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长针眼与看什么无关,再说了微臣是医者,什么都看过,没什么好避讳的。”柳仪温努了努嘴巴,摸着自己被敲痛的脑袋,忍住了想要瞪宋琲一眼的冲动。 宋琲挑了挑眉头,揶揄道:“哦?这么说,小柳太医是阅人无数喽?” “嗯。”柳仪温觉得宋琲的话怪怪的,但又不知道哪里怪。 “噗嗤——”宋琲忍不住笑出了声,眼角都沁出了泪花,这个小太医真真是个妙人。 柳仪温最终还是没忍住瞪了宋琲一眼,悄悄儿地,没有让他发现。 然后他撑起了身子,打开衣柜门,由于坐得久了,腿脚有些麻,一时没站稳腿一软就跪了下去,惹来了宋琲一阵笑声,柳仪温红着脸慢慢地爬了出来。 “殿下,我们快些回去吧,太医院中还有一些事宜要处理。”柳仪温有些担忧,他这次是为小太监看病才出来的,虽说不忙,但也不能在外头耽搁太久,万一有人找他找不到恐怕会惹来一些不好的闲言碎语。 “你如今不是我的太医吗?还有什么事情要处理?”宋琲微微蹙了蹙眉头。 柳仪温整理了一下自己皱巴巴的太医服,理了理有些歪斜的发带,道:“虽说微臣要时时刻刻照料殿下的身体,但微臣还会有其他的病人的,并非为殿下一人医治。” 宋琲看柳仪温抬手束发,衣袖滑落,露出一小截雪白细腻的腕子,浅蓝色的发带在手指间缠绕,一圈一圈绕进了心中。 他倒是忘了,这个小太医是立志要成为华景那样的医者的,怎会专门为了一个人服务。 “好了,原本是为了让你凉爽一些才带你到这儿来消消暑的,倒是耽搁了你的时间,走吧。”宋琲走到门口,打开了房门,拍了拍柳仪温的肩膀。 外头阳光甚好,只是不知是不是地界阴凉的缘故,刺目的阳光照射在身上也不是十分的炎热。 “殿下怎么会来这种地方避暑呢,怪吓人的。”柳仪温不禁好奇道。 又是蛇又是鬼魂的,不太吉利,又远离安乐公,再怎么样也不会跑到这里来。 “自然是在冷宫的时候偶然发现的。”宋琲说得轻松,并不觉得“冷宫”是什么晦气之所。 柳仪温望了望,清凉水榭再往后面走一些就是冷宫了。 “安妃娘娘如此受宠,殿下又得陛下疼爱,又怎么会到冷宫去呢?”话一出口,柳仪温就意识到僭越了,师父说了在宫中行事就是要闭上嘴巴,哪怕是再好奇的事都不能宣于口,何况是主子的事情。 柳仪温立刻跪下,一阵懊悔,慌里慌张道:“殿下恕罪,微臣是无心的,微臣并非要打探殿下的事情!” 宋琲眯眼看了看柳仪温,伸手将他拉了起来,语气没什么变化,“没什么,本就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左不过是一时不察遭了别人的算计。” 柳仪温心中惴惴不安,观察着宋琲的神色,并没有发现对方有什么异常与愠色,这才松了一口气,继续地听着后面的话。 “我与母妃在冷宫里睡不好穿不暖,吃得是残羹冷炙,有时候还是馊的,不过幸好只有三个月而已。”虽然宋琲一语带过,但柳仪温知道冷宫的日子是最不好过的。 他曾经给冷宫的侍卫看过病,进了宫门口,饶是盛夏都觉得浑身凉飕飕的,还能听到如同鬼魅般的声音,到处乱跑又不人不鬼的疯女人,嘴里说着胡编乱造的疯话,破败的殿宇根本没有办法遮风挡雨。 “冷宫里有个狗洞,我当时只有十岁,可以钻出去,后面就是清凉水榭,虽说有些残败,但比起冷宫来已经好许多了,那里还有不少鱼虾,我会抓一些回去烤了吃。” 一个仅仅几岁的孩子就要经历这些,柳仪温是能体会到的,他知道睡不好穿不暖是什么样感受,肚子饿起来就连老鼠都是敢吃的,于是连看向宋琲的神情都止不住的发软。 柳仪温回到了太医院,幸好没有耽误什么事情,他翻出了宋琲的脉案。 这段时间,他总是与师父商议如何调理六殿下身体的事情,他心中一直有个疑虑,不由得问了师父:“师父,我看了六殿下以往的脉案,还有您存档的药方,都是好药且对症,但为何六殿下的身体没有一丝地好转呢?” 柳庆脸上并没有表现出惊讶的神色,反而道:“温儿,有些事情并非表面上所看见的那样,有时候就该遵循而非试图改变。” 柳仪温不明白,一点都不明白师父话里的意思,难道宋琲的病是永远也好不了的吗? “可是为什么呢?”柳仪温十分不解。 “你没必要知道为什么,”柳庆的语气是少有的严厉,又觉得这样的态度不好,声音柔和了下来,“在宫里知道的事情越少才越安全。” 柳仪温回想着与师父的对话,撑着脑袋,苦恼地叹了一声气。 每七天一个疗程,柳仪温都会根据宋琲的身体情况来调整药方。 于是删删减减,最终又在药方中添了一味药。 安乐宫内。 宋琲手中捏着一颗小小的药丸,眸色深沉,看不出情绪。 脑海中不断浮现着柳仪温微微蹙着眉头的模样、嘴巴里碎碎念念着担心他的话,湿漉漉的眸子像只小鹿一般,叫人不忍心。 最终宋琲将药丸丢进了清水中,药丸在水中瞬间化开,清水混成了褐色。 宋琲将碗中水尽数倒进了一旁的矮子松盆栽内。 “殿下,柳太医来了。”林之盛过来道。 宋琲立刻换了一个情绪,脸上挂着笑容,看着跟在林之盛身后走来的柳仪温,语气轻松又愉悦,“小柳太医来啦。” 柳仪温毕恭毕敬地过来给宋琲请脉,还是一如往常的脉象。 “最近,我可是乖乖的,没有到处乱跑哦。”宋琲冲着柳仪温眨巴眨巴着眼睛。 “嗯。”柳仪温点了点头,嘴角挂着丝丝笑意,还好六殿下还是听话的。 宋琲捕捉到柳仪温翘起嘴角,心道:这小家伙可真是好哄。 柳仪温撤了脉枕,微微抬眸,注意到宋琲灼灼的目光,一眨不眨地盯着他看,像是讨赏一般。 与宋琲的眼神接触上,竟然有一丝地令人赧然,又立刻移开了视线,装作跟忙碌的样子,往自己的药箱内装着东西。 “小柳太医啊,我可是有乖乖地听话哦,有没有奖励呢?”宋琲又重复了一遍,势必要讨到奖赏一般。 “殿下又不是小孩子了……”柳仪温小声地嘟囔了一句,再次抬眸发现宋琲还是盯着自己看,眼神中充满了期待。 顶着这样的目光,只能硬着头皮道:“那……那微臣奖励殿下一块蜜饯?” “就一块啊,小柳太医好小气哦。”宋琲故作不满。 “不是小气,”柳仪温认认真真地说道,“这袋蜜饯是别人带的,只能给殿下一块。”他掏出了油纸包,小心翼翼地打开,想要拿出来一颗。 又给别人带蜜饯! 宋琲的脸色瞬间就垮了下来,直接将油纸包从柳仪温手中抽了出来,一下子就塞了几颗在嘴里,“我爱吃蜜饯。” “殿下,那是别人的!”柳仪温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宋琲的嘴巴,没多久十多块蜜饯就全部进了宋琲的肚子。 柳仪温气鼓鼓的,腮帮子都鼓了起来。 太可爱了,想要让人伸手戳一戳。 宋琲咽下了最后一块蜜饯,道:“小柳太医,你不知道在宫里私相授受是大罪吗?若是被人抓住了错处是要挨板子的,细皮嫩肉的小柳太医能经得起几个板子?我这可是在帮你。” 柳仪温知道宋琲是在吓唬自己,争辩了几句,“只是几颗蜜饯而已,又不是交易东西,不涉及银钱,不会打板子的。” 宋琲接过林之盛递过来的湿帕子擦擦手,半威胁半吓唬道:“私相授受可不管你授的是什么东西,有没有给银子,只要被发现了,宁可不杀不能放过,小柳太医要抱有侥幸心理吗?” 宋琲说得十分认真,真的把柳仪温唬得一愣一愣的,又开始怀疑是不是真的不可以。 “不过,这个蜜饯味道确实不错,下次再带些吧。” 柳仪温一怔,立刻反应过来,宋琲就是在吓唬自己! “殿下不是说不可以私相授受吗?”柳仪温咬着嘴唇,瞪着宋琲。 “那不一样,我们是正大光明的。” 柳仪温:“……”
第12章 盛暑天气渐渐过去,变得凉爽了一些。 宋琲听话地没有在炎热的天气再去练习骑马射箭,身体也在慢慢地好转,让柳仪温看见了一丝希望,每天脸上都挂着笑容。 同样地,宋琲看着柳仪温的笑颜,自己的心情都变得很好,连身边的人都在说六殿下的笑容变多了。 每年临近秋季,八个月末了的时候,都会在西京围场举行秋猎,但这些年来,宋琲身子不适都没有去过,这次也不例外。 皇帝围猎是极为重要的事情,凡是受宠的妃嫔与皇子皆要一同前往,留下丞相监国,太医院内一大半的太医也随侍左右,柳仪温由于宋琲的缘故留了下来。 快到中午的时候,柳仪温在去安乐宫的路上听到一声惨叫,循声望去,看见了一个从假山上摔下来的小太监,旁边还坐着一个哭得特别伤心的小娃娃。 奶娃娃是皇帝最小的儿子宋瑄,才四岁大点,后宫中唯一的哥儿顾贵君的儿子,正一把鼻涕一把泪地揪着小公公的衣袖,“对不起对不起,我不是故意,我不该让你帮我拿风筝,呜呜呜呜……” 柳仪温连忙跑过去,放下药箱就去查看小太监的腿,轻轻地碰一碰对方就疼得龇牙咧嘴,怕是伤到了筋骨。 于是先给他的伤口做了一个处理,又仔细地检查了一番。 幸得没有伤到筋骨,只是伤口太疼而已,不过还是御花园里找了几根树枝与白绷带固定住,不让他乱动,才道:“没事,没有伤筋动骨,不过最好不要乱动,以免挫伤,还得好生修养着。” 小太监疼得眼泪都下来了,一把抓住了柳仪温的手,满脸热泪地道:“多谢太医!要不是您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办了,您叫什么名字啊?” “柳仪温。” 安德眼睛一亮,“你是柳院首的徒弟!曾听说过,我是陛下身边的奉茶太监安德。” 没多久,顾贵君听到声音也赶了过来,抱起了宋瑄,眼角泛起泪花,“吓死我,你怎么跑到这里来了。” 宋瑄摸了摸阿父的脸颊,又亲了亲,奶声奶气道:“我没事哒,我去捡风筝啦,是他帮我的。”他指了指坐在地上的小太监,又磕磕绊绊地把刚刚的事情描述了一遍。 顾贵君不似寻常男子那般高大宽厚,身量纤细又如弱柳扶风,可又比女子高挑些,整个人都是温温润润的,也没有身为主子的架子,对小太监道:“多谢安公公,也多谢柳太医,安公公因瑄儿而受伤,所费一切开销由本君担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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