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贺重霄心下焦灼,暗骂尚药局离这有这么远吗,御医们怎么还没到时,急得几近跳脚的贺重霄却是无意对上了萧憬淮有些吃力睁开的那双琥珀浅褐色的眼瞳,只见对方扯了扯青白的嘴角,冲自己露出一个宽慰的浅笑,偷偷比了个嘴型—— “我、没、事。” 又过了一会儿候命的太医终于匆匆赶到,萧憬淮便也先被移去了偏殿。御医说萧憬淮中的毒的确来自泼洒在地的那杯酒水,却好在萧憬淮喝下的并不算多,但用藜芦白薇催吐却也反反复复地折腾了一整夜。 其间豫王妃林似锦闻讯赶来直接在殿前哭成了个泪人,不住地央求着来往的御医,若非有宫人掺着,林似锦差点就要冲其下跪。 虽然萧憬淮在殿上时冲自己比了那么个嘴型,可贺重霄却又如何能放心得了?他在宫殿另一侧的台阶上坐了整整一夜,看着另一侧殿前匆忙来往的御医宫人,不知怎地他却忽而假想起了自己中箭昏迷时的情景。 ……当时的萧憬淮会和现在的自己是同样的心情吗? 翌日午后,待到豫王妃、甚至亲自前来探问的圣人走后,见忙碌的御医也已面露疲惫地揉眼离开,贺重霄这才悄悄溜进了四下无人的偏殿。 见贺重霄走进屋内,半靠着墙面支起身的萧憬淮并没有感到丝毫惊诧,他的面色唇色同身着的中衣一般惨白得看不出太多血色,照入屋内的阳光在他悉数披下的发梢上金芒般流转着。见贺重霄径直走到床榻之前,萧憬淮只是像寻常一般勾了勾唇角冲其露出了一个清浅温润的笑意: “你来了?昨晚教你担心了。” “殿下既然知道我会担心,又为什么要做这种事情……”贺重霄说着微微一顿,咬了咬嘴唇低声道,“……就算一定要这么做又为什么不让我来代替?毕竟您只是想让陛下疑心晋王罢了,以谁做为诱饵都是差不多的吧?” 贺重霄不傻,他当然看得出此番是萧憬淮的计谋,毕竟萧憬澎所言不错,他即便在心底再怎么对萧憬淮抱有敌意,可也断不会蠢到在众目昭彰下做出这般自投罗网的事情。 可是即便明知如此,贺重霄还是会对萧憬淮这般以身作诱的冒险方式感到心疼。 看出了站在床榻前的贺重霄眼底压抑隐藏着的少见愠恼,萧憬淮叹了口气,笑着抬手揉了揉贺重霄的脑袋。 “我舍不得。” 作者有话要说: 其实对于萧憬淮的撩,真真假假不用分得太清,他的城府和心思都很深,他有着明确的目标,知道自己想要的、最重要的是什么,知道该舍弃哪些去换取哪些,做任何事情的功利性都很强。 说白点就是个要江山的事业脑(咳,虽然贺将军也差不多…)_(:3」∠)_ 可至少贺重霄的存在对他而言是很特别的,他的出现让他做了很多打破他的常规与预料的事情,这也就足够了。
第41章 为君剑 “怀化将军贺重霄接旨——” “门下, 怀化将军贺重霄,戎戍剑南,履立奇功, 助交好于南诏;忍辱负重, 进退多谋, 铲除余孽叛贼;心志坚毅, 巍然若磐,不惮外界蜚流;碧血丹心,乃心王室, 舍身相救皇嗣。譬兹梁栋, 有若盐梅,故擢封镇军大将军, 勋上护军, 秩正三品,赐紫金鱼袋,加赐黄铜千斤, 玉璧一双, 望尔勉效忠勤,以称任使,官无崇薄, 不忝为才钦哉。” 一月后的早朝,当奉命宣读敕旨的吏部官员当着文武百官的面读完敕旨的最后一个字后,一贯肃静的宣政殿上却是骚动顿起一片哗然。 毕竟贺重霄自南诏归来时便已拔擢至正三品怀化将军,虽说其后为司马氏一案而暂时褫夺, 但之后不久便又再度复原。而今天这封诏书不仅将其散阶陟升至从二品, 更是加授了上护军这一十转勋官, 赐玉璧之举动更是待若侯爵, 上一位受此封赏的还是当年的信国公于渊,如此不次之迁又怎能不令众人咋舌。 “谢主隆恩,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将朝臣们的咂舌窃语置若罔闻,贺重霄只是面色平常地叩拜接旨,面色是一如既往的凛若冰霜,看不出丝毫喜怒。 端坐于龙椅上的萧憬淮听着殿下众臣各式各样的纷纷议论心下只觉好笑,见连把贺重霄因伤夜宿宫内解释为“夜谈陛下,欲深入商谈将南诏俘获的美姬送入宫内以邀功宠”的这般猜疑都瞎猜了出来,萧憬淮不由兀自觉得好笑,心中暗道或许这种说辞也不算全错,毕竟“美色”有了,“深入交谈”也有了。 萧憬淮这么非非地想着,忽而无意撞上了起身的贺重霄的目光,两人的面上虽都是一派平静峻然,但目光交错间却是心神已然流转了数次。 贺重霄走出宣政殿未久,便见站在石山后探出半个身子的斐栖迟冲自己招了招手,见素来直来直往的斐栖迟竟破天荒地做出这么副神秘兮兮的模样,思及方才的那份敕旨与朝臣的纷杂议论,贺重霄不由一怔。 见贺重霄依旧站在原地不动,斐栖迟便又加大幅度冲他很是急切地挥了挥手,贺重霄虽是心下狐疑警觉,却仍朝那重峦假山后走去。 “喏——” 见斐栖迟扬扬下巴递给自己一张红笺,贺重霄接过后打开后便见那页红纸题头上俨然写着两个银钩虿尾般的矫鸿大字——“庚帖”。 “这是……?” 见贺重霄惊异得一时说不出话,用一种打量怪物般的眼光将自己冲头到脚审视了一遍,斐栖迟将那卷庚帖重新收了回来,笑骂道:“怎么?有必要这么吃惊么,你难道觉得我的魅力有这么差?” “……是哪家的姑娘?”过了好半晌贺重霄才从惊骇中回过了神来。 “啧,看来你刚才也就看到启头那两个字了,亏得我还想第一时间把这事告诉你呢。”斐栖迟不由翻了个白眼。 回忆起方才瞟见的那一瞥“杜”字,贺重霄试探道: “可是杜家三小姐?” “正是,不过她马上就要是我斐家的少夫人了。”斐栖迟笑道,眼底露出几分期许般的流光溢彩。 见斐栖迟双手抱臂,露出一个“亏得你还记得”的颔首模样,贺重霄心下却仍有些疑惑。毕竟能叫斐栖迟这位“百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的纨绔公子哥“从良转意”,倒是比叫太阳打西边出来还要让人摸不着头脑。 “你当时不是不想娶她么?” “呸呸呸……杜小姐那么秀外惠中窈窕倾城,我是那么有眼无珠的人吗?”贺重霄话音未落,斐栖迟便抢先驳斥道。 见斐栖迟这般“翻脸不认账”,媳妇还没娶进门便先宠上了,贺重霄微微一怔而后不由舒眉笑了起来。 “时候定了吗?” “还没呢。”斐栖迟略一摇头,又道,“这六礼才过了一半,还没请期呢,不过爹娘催得紧,估计也就在下个月了。你可是除了我家人外第一个知道的这件事情的人,到时候可不许不赏脸。” 见斐栖迟一本正经地板着脸做出一副威逼利诱的严肃模样,贺重霄心下不由觉得有些好笑,嘴上却是爽快道:“那是自然,你的喜事我岂会错过?” “痛快,够兄弟!到时候我绝对会让家仆从地窖中找出那坛陈酿多年的秋露白,我们畅畅快快地痛饮一场!”见贺重霄答应得如此爽快,斐栖迟上前拍了拍他的肩膀,面上是难掩的喜色。 “……不过话说回来,虽然正如陛下今日早朝时下的那份敕旨上头所言,你确然履立奇功,担得起那些封赏功勋,可是如此这般岂不是会更叫你成为众矢之的?” 走在京都街巷上即将分别时,斐栖迟像是忽而想到了些什么,收起了先前的跃上眉梢的雀跃喜色,正色皱眉了起来。 “别多心了,你现下还是快快回府,安安心心地做你的新郎官吧。”面对斐栖迟如此询问,贺重霄只是冲他宽慰一笑,不置可否道。 “……好吧,那你多保重,切不要忘了下个月来斐府喝酒。”斐栖迟再次叮嘱道。 贺重霄并不言语,只是冲着满面春风得意的斐栖迟笑着点了点头。 斐栖迟走后,看着袖中露出的那半截份沉甸甸的明黄锦云圣旨,贺重霄叹了口气勾唇笑了笑,眉眼中更多的却并非无奈而是刀雕石刻般的坚毅。 斐栖迟方才说的这些话贺重霄心中又岂会不知? 钟家司马家覆灭后朝廷中自然空缺出了不少亟待补全的位置,而既然产生了空位便必然需要有人去遴选补全,萧憬淮近来多次召见士人且亲督礼部开科考试,从中扶持提拔起了一批亲近势力,而其中身居高位、最为夺取众人眼球的便是如今秩正三品的自己。 贺重霄当然知道萧憬淮此举是为了什么?往好听了说是为了制约平衡朝中各方势力,掩藏其想培植的近臣新秀,而往难听了说便是在拿自己当那棵招风的“大树”。 所谓“高处不胜寒”,站得越高若是有一步踏错便会跌入万丈深渊摔个粉身碎骨,可是贺重霄却从未后悔过踏上这座满是荆棘猛兽的料峭山崖。 他愿意成为他手中的那柄无坚不摧的长.枪铁剑,哪怕迎接他的将是粉骨碎身肝脑涂地,他也心甘情愿。 午后的御花园是少有的清静,秋日煦阳透过斑斓金黄的枯卷枝叶,斜斜地洒满了园内九曲回廊的白墙黑瓦,给其笼上了一层薄薄的金纱,圆攒尖顶的千秋亭旁一只皮毛柔顺细长的白毛正懒洋洋地蜷在草地中眯眼休憩,时间在这一刻仿佛被拉得绵长而永续。 亭内,萧贺二人分坐棋枰两侧,贺重霄执黑,萧憬淮执白,朝棋盘内看去,虽说黑子棋风稳健严丝合缝,白子看似较为随行散漫实则暗藏杀机,两棋的棋风虽截然不同,但黑白二子此时却正纠缠得烽烟四起难分伯仲。 “贺卿,你大意了呀。” 看着贺重霄皱眉凝神良久后才在枰中点出一双飞燕,力求开辟新路盘活局势,萧憬淮却忽而勾了勾唇角,笑着拈起一颗白子轻轻敲在了贺重霄方才落下的那枚棋旁,语气中透出几分惋惜。 贺重霄闻言立即定睛朝棋盘上看去,果见黑子已被封却了退路,若欲拆左则白子逼迫右,欲拆右则白子围左,呈骑虎难下之势。而与黑棋狼狈不堪截断相反,白棋不仅出头顺畅,且如雪鸮般始终保持着对黑子保持着夹击的攻势。 见状贺重霄只得硬着头皮试图勾连破解,却仍是难逃被白子围追堵截的覆灭结局,见原本的大龙被生生拦腰截断冲得七零八落,一下便被吞去了七八目棋子,贺重霄只得投子认输,抱拳拱手道: “陛下妙算,臣实属不及。” “你此局的起势不错,棋风也是步步为营稳健而不失开阖,只是后来有些过于谨慎,错失了很多良机,要不然现下投子认输的便是朕了。” 在宫人撤去棋枰斟沏新茶时,萧憬淮出言点评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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