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楚荆晚来了一步,死鱼被清走,他再也寻不到这枚玉佩。 不得不说是个好计谋。 “那天夜里我真该把你杀了。”逐月道。 扬言要杀了他的囚犯不下百个,楚荆早就听腻了这句话,他问:“你为何把他的玉佩藏起来?” “没有原因,刺杀皇帝的人是我,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楚荆早料到他会这么说,又拿出一张纸,上面俨然是李锂的笔迹。 “李锂已经被押入大牢。” 逐月忽然激动起来,道:“此事与唐王无干!” “那为何刺杀那晚你身上有他的玉佩,还要在案发后把藏好?”楚荆连连逼问,“如今搜查出他的信件,已经证据确凿!” 逐月夺过那信件,反复确认,似痴傻了般喃喃道:“怎么会?” “我明明……” 楚荆替他接下剩下的半句话,“你明明已经把信件销毁了,为何还有一份一模一样的信件?” 逐月猛然抬头,伸手抓住了他的衣襟,“你是什么意思?你骗我!” 楚荆已经了然,说:“我没有骗你,这的确在你房中搜查出来的。” 楚荆从他手中抽回了信件,问他:“你跟皇上到底是什么关系?”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逐月眼神闪躲,“我跟他什么关系也没有!” 地牢的漏水声滴答作响,两人对视着,都在试探对方对方的底。 “这里只有你我二人,若你不想害死唐王,”楚荆细看他的侧脸,“告诉我,你脸上的伤是怎么来的。” “起火了!” 皇宫中已是深夜,宫人的喊叫声打破了紫禁城的宁静。 永泰殿燃起了烈火,映红了一片漆黑的天。 逐月是被浓烟呛醒的,同屋的小太监还七倒八歪地睡在旁边。好热,好晕。 四周漆黑一片,一切都是烫的。逐月跌跌撞撞下了床,脚边踢到一个人,逐月使劲摇他,怎么也摇不醒。 “着火了!快起来!”逐月大喊数声,随即就被浓烟呛住了嗓子。 房间里无一人回应。 逐月光脚踩在地上,只觉得烫得脚心都是痛的,没走出几步路已经血肉模糊。 他背起睡在身旁的人,废了好大力气才把人弄出房间,才发现人已经死了,甚至下半身已经被火烧焦。 “快去救淑妃殿下!”淑妃? 听到外头有人在高喊,逐月想起来那在冷宫中幽禁的淑妃就住在偏殿。 可外头火势正大,偏殿已经被大火包围了,众宫女太监在殿外围观,却并无进入救人之意。 这样的火势,贸然冲进去便是九死一生,谁会为了一个冷宫的妃子放弃自己的命。 逐月却想不到这么多,他抢了一桶水把自己淋湿,幸好水缸里还有水,又挑了桶水就往偏殿冲去。黑得透底的浓烟中怎么也看不清路,不知找了多少个房间,怎么也找不见人。 最后一个院落,桶里的水早就洒了干净。大火已经把楼宇吞噬了,面前站着一个人。 其实是个只比他高一点的孩童,他身上的衣服已经被烧焦了,露出被烧伤的皮肤和血肉来。 只一个背影逐月便认出了他,他是二皇子李锡。 可逐月不知道身为皇子为何闯入这样危险的火势中,他的生母早已离世,自小被皇后殿下抚养,逐月只在永泰殿中见过他一次。连那一次逐月也不明白二皇子为何出现在冷宫。 “殿下!这里危险,您快走吧!” 逐月顾不得这么多了,他大喊着提醒李锡,一刻不停地提着桶往屋里冲,屋内宫女倒了一片,床上、地上始终没见到淑妃的身影。 木制的宫殿已经摇摇欲坠,逐月感觉半张脸已经被烧伤了,脸上很疼,连骨肉都要被融化,最终在房梁倒塌在他身上之前,被人拖了出来。 定睛一看,是面无表情的二皇子。 他这才发现,院中不知何时多了一具尸体,早已经烧焦了。 仅能从手中白玉兰发簪辨认出,这具焦尸竟是淑妃本人。 李锡背对着他,在大火中向淑妃的尸体跪下叩首。 火势渐渐小了,外头有宫人的脚步声传来。 李锡突然开口,说:“你方才为什么要闯进去。” 逐月的嗓子被烟呛得难受,一句话咳了好久,才沙哑着说道:“奴才想救淑妃殿下出来。” “奴才自小没爹没娘,进宫当太监也不讨主子们的喜。”逐月念起淑妃的恩,忍不住鼻头一酸落下泪来,“只有……只有淑妃殿下把奴才当人看,从不打骂奴才,饿了有饭吃,冷了有衣服穿。” 李锡这才回过身肯正眼瞧他,居高临下地对跪坐在地上的逐月道:“你想救出我的生母,而我也救了你一命,此后,你要用你的命报答我。” 逐月晕晕乎乎地想着,生母?淑妃何时成了二皇子的生母了? 李锡见他不回话,又踹了他一脚,道:“狗奴才,听到没有!” 逐月磕头,说:“奴才誓死追随殿下!” “小殿下,该歇息了。” 小皇子不满地踢了鞋子,坐在床边。 只不过因为贪玩了些,父皇竟然罚他禁足抄书三日。 不多久,蜡烛已经熄了。幼年的小皇子精力旺盛,躺着榻上翻来覆去睡不着。 门外透过来一个略微矮小的人影,看那帽子是太监的打扮。 那人敲两声门,却并不说话。 小皇子骂道:“狗奴才,找我干什么?” 那小宦官竟擅自开了门,点着个幽暗的灯笼进屋。 小皇子正要骂人,却见那人进来,有点疑惑:“你是谁,我没见过你。” “奴才是东宫新来的,给小殿下传信来了。” 那小宦官确实年纪不大,是个少年模样,半张脸还有丑陋的伤疤。 逐月拿出封信,似乎是怕外头有人听见,说:“太子殿下知道小殿下禁足,特吩咐奴才来带小殿下去解解闷。” 小皇子一下坐起来,那信上确实是兄长的笔迹,转念又失落道:“还是算了吧,要是被父皇知道,又要多罚我半月了。” 逐月早有准备,他把本就昏暗的灯笼吹灭了,小声说:“大殿下得了只南方进贡来的鹦鹉,会说人话,还会唱曲儿。大殿下总是记挂着小殿下,这才让奴才偷偷带小殿下出去,天亮前就回来。此事天知地知,陛下不会知道的。” “可是……”小皇子仍有点犹豫。 逐月翻出一只竹扎的蛐蛐儿,都是民间的小玩意儿,翰林教导的先生们从不让他玩这些。小皇子看见眼睛都亮了,逐月还要激他,说:“大殿下吩咐了,若是小殿下不想去也无妨,这几日靠这些小玩意儿解解闷。” 闻言小皇子已经迫不及待穿上鞋,道:“我要去!我要去!我就知道皇兄最疼我!” 前往太子的东宫得穿过御花园,逐月带着他走了小道,“小殿下别出声,不然要被发现了。” 小皇子“嘘”了一声,示意他别大声说话。 小皇子跟着他黑灯瞎火地走了一路,除了拉着他的手,什么也没看见,忍不住催促道:“怎么还没到?” 逐月只说:“快了。” 那小路越走越深,光亮越发小直至漆黑一片,小皇子问道:“怎么这么久?” 逐月仍是说:“马上到了。” 饶是他只是个孩童,也开始察觉到不对劲了:“我不去了,过几日再去找皇兄玩。” 逐月却仍死死拉着他的手往偌大的园林里钻,道:“快到了。” 小皇子心生恐惧,道:“狗奴才!我不去了,我要回寝宫!” 见他作势要喊,逐月捂住了他的口,竟把他一头摁进了池水中! 冬日的池水冰凉刺骨,小皇子半个身子倒插在了水里,池水呛进了他的鼻子无法呼吸,嘴巴又被人死死捂住,半点呼救不得。 挣扎的动作被摁住,那一池鱼惊恐地避开,细微的动静没有引起外界的丝毫注意。 小皇子虽还是个孩童,逐月本身也年纪不大,他心跳如擂鼓,用尽全身力气把小皇子死死按在水中,不让他有丝毫挣脱的机会。 池面终于没了动静。 不到半柱香的时间,小皇子的动作逐渐减小,直至无力垂落,逐月终于敢放开钳制住他的手。 小皇子面色青紫,身体瘫倒在池边,头还浸在水中,已经断了气。 月黑风高,逐月把小皇子轻轻一推,尸体扑通一声,泡在了池子里。 逐月常常午夜梦回,自己在八年前永泰殿的烈火中丧生,有人往他身上泼了一盆水,周围的火焰熄灭了。 还没喘上一口气,竟看见浑身湿漉漉的小皇子幽幽地盯着他,潮湿的长发往他的脚边延伸,似是要拖着他,把他拉进地狱的深渊里。 逐月回过神,楚荆眼神复杂地盯着他看。逐月从不敢直视楚荆的眼睛,这让他想到曾被他杀死的,无辜的小皇子。 逐月已不必再多说,楚荆已经猜出了个大概。 八年前与这次一模一样的栽赃手段,与唐王字迹极为相似的信件,而逐月从当年皇宫的小太监,摇身一变又成了唐王的家丁。 楚荆从一开始就不认为小皇子的死是李锂干的。当年李锂已经是太子,杀死小皇子对他来说没有丝毫好处,而从结果来看,太子被废,得利者只有二皇子李锡,但当年的他找不到任何证据。 没想过多年以后,竟然旧事重演。 “为何?”楚荆问道。他并未指明,是为何要帮李锡陷害李锂,还是为何要销毁脏脏李锂的信件和信物,把罪责全都揽在自己身上。 “救命之恩,知遇之恩。” 早已不必多言。 可惜逐月想得太天真,他以为把刺杀的罪名揽在自己身上,唐王就能全身而退。 楚荆叹了口气,“事到如今,无论是皇上还是唐王,他们都不会保你。” 逐月不肯背叛李锡,也不愿再次陷害李锂,他除了把罪责揽到自己身上,别无他法。 逐月道:“是我对不起他们。” 楚荆摇头离开了地牢,他了解李锡,既然此事是他谋划的,不达目的他不会善罢甘休。 而如今的逐月只不过是一枚棋子,一枚弃之无用的棋子。
第32章 变故陡生 李锂自认为曾死里逃生过两回。 一次是三弟溺亡之时,他对着一封俨然是他的笔迹的书信哑口无言,先皇震怒之下提了剑把他踢翻在地,那时是李锡抱着先皇的腿阻止了那将将砍在他身上的剑,又在雪天跪了三日为他求情,才保住了他的性命。 另一次是进京勤王之时,李锂带着护卫队在返回途中遇到山匪流寇,逐月挡在他身前,替他挨了一刀,他是毫发无损,逐月受了伤血流不止,满身都是伤药才吊住了命。如今想来,那所谓的山匪说不定也是皇帝派来杀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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