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夜无月。 他此时没有什么睡意,于是半蹲在床前,托着腮,看着床边睡梦正酣的人,后尾衣摆拖在了地上,也不留神。 他的视线扫过刘景珉颈边垂下的发梢,下额,嘴唇,鼻梁,最后轻飘飘地停在额头间。 睡得急,发冠还未卸去。 他没由来地想起,小时在山上,入睡前,师父会给两个孩子每人额间一个浅浅的亲吻。 轻轻一吻,便会一夜安睡。 后来渐渐长大了,入睡前的那一吻便没有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声好梦。 他就这么看着熟睡的刘景珉,看了许久,似乎在犹豫,似乎在挣扎,又似乎在试图说服自己,说服自己这也只是如小时师父那般,送他一晚好梦。 但骗得了他人,却着着实实说服不了自己,他哪怕翻来覆去想了又想,心里也毅然明白,此时他这般心境,与小时师父那般,到底是不同的。 香燃了半炷,林师似是觉得想得已经太多了,看得也已经够久了,于是支撑着床沿站起来。忽然间瞧着刘景珉发顶的那一撮翘起的发尖,鬼使神差地,拂了下。 心也随着那发梢,轻颤了几分。 他还睡着。 他没有醒。 他睡得正沉。 于是林师挽着鬓间垂发,俯下身,就像是常人哄孩子那样,在刘景珉额间轻轻一吻。 似羽毛缓落,又如蜻蜓点水。 他又怕将人吵醒,于是离开时压低声音,用气音喃喃一句。 “好睡。” 他直起身,轻轻舒了一口气,打算悄步至庭院小坐一会,透透气去。 步子还未迈开,忽然右手腕一沉!林师还未来得及惊慌,随即一阵天旋地转,叠陷入一处柔软地方。 再回过神来的时候,方才那被他细细描摹的,那双剑眉星目正于上方,目不转睛地注视着他。 眼底澄澈分明,哪里还有先前的半分醉意? 林师被钳着双手压在床上,被打了个措不及防,气势倒也不甘示弱,亦盯着刘景珉的眼睛,他沉下气,出语先发制人:“你装醉。” 陈述句,装得是沉着冷静,有条不紊,但尾音透露出的颤抖夹杂着心虚,任谁听都听得出来。 刘景珉直视着林师的眼睛,却教人看不出一点情绪,他一字一句道:“我、真、醉。” “但是现在醒了。” 他的一改往日嬉笑神情,严肃得叫人有些害怕,林师听见他在耳边问:“你这是何意?” 他竟是一点也不拐弯抹角! 林师那先发制人的气势蓦地便弱了下去,他眼皮颤了颤,神情便飘忽了许多,又想逃开这令人尴尬的境地,于是整个人往下缩。奈何刘景珉像是预料到了,抓他手腕抓得太紧,令人动弹不得。 抬手作势挣了几下,都没有挣开。 林师慌得很,缩着脖子:“我并未……我并无它意,只是…只是……” 刘景珉像是非要教人承认些什么似的:“何为他意?” 林师原本便答得支支吾吾的,说了一半,被他直言一问,又噤了声,他叹了口气,有些自暴自弃地躲开刘景珉那般直勾勾的视线:“你何必醒。” “......我何必醒?” 刘景珉反问的语气并不大好,像是想不通他到底在说些什么一样,甚至笑了起来。 林师想,完了,他瞧上去着实有些生气了。 刘景珉又直言问:“那装睡下去便罢了,你说我何必醒?” 林师这下不躲着他的视线了。 因为他瞬间看过来,睁大双眼,像是不懂他此言是何意,一脸不解地望着他:“你……” 刘景珉心想,聪明如他,不会不懂,不能不懂。 只道是不敢认,不敢应罢了。 “我何必醒?我何必硬要拉住你要讨回答?”他朝林师凑近了近,话中意思更加直截了当了些,“我像是自讨没趣的人么?” 此番近得几乎要鼻尖对上鼻尖,刘景珉不仅能嗅到林师身上的一丝香味,就连鼻息都要交叠起来。 林师不答。 刘景珉更进一步,又问:“先前说一直拿我当朋友,还算话?” 林师犹豫了一下,试探着问:“你想听我作何回答?” “答你真心。” 林师踟蹰片刻,小声喃喃:“……我当你为知己。” 刘景珉眉头并未舒展,手上的力道也并未放松,林师被他压着,紧张得心脏砰砰乱撞。 他这番何意?他想听自己如何答? 他紧闭着双眼,忽然听得刘景珉一声笑,紧接着传来一句:“甚好。” 林师心觉他如此这般,也是时候松开自己的手腕了。 那腕处的力道确实松了一松,林师正起身想要挣开。谁知下一秒,唇边一软,温热即触,他瞠目怔了少顷,才意识到,与方才轻点额头不同,这是一点结结实实的吻。 林师大惊! 他伸手去推刘景珉的肩膀,别开面颊,慌乱中口不择言道:“这是作何!这,男子之间,成何体统!” “你方才亲了我,不允许我找补回来?”刘景珉撇着嘴,歪头去找他的目光,“真是不讲道理,你亲我可以,我亲你就是不成体统?” 林师被他的一番诡辩弄得哑口无言:“你,这怎么能一样?我只是,只是想起小时候大人哄睡,常留额间一吻,只是…只是……” 他嘴上这样说着,心里却隐隐泛出酸意,虽自己不愿言不由心,但被人撞破的窘迫,还是能促使他这般辩解。 刘景珉脸色蓦地消沉下去:“是么,那看来是我误会了。我去另开一间房,身上酒气重,不打扰你休息了……” 嘴上这么说着,倒也没动。 刘景珉的神色不似方才那般明朗,教林师反而过意不去起来。哪怕是手腕处的力道着实松了,他也没有再挣开,只是眼巴巴地看着刘景珉,瞧见他目光不似方才那般炽烈,竟然也有一丝慌神。 于是林师也不再推他肩膀了,他扯住刘景珉大臂处的衣袖,踟蹰了两声,轻声道:“其实…并非误会……” 刘景珉静待他言。 “我是……”林师深吸一口气,又长长舒出来,却丝毫平不了心跳,他恐刘景珉能听见,又想,听见也好,他也便不再需要解释了。 刘景珉等了半天等不到他的后话:“好,你不愿说,那我替你说,若我说得不对,你尽管把我推开。” 林师正想答一声好,忽然又听得他最后一句话生疑,问:“什么…唔!” 说到一半的话被堵回嘴里。 唇齿再一次相接,起初是于唇瓣蜻蜓点水,尔后似又不满足一般,重了许多,直至撬开牙关,探入几分缠绵。 吻得深了,急了,耳朵甚至能听见二人交叠的水声,夹杂着自己擂鼓般的心跳,几乎要震出来。 这哪是替他说…… 这哪能推得开…… 此时不觉时间流逝,只觉过了百年千年那般长,直到林师才觉气短,微睁开眼睛,向后缩着退却:“够…够了……” 说着别过头去。 刘景珉由着他,分开时眼中又带着几分不舍,几分眷恋。令林师看得,那亲昵时本就占满双耳的通红,唰地晕满了整片脸颊。 方才不知,此时才觉脸上热得厉害。 身下人嘴唇软软的,甚是好亲。 刘景珉喜不自胜,又拿虎口把住他的下巴,将那别过去的一张姣好的面孔正回来,仔细瞧着。一举一动间,不禁带着些自己都不曾察觉的压制。 左瞧右瞧,瞧着欢喜,则又偏头深深向下吻去。 林师轻轻哼喃一声,亦遂了他的意,并未躲开,只是眼睛又眯起来,眯到闭了上。 刘景珉瞧着他可爱。 “长兮,我说得合你心意么?” 林师眼眸中还含着波光,口中还喘着粗气,吐字便断断续续的:“我……” 刘景珉继续乘胜追击:“现在可还是拿我当知己?” 林师闭上眼,平复了气息,开口仍有些颤抖:“我本想,心悦你,乃我个人事,我不愿告知你,也不知你何心待我,所以也想求你方才不要醒。” “我心悦一人,便要贴上去,教人怎也甩不掉的。你讲,若我不是见你欢喜,怎会处处寻着你一道?”刘景珉问,“什么不成体统,我管什么是体统,我之前就明了,礼数是人定的,天下哪有阻拦人谈情说爱的礼数?即使有,也有违人伦。” “我知。”林师看着他的眼睛,终于还是认了,“我心里有你,不若知己,是想与你交好的。” 刘景珉那微蹙的眉眼顿时舒展开来,方才那般严肃的神色眨眼间又被含笑所取代,似乎是得到了他期待的答案,熟悉的,令人安心的那副神情又回来了。 “是了,你又说说,哪有朋友知己如我这般,说这些话,做这些事的。” 又一吻毕,这厮像是方才几下就上瘾了的。得完趣儿,尽完兴,见林师气短欲要起身缓缓,偏偏又作出一副可怜姿态来:“你不会表白了心意后,就想走罢?” 他此时又作出一副委屈相,浓眉微微下撇,瞧着同方才质问时判若两人。 “我没有。”林师驳道,又想起方才他严肃的神情来,不免有些自责,“你方才,是我教你生气了?” “一开始我那样说了,你偏装傻不认,我便是气了。”刘景珉不满道,“但是亲你那一刻,就只想怎么哄着撬开这副丁嘴铁舌了。” 林师也放松下来,笑他这形容:“哪有这般夸张?” “是是,你所言极是,是我形容得错了,哪是什么丁嘴铁舌,分明很软的。” 林师被他臊得耳廓飞红,瞠目结舌:“你…” 刘景珉于是低下头,与他两额相贴。发丝垂下时,他满眼含笑,不正经调笑一句: “亲了不认,小郎君真真是个负心汉。” 作者有话说 思考了很久还是决定就这样写了) 新年快乐,祝大家新的一年身体!健康万事如意!学业进步!事业有成!(作揖)
第41章 夜半 月从乌云里探出来,攀上了枝头,枝上乌啼,啾啾扰人好眠。 身边有人閤着眼,显然不曾被任何事影响,已然睡熟了。 林师将他搭在自己腰上的手拿开,坐起身,望向窗外。觉得这枝头乌啼实在是吵,又想怨不得那鸟,是身边这厮,以往每每前来都要闹得自己思东想西,睡不好觉。 今日更甚,他闭着眼睛躺了半宿,也毫无睡意。 于是披了外衣,推开房门,于庭中小逛。 不出两步,见庭中寒兰好开。白日里来来往往未觉得稀奇,眼下趁着些稀疏的月光,倒品出些独上西楼的意境来。 为何?明明该是圆满的。 他俯下身,想取一株,可又心觉若是取下,美则美矣,但不日便会凋落,无法维持此般。
77 首页 上一页 36 37 38 39 40 41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