今,俩人基本没分开过,好得蜜里调油一般,这时说声要走了,张鸣曦自己都受不了,要是小竹知道了,不知道会哭成什么样子! 小竹性格内敛又隐忍,只会自己偷偷躲着哭,也不知道开解。 胡秋月叹了口气,这话还是让张鸣曦自己跟小竹说吧!该怎么哄凭他的本事,小竹闹成啥样,让他自己受着! 她提着空猪食桶,匆匆忙忙跟着进了灶屋。 张鸣曦站在木架前洗脸,面无表情,看样子已经平静了。 锅里熬着米汤,咕嘟咕嘟地冒泡,胡秋月去灶下塞了一根硬柴,又起身把蒸笼架上去热馒头。 这时张鸣曦洗好脸,倒了一碗茶,坐在旧饭桌边心事重重地小口小口抿着。 胡秋月把馒头剩菜放在蒸笼里热着,也过来坐在他对面,担忧地道:“鸣曦,要不,货物让你姐夫帮你卖,你就不要去了吧!我怕小竹知道了,会难过的!” 张鸣曦愣了一下,默默盘算着这件事情的可行性。 半晌摇头道:“不行啊!姐夫这次的货物是我的两倍还多,他一个人照顾不过来。” 沉默了一下,他接着道:“去是一定要去的!我这次只有十两银子的本钱,办的货太少了,跑一趟划不来。不好意思再跟姐夫借,去钱庄借了十两银子的驴打滚。” “啊?你怎么敢去借驴打滚?那可是吃人不吐骨头的东西,万一还不上,利滚利,这四间青砖大瓦房还不够填的!”胡秋月非常不赞成,皱眉望着他,担忧极了。 “别担心,娘,钱庄的掌柜是姐夫的好朋友,我们认识。他看在姐夫的份上,利钱收得极低,一个月才收一百文。” “一百文倒是不多,能给的起。这开钱庄的眼睛里只有钱,你姐夫这朋友真不错!” “嗯 ,不过人家说了,他只是个掌柜,只有一个月的低息权限,一个月不还,就得按驴打滚来收息了。” “一个月的时间忒短了些,你可一定要在一个月之内赶回来,别像上次那样去了不回,小竹眼巴巴地望着,眼睛都快哭瞎了!” “嗯,……不会了,我保证一个月之内回来,哪怕不挣钱也要赶回来。” “好,不,……不挣钱可不行,欠你姐夫和姨父的好说,驴打滚得赶快还掉!”胡秋月先是怕他去了紧不回,这时听他说,哪怕不挣钱也会赶回来,又着急了,连忙叮嘱道。 张鸣曦双手捧着茶碗,垂着眼睛,呆愣愣地盯着茶碗里袅袅上升的白气,好像没听见胡秋月的话。 胡秋月见他人没走,魂已丢,暗中叹气不止。 不过自己的儿子自己疼,她生怕张鸣曦出门在外,对家里放心不下,天天牵肠挂肚也做不好生意。 她知道张鸣曦的软肋在哪里,想了一下,柔声安慰道:“既然一定要去,你就放心地去!家里不用担心,现在青砖大瓦房住着,不怕风不怕雨的,家里粮食有,菜有,你不必担心。……还有小竹……,你更不用担心,他进门快一年了,我疼他比疼你还多,家里大事小情都交给他,他样样说了算,自然没人敢给他半分委屈。” 张鸣曦吸吸鼻子,瓮声瓮气地道:“这些我都知道,我不担心你们会委屈他。上次我回来时,他就说了,再不准我出门贩货,一家人就在一起。我,是想,背着这么多债,一年都还不完,干脆出去跑一趟,挣钱了把欠债还清,就再也不出去了。” 大儿子从记事起就过着背债的日子,过着想方设法省钱还债的日子,不欠债的日子没过几个月,又借钱盖房子,又过上了原来那种背着沉重债务的日子。 以前还不了钱,天天忙碌着,慢慢攒钱一点点还着,也还能忍,可是刚刚过了那种不欠债的轻松自在快乐得飞起的日子,再回去过那种天天省钱还债的日子,就不能忍了。 大儿子能吃苦,有担当,想让一家人过上好日子,胡秋月非常理解,也很支持。 她正想说点什么劝劝张鸣曦,又听见张鸣曦带着鼻音低沉地道:“前几天一心想挣钱,想都没想地去借驴打滚,去备货,可现在事到临头,要出门了,我才发现……,我真的不想去!” 胡秋月想到刚才让他不要去的提议已经被否决了,没有再说车轱辘话,只道:“现在说这些有什么用?你只管放心去,家里有我,不用担心。只是一点,你后天就要走,不能再拖了,今晚得和小竹好好说清楚,他要哭,要闹,也有时间。不然,你临时再告诉他,他哭都来不及哭才叫可怜呢!” 张鸣曦一想到白竹一听他要走,惨白着一张小脸,缩在他怀里痛哭不止的样子,心就疼得缩成一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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