揣了一小瓶据说能让人飘飘欲仙的丹药在怀,朔月心满意足。这时,一幅画像映入眼帘。 这似乎是个专卖古董器具的摊子,油布上摆着十来件生锈的瓶瓶罐罐,缺了页的残书,卷了刃的刀剑,或许百十件里有那么一件真的。 “这是……” 那画上是个年轻清俊的男人,鬓发高挽,蓝衣白袍,自是清绝出尘。落款没有时间,也没有印章,只有简简单单两个字:朝露。 也许是画中人的姓名,也许是执笔者的落款。 然而朔月的目光定在画像角落里——在那不起眼的地方,却绘了一条黑金色的衔尾蛇。并不突出,甚至不仔细看的话很容易忽略。 蛇头蛇尾相接,构成一个圆形,许多故事传说中将其视为永恒不灭的意象。而据朔月所知,身为长明族的自己,每当濒死之际,这条衔尾蛇便会出现在心口的位置,直到复活才会消退。 昔年乡野,国师寻到他时,曾对他说,这条衔尾蛇代表了永生不死的血脉。 他不曾亲眼见过自身的,但国师曾为他绘制此蛇,一模一样。 彼时他不解其意,问,世上可还有旁人如他一样。 国师牵着他的手,走向那富丽堂皇的马车。听到这话时,只是神秘莫测地微笑,却不置可否。 独自一人在皇宫中时,他也曾希冀有一个同伴抑或是前辈,可以为他讲一讲长明族,讲一讲他素未谋面的父母和族人。只可惜,这许多年,宫中再未出现第二个长生不死之人。 能画出这张画作的人,必然知晓些什么。 不得不说读书使人明理。换在过往,金鱼一样简单快乐的脑筋是不会想这些复杂东西的——想起逼迫着他读书又把他扔出来的谢昀,朔月稍稍地郁闷了些许,旋即平复情绪:“这画像……” 摊贩早瞧见了他——一路上流水似的花钱,就差在脸上写人傻钱多这四个字了。摊贩有心讹他一笔:“三十两银子。” 岂料朔月一口应下,便要掏钱,态度之爽快让摊贩后悔没报高些——兴许三百两银子也是可以呢? 他笑容满面地去接银票,朔月却后退了一步,钱袋子捂得死紧:“你先告诉我,这画像从何而来?” “哟,咱们这里的东西,可向来不问来处的。”摊贩笑吟吟的,“公子放心,都是我走南闯北收来的干净东西,绝不会惹上什么祸事。” “这画像是……是我传家之物,如今流落在外,自然要寻得窃贼!”朔月在深宫中金尊玉贵地养了十七年,向来不曾与人争论,编谎话的水平也颇不高明,“你若不说,这银子休想拿到。” “公子啊,既然是家传之物,又有缘在这里碰上,自然缘分深厚,何必在意窃贼呢?”摊贩一眼瞧出朔月撒谎,却是笑着劝解,“都不容易,公子既不差这几十两银子,不若接济了我们,也好积点阴德,来世照旧富贵平安——公子若不要画像便松手,咱们买卖不成和气在。” 说着便伸手去拿朔月手中的画像,朔月不肯松手,正僵持间,摊贩却忽然笑出了声:“好好好,看在公子心诚的份上,我便告诉公子一个妙宗儿。” 说着,那摊贩扬声道:“老刘,帮忙盯着摊子点!” 【作者有话说】 真的太抱歉了,没想到这段时间这么忙,抽不出空写文,大概要等到过完年再认真更新了,非常非常抱歉~ 2023.12.24 1:07留
第31章 鬼市所见 摊贩将摊子交代给旁人后,便揣着画像,领着朔月向后头走去。 这鬼市原建在两排屋舍的缝隙之中,两旁还有崎岖小径可走。这里的路不如方才平整,深一脚浅一脚,坑坑洼洼地映着不甚明亮的月色。 朔月暗暗记下这一路见闻,极力沉下声音问:“往何处去?” 他素性温良,从不曾冷言冷语示人,如今冷下面孔声音,倒像是年幼的山猫挥舞未长成的利爪,在见惯风浪的老摊贩看来不仅构不成什么威胁,反倒有几分可爱可笑。 摊贩回头笑道:“公子勿忧,只管跟我来便是。” 待到又走出几步,那摊贩身影一闪,却不知躲藏进了哪间屋舍之中,已然不在视线之中。 朔月一惊,背后却响起了脚步声。那道身影被黯淡月光拉的很长,魑魅般在阴暗地面上摇摆。 而后利刃出鞘,直取他的心口。 朔月颇有些后悔习武时不曾更加用心——但电光火石间不容他多想,眼看那雪亮刀锋一闪而过,他猛然抬手,一把攥住了刀刃。 整个过程几乎不假思索,直到掌心传来火辣辣的刺痛,才唤回一丝神智。 “你是谁……”朔月死死不肯松手,只觉那刀锋剧烈颤动,仿佛即将挣脱神佛束缚的恶鬼般,在掌心来回摩擦、切割,几乎要生生剜出白骨,“你从何处得到这幅画像?你……” 那人黑巾覆面,始终未发一言。 二人僵持须臾,那人忽地松了手。 刀锋力量一松,猝不及防脱手下落之际,被朔月以另一只手握住了刀鞘,一把抵上了那人喉咙。 ——谢昀若是在场,或许会欣慰一番自己多日的教学成果没有白费。 朔月左手握刀,右手有些无力地垂下,淅淅沥沥的鲜血沿着指尖滑落,如蛇一般在地面蜿蜒而过,又恰到好处地填了几个小小的土坑。 握刀的左手禁不住剧烈打颤,掌心刺痛阵阵,像是被剜掉了肉,或者少了块骨头——朔月没有在意,多年如此,他已经很习惯忍耐痛楚。 何况,那伤口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长合痊愈。 现在,比起痛楚,他更在意的是旁的东西。 朔月:“你……” “不错。”那人低低垂着眼眸,忽然意味深长地开口,“果然……名不虚传。” 那人的声音压得很低,嘶哑如同火燎的蛇。 名不虚传……对于朔月来说,这几个字已然丝毫不陌生,然而在这种环境下听到,依旧让他产生了愣怔。 陡然间,巷口的方向传来一声清越声线:“公子可是遇到了什么麻烦?” 转瞬之间,剧烈打颤的左手被一把握住,旋即刀锋逆转。 “七日后再来此地,我告诉你真相。” 遏制自己的力道一松,蒙面之人后掠几步,不知钻入了哪一条小径。……画像! 朔月猛然一惊,顾不得手掌见骨的伤口还在淅淅沥沥淌血,匆匆张望逡巡起来。然而片刻之间,那人已然携着画像没了踪迹。 但他能感觉得到,那人并未远去。 深夜时分,这崎岖偏僻的暗巷是再好不过的藏身之地。 朔月知道自己无力去追,更确信,那人知道自己的身份,或许此刻还在暗中窥伺……他的伤口。 他太熟悉那种目光了,就像过去无数个日夜,谢从清注视着他的目光一模一样。 过去十数年,他早已习惯了那种目光,也不觉谢从清行为古怪,可此时此刻,却忽然有些如芒在背之感。 浓云褪去,星月皎皎,朔月忽有些茫然。 他低头看了看握着的刀,手一松,刀刃哐啷掉到地上,溅起一小片血花。……好痛。 疼痛来的后知后觉,仿佛那利刃还嵌在骨肉之中。朔月慢慢蹲下身去,攥住受伤的手掌,尽量不弄脏衣衫——一身血迹可没办法和谢昀交代。 掌心的血已然差不多止住了,他垂下脸,将袖子往下拉了几分,将那骇人的伤口牢牢遮掩后,方才向外走去。 身后的目光紧紧跟随,虽隐匿在看不见的黑夜里,却像是黏在他脊背上、踩着他的影子前行一样。 朔月只顾低头走路,脚步越来越快,险些撞上面前的人。 ——一道关切的声线从前方传来:“公子是遇到什么事了,可要帮忙吗?” 是那方才出言问讯的人。 即使月色黯淡,也能看出那人生得芝兰玉树,只是年纪轻轻,气色却略见病态。 他微微俯身,形容关切:“可需要帮忙?” 他……他一直站在这里吗?那方才的景象,他看见了几分? 攥在掌心的伤口似是烫了一下,朔月确认那正急速复原的伤口好端端地藏在掌心、藏在袖中,方才强装镇定,迟疑问道:“我们……认识吗?” 在那人开口说话的时候,身后紧紧跟随的目光不知何时消失了。 朔月愣了愣:“无事……” 那人身后的小厮已然快步跑进暗巷,再出来时手中多了一个墨蓝的丝绸锦袋,拿雪白布帛擦净了上面的灰土,恭恭敬敬地递给青年,方才退下。 朔月一眼便认出这是严文卿的钱袋子——方才与那人争斗,不慎掉落在地。 那人掂了掂钱袋子,朝朔月微微颔首:“这可是公子的东西?” 朔月拘谨地点点头,从他手中接过锦袋——所幸这片刻功夫,掌心伤口已然愈合,看着便与常人一样:“多谢。” “我看公子身有血迹,可是有贼子抢夺钱财?”虽然素昧平生,那青年却对他颇为关切,“公子可需要帮忙?” “不、不必。”朔月顿了顿,悄悄背过衣袖去,“我并未受伤,这是那贼人的血……多谢您。” 拙劣的谎言。那人却并不拆穿,只是眉眼弯弯地笑道:“那要如何感谢呢?” 朔月想了想,瞥见不远处卖糖果子的摊贩,道:“我请您吃点东西吧。” 谢从澜一愣,继而展颜笑道:“那便让公子破费了。” 倒也不破费,花出去的都是严文卿的银子。 只是严文卿是谢昀派来的,花了多少银子,最后这帐还要算到谢昀身上去。 朔月向最贵的糖果子的伸出的手顿了顿,心中计较了片刻,最终还是觉得不能亏待帮了自己的人,依旧将那串最贵的糖果子递给青年。 青年将他的犹豫看在眼里,却还是笑着接过糖果子,继而与朔月攀谈起来。二人,不多时移到一个小摊前。摊贩上尽是一盆盆花草,形态各异,全然不是市面上常见的植物。 “这是龙骨。”见朔月盯着摊子上的一株长满尖刺的长条绿植发呆,青年出动开口讲解道,“此物产自异国,喜好烈日强光,在咱们这里可不好养活。” 说着,他递给摊贩银子:“这盆龙骨我要了,多的不用找了。” 摊贩喜笑颜开地吹捧了几句公子博学多才,青年却把那盆龙骨递给了朔月,笑意如春风和煦:“你既请我吃了糖果子,这盆龙骨便当作回礼了,如何?” 谢昀讲,来而不往非君子。朔月稍一思索,便接过了龙骨,青年笑意更盛。不料下一刻,却有一枚碎银子递到了他面前。 少年伸着手,目光诚挚,只有坦坦荡荡,毫无他意:“这是买你的。” 不远处传来一声惊呼:“朔月!” 是严文卿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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