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这人怎么回事啊,是在贬低柳大夫吗?柳大夫多好啊,心地善良又医术高明,来这里才一个月就帮了很多人了,有时候还分文不取,我可不允许有人这么说他,”小莫立刻跳脚,手里的糕点都不吃了,数了数银子,然后拽着男人就往外走,“去去去,别在这里待着了,拿着银子赶紧走,下次我们不买你家的纸了,什么人啊。” 小莫虽然是个姑娘,个子小,但力气大,可不惯着这人的臭毛病,直接拽了出去,还“呸”了一声。 男人“嘁”了一声,瞪了柳仪温那个方向一眼,忿忿地离开了。 “下次他要是来,不许他进来!”小莫叉腰气呼呼地吩咐着家里的两个伙计。 “你尝尝这个,说是玉福楼的新品。”宋琲一个劲儿地柳仪温加菜,看他吃饭自己就美滋滋的,好像就饱了一般。 又对着柳仪温的肚子说,“宝宝啊,你也要好好吃饭,快快地长大,我瞧着它好像又大了一些。” 柳仪温嘴里叼着一块排骨,边嚼边低头看了一眼,他倒是没有注意看,好像也差不多,不过才几天,也看不出什么区别来。 “我看不出来,你别老盯着我的肚子看,吃你的饭吧。”柳仪温往宋琲嘴里塞了一根鸡腿,让他乖乖吃饭。 “算算日子,哥哥要来了吧。” 宋琲一顿,点了点头,“嗯。” 柳仪温眼底染上了笑意,盘算着,“我得给哥哥定一个大一点的屋子,不能让他和咱们挤在一起了,太委屈他了。” “你怎么不怕委屈我呢,你那张小床确实小了一些,都把我挤坏了,而且屋子也太小了,大床都搬不进来。”宋琲有心要把柳仪温的一应用具都换一遍,茶碗这些很容易,柜子床这些的需要量好尺寸,大不了一点,但胜在精致。 柳仪温挑了挑眉头,眼眸晶亮,嘴角一扬,甚是娇俏,“又不是我强迫殿下的,是殿下自己乐意的。” 宋琲轻轻地剐蹭了一下柳仪温的鼻尖,笑道:“是啊是啊,谁让我的阿温这么喜欢这条小巷子呢。” 第二日许怀清就抵达了月城,为了与哥哥见面,柳仪温特意像医馆告了假,不过前一天就将病患的药包好了,名字都一一写好,过来拿走就行了。 许怀清看见了柳仪温,眼睛瞬间一红,“你怎么能跑掉呢,我都要急死了,我还以为……还以为……”还以为什么,许怀清说不下去了,他怕自己好不容易找到的弟弟出了什么意外,幸好是有惊无险,什么都没有发生。 可是视线落在不能忽视的肚子上时还是心疼与难过,“怎么都这么大了啊,看起来都六个月了,你藏的也太辛苦了。” “也不是很辛苦的,我到五个月的时候才发现,平时也不吐也不难受的,就是有些累有些困而已。”若是能有些妊娠反应,也就不会这么晚才发现了。 “不可以掉以轻心的,一定要好好养着,不可操劳,不能受惊受凉,不然生的时候会很艰难,还会落下病根的。”许怀清忍不住叮嘱着,事无巨细,生怕遗漏了什么。 面对哥哥的关心,柳仪温笑眯眯着,“我知道的,怎么哥哥比医师还要担心紧张呢,像是自己生过一样。” 许怀清的眼神闪过一丝异样,但很快掩饰了过去,笑道:“你是我唯一的弟弟,我自然要关心的,这个还是我的小侄儿,我希望它平安出生,更希望你不要遭罪。”他比任何人都希望柳仪温活得好过得好,不受一丝痛苦与烦恼。 当年,许怀清从暗杀中活了下来,不能作为“许瑞知”而活,没有办法将许府要回来,只能偷偷摸摸地回去祭拜,但如今已经回到了柳仪温手中,可以正大光明了。 许怀清与柳仪温一起祭拜了许家的列祖列宗,一起为双亲扫墓,和他们说了好些话。 这次,许怀清还带来了一个消息,吴伯的神智恢复了一些,他常常抱着的棍子里藏着一份书信,拼凑出了许家遇害的全过程。 原来当年宋琲落水,太医还没有赶得过来,便由父亲医治,皇后想要买通他直接治死宋琲一劳永逸。 但父亲没有同意,可皇后已经告知了他真相,就不能留着他,于是借济城疫病,流民到处逃窜又落草为寇为由灭了许家满门,吴伯的那封信就是皇后当年写给杀手的。 而放火时被方昭仪看见,皇后令张之勇给她下了慢性毒药,让她以为她是病死的,那个宫女看见了一切,接受不来这一系列的事情最终疯了。 当时,许怀清顺着线索查了下去,不久之后宫女就被人灭口,他就不敢再轻举妄动,打草惊蛇,才执意不想让柳仪温也参与进来。 柳仪温红着眼睛,情绪有些激动,“这个交给陛下不就是证据了吗?” 许怀清摇了摇头,“不行的,没用的,你知道陛下为什么在太子犯了那么多的错之后还不废黜吗?” 柳仪温不明白,他不太懂朝堂上的事情。 “太子的背后是万氏,三朝元老,外戚势力庞大,当初陛下被立为太子靠得就是这个。” 当今皇上非嫡非长,就是斗垮了嫡子,自己的母妃成为了皇后,前期的万氏狠狠地将皇帝拿捏,这么多年来万氏也再日益壮大,皇帝担心有朝一日会凌驾于自己之上,这光废一个太子可不行,仍有卷土重来的机会,必须要彻底的铲除, 所以太子为被废黜,也是被架在风口浪尖之上,皇后善妒,后妃无一人交好,都害怕太子登基之后会被遭到报复,有人安分守己不敢出头,有人就要奋力一战,为自己挣个好前程,譬如宋琲与宋珩,譬如端王,想要越过万氏而直接动太子是不行的,除非他犯下谋逆造反的大罪。 柳仪温听得一愣一愣的,但也慢慢地理解了。 其实总而言之,就是他们犯的错还不够大,一个许府在上位者眼中并不是什么大人物,死掉就跟弄死蚂蚁没什么两样,皇帝连痛都不会痛一下,怎么会要了皇后与太子的命。 而许怀清他们如今要走的路就是对付万氏,可这又谈何容易。 柳仪温一把抓住了许怀清的手,有些急切,“哥,我们一起回京吧,赶紧回去,原本你不来,我就打算回去的,我回去也可以帮你们的。” 许怀清移开了眼神,“这事不用你管,你就安安分分地待在月城。” 柳仪温一下子没有反应过来,什么叫做让他留在月城,“为什么?” “宫里不是你想象的那么简单,凡是有我们就行了。”其实许怀清不必来一趟的,但他知道柳仪温的性子,必不可能稀里糊涂又安安分分地留在月城,只有自己来说明缘由才行。 柳仪温情绪激动地想要说些什么,“但我也是许家人,我知道你们此行不仅仅是为报仇,可是……可是我也不是那么没用,陛下头风发作,我能治,我待在陛下身边,也很便利啊……”他极力地说着自己的好处,希望哥哥不要丢下他。 “柳仪温,你明不明白,许家没了,总得留一个的。”许怀清的态度坚决,但眼眸中却克制不住地闪烁着泪花。 柳仪温明白的,他忽然什么都明白了,许怀清想要把所有的事情都揽在一个人身上,保他一条命,保下许氏的一条血脉。 原来哥哥此次来不是来探望自己,不是来带他一起走,只是要告诉他利害关系,留着月城,也怪不得前一天还急切着让他回家的宋琲忽然说了“不急”。 原来他们都知道。 可是让他独善其身,如果最后失败了,自己能受得了吗? 柳仪温忍着的泪水最终还是从眼角滑落下来,“我知道了,哥。” 柳仪温送走了许怀清之后就闷闷不乐的,宋琲怕他把自己憋坏了,变着花样地逗他笑,可都无济于事,他知道再多安慰的话都是没有用。 宋琲也有私心的,他与许怀清一样希望柳仪温能够好好地生活着,不要掺和进这些污遭的事情,可看着他这般模样,心里始终不是一个滋味儿,只能等他自己想通了关卡。 柳仪温抓住了宋琲手忙脚乱的手,一把拉了过来,将头埋在宋琲的怀中,吸了吸鼻子,闷闷道:“实在不行,实在不行就毒死太子吧,太子死了,他就不会成为皇帝,不会去伤害你们了。” 可是柳仪温知道这样的想法是天方夜谭,只能是嘴上说说。 宋琲一愣,随即浅浅一笑,“不会的,我们阿温只会治病救人,不会伤人。” 他不想纯洁的小兔子身上沾满血迹,因为他知道柳仪温的理想,是天下再无病痛再无苦楚,若是亲手害死一个人,哪怕对方是仇敌,也会一辈子活在不安之中。 柳仪温抹了抹自己的泪水,又用袖子擦拭干净,道:“不过我不会自怨自艾,一切都还没有结果。”太子会不会倒台,哥哥他们会不会全身而退,现在谁都不知道。 继而深吸了一口气,“哥哥让我好好活着,我就要好好活着,我不止有许家的仇恨,我还有自己的理想与抱负,我要好好地活着的。他摸着宋琲的脸,缱绻又不舍,“宋琲,你也要好好地活着。” 争权夺位之事,宋琲亦在漩涡之中,脱不开身,更是危机重重。 “我会的。”宋琲用脸颊轻轻地蹭了蹭,紧紧地握住了他的手,笑着,“不过我还会再多待上一段时间,好好地陪陪你。” 柳仪温玩着宋琲骨骼分明又修长的手指,“嗯,其实我一个人也会很好,馆主、大叔,邻居,还有城主,这里的人都对我很好。”他有些担忧京城的事情,怕宋琲在这里待得太久会引起怀疑,对他不好。 宋琲知道柳仪温的顾虑,宽慰着,“没关系的,我已经安排好了一切,现在太子他们的注意力都在三哥与四哥身上,可无暇顾及我了。” 太子如今可是忙得热火朝天,朝中有不少对他不满的臣子,时常找麻烦,他要废很大的精力去料理,宋琲反而不是最重要的了。 宋琲亲了亲柳仪温的嘴角,将人抱了起来,坐在自己的腿上,贪恋着他身上的温度与香气,“我也知道月城很好,城民很好,但我舍不得,我还要看着宝宝出生呢,他越来越大了。”他的手摸上了柳仪温的肚子,感受着里面传来的温度与轻动,“我回去之后会想办法让柳庆过来,他经验丰富,有他在,我会很放心。” 柳仪温有了反应,抬眸望向宋琲,“师父年岁大了,受不了舟车劳顿的,来来回回很耗体力,我自己也没……唔……” 话还没有说完就被宋琲“啵”地亲了一下,轻柔地将柳仪温落下的碎发别到了耳后,“你也要体谅他担忧你的心,知道你失踪的时候他差点儿吓晕过去,至少也要让他看见你平安无事。” 愧疚之心油然而生,当初一个错误的决定害得那么多人为他担心受怕,柳仪温咬了咬嘴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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