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父皇,为国纾忧实乃儿臣之幸。” 不徐不疾地将杯内之物缓缓饮尽后,萧憬渺躬身回礼道。 “嘻嘻,父皇,您还不若直说三哥是随您呢!” 萧憬渺话音未落,便有一个身着海棠红襦裙的小女孩蹦蹦跳跳地趁守门的侍卫不注意,从窗内极为灵巧地钻进了麟德殿,她的年纪不过始龀身上穿的衣袍也很是轻简,未佩任何繁琐饰物,仅仅只在绾起的发鬓上插了几朵开得正艳的粉白茶花,生得却是明眸善睐绛唇映日,活脱脱一个粉雕玉琢的瓷娃娃。 “父皇,您看看儿臣的新衣裳好看不好看?” 见众人各异的目光齐齐聚集在冲到大殿中央的自己身上,女孩倒也不惧,提起裙摆蝶燕似地转了个圈儿,冲萧功成奶声奶气地问道。 见到小女孩闯入殿内,被打断了对话的萧憬渺,和其素来清心寡欲的母妃穆昭仪却是没有太多表情,反倒是美人戴云薇不由面色大变,俨然回想起了前些日子这个天不怕地不怕的顽劣丫头养的黑猫冲撞了自己,还让自己脸颊上还被划了一道伤痕。 她的脸是什么?可是她得以在这宫中颇受帝王恩宠的利器呀!戴云薇能以霹雳速度在短短一年内连升四品靠的便是这张精致姣好的年轻面颊,她又岂能咽得下这口气? 可当戴云薇梨花带雨地跑去和萧功成哭诉时,却反而被这个狐狸精娘亲早死的野丫头给狠狠将了一军。 “呜呜呜……父皇,槐儿的昆仑娘被毒死了……呜呜……” 戴云薇永远也忘不了萧功成哄萧秋槐这个嚎啕大哭的小丫头时神色的宠溺与温和,和转向自己时丢下的那句轻飘飘的“槐儿养的狸奴已经死了,这事便也到此为止,你身为母妃自然该有母妃的肚量又何必和一个小孩子置气呢?”。 没错,那只被萧秋槐起名叫“昆仑娘”的纯黑猫崽的确是戴云薇派人毒死的,毕竟每当她揽镜自顾时便会看到眼角那道难以全然恢复如初的疤痕。这道疤痕不算重也并不算长,若非非常仔细去看都难以看清,可对把自己这张脸看得比命还重要的戴云薇来说却是万万不可忍。 哪有正常人会选择豢养黑猫这么不吉利的畜生的?别说把它毒死,就算是把这畜生千刀万剐了都是活该!戴云薇在心中忿忿道。
第40章 宴上鸩 对于这个同其生母已故的懿贵妃脾性相貌皆颇为相似的小女儿萧功成一向喜欢得打紧, 故而当萧秋槐在殿上说出这么番童言无忌的话语时,萧功成并未恼怒,而是笑着地端详着笑得一脸烂漫的萧秋槐, 笑眯眯道: “槐儿这么漂亮, 自是穿什么都好看。” “父皇就知道骗我开心……”萧秋槐抱臂噘了噘嘴, 而后在萧功成面色微变时, 眼珠一转,狡黠娇嗔道,“不过槐儿还是最爱父皇了!” “呼呼……长乐公主!公主你在哪?您的女红还没做完呢……呀!奴奴奴奴……奴婢参见陛下和各位娘娘、殿下……” 见不过一眨眼的功夫萧秋槐这小祖宗便没了影, 教授其女红的女官也连忙追进殿内搜寻, 却未料一进殿便见萧功成端坐于龙椅主位之上,两侧坐着的皆是妃嫔媵嫱皇孙贵胄, 从未见过这般架势的她不由腿下一软, 战战兢兢地跪拜在地完全不敢抬头。 “可是槐儿就是不喜欢绣花,槐儿想像哥哥们一样读书骑马射箭!”见女官竟然如此锲而不舍,萧秋槐不由小脸皱成了苦瓜, 眼巴巴地仰头看着萧功成, “……父皇,您就让女官们饶了槐儿吧。” “槐儿想学什么自是可以去学。”萧功成拈了拈下巴上的胡须,语气却是郑重, “只是骑马射箭你还没到年纪,想学些诗文经纶也不是完全不可,只是你断不可再像学习女红般半途而废,父皇和女官逼着你继续学女红便是不希望你养成半途而废的习惯。” “谢谢父皇!父皇最好了!” 听闻萧功成此言萧秋槐大喜过望, 一双本就乌黑圆溜的杏眼蓦地发了光。见此情形萧功成有些哭笑不得, 冲那抖若觳觫般的女官扶额道: “你起来把长乐公主先带走吧, 先给她找几本蒙学的书籍给她瞧瞧, 看看她会不会再耍赖撒娇。” “槐儿《千字文》都早就背下来了,才不会耍赖呢。” 冲萧功成做了个鬼脸后,心愿达成的萧秋槐这才心满意足地跟着那女官乖乖走了。 这段插曲过去,宴上的气氛也舒缓随意了不少,在萧功成又夸赞了担任户部尚书的萧憬渊和此番大捷而归的萧憬淮几句后,便是一众妃嫔起舞奏唱、皇子献礼供物。 因萧憬澎所献之物便是那尊夔龙饕餮花纹的青铜宝鼎,毕竟这般极具福兆祥瑞之物其之分量可比那些寻常金银珠宝特别得多;萧憬渺献的是一幅自画的青绿山水画卷,虽寓意少了些许,却仍被萧功成赞为“笔墨横姿,气象巍峨,颇有龙虎山川聚于尺寸之势,三郎的画技日进呀。”;萧憬渊献的则是一只玉如意,这如意通体莹翠,浑然天成做一灵芝状,倒是鬼斧神工得巧妙。 “不错不错,如意乃是祥兆,能不经过多雕饰而成此般形状更是颇为难得,有‘大巧若拙,大朴不雕’之势,四郎也是费心。” 见很快除了年纪尚小且害了场风寒未出席的六弟萧憬演外,众皇子都已献完了贡礼,实则两袖空空的萧憬淮却是并不慌张,他不慌不忙地站起身来,解下腰间的那把模样朴质的铁刀并从怀中拿出一册薄页递给一旁呈物的宫人,冲萧功成俯身行礼道: “此刀是用凉州陨铁锻造而成的,儿臣还专门命人淬炼时掺了些凉州特产的葡萄美酒,故而此刀刀柄带有些许酒香,至于这本册子内记录的是凉州城内这大半年来发生的各项事宜之细录,还请父皇过目。” 只听铮然一声,那柄陨刀便在萧功成手中利落出鞘,通体乌金,寒光凛冽,虽然看似形状有些朴质到几近笨拙沉重,却仍能看出是把吹毛断发的绝世好刀,其上所携着的淡淡酒香更是令人爱不释手,颇通刀艺的萧功成眼中不禁露出几分赞许,而当其把那本薄册翻完后其眼中的赞许更甚了几分。 “刀是好刀,五郎你手下的兵也都是极佳,从这些记载中朕能看得出你手下将士的秋毫无犯匕鬯不惊,暇余时能助凉州城内百姓耕织、安置暴.乱流民,让不似关中这般富庶丰饶的梁祝有如此收,谓是着实不易。” “果然五郎还是颇懂朕的心思呀,你这份礼物可真是令朕颇感欣慰,朕果然没看走眼。” 抬手轻拈了下手中的胡须,萧功成拊掌朗声道:“传朕旨意,把黄金甲赐给豫王。” 在众人的噤声相觑中,萧功成看着跪拜在玉陛下的萧憬淮,笑着道: “这个盔甲虽然不似朕先前赐你的那柄重霄剑那般名贵,却是朕当年同杨大哥一同南征北战时亲身披的甲胄,取‘黄沙百战穿金甲’之意,望你今后能有朝一日荡平胡虏山河归一,实现朕毕生之夙愿。” 听闻萧功成此语满座皆惊,殿上的每个人都露出了各不相同的异样神色,有惊骇,有悚然,有迷惑,可立于大殿中央的萧憬淮却对背后这如芒的目光并不在意,他冲坐于龙椅上的萧功成叩拜施礼,恭谨道:“谢父皇,儿臣今后定当奉公克己,不负父皇所望。” 酒过半巡,宴上的气氛便也愈发活跃了起来,觥筹交错推杯换盏自是不少。至于歌舞奏乐,因是家宴为图清静故而并未有乐师舞女,但皇后柳泠璇却想出了让在场的莺燕妃嫔抽花签而即兴表演的法子,受到了萧功成的颔首赞扬。 除了戴云薇因着实不会抚琴而有些尴尬地跳了一段并不出众的平平舞蹈外,其余的嫔妃的表演皆是各有千秋,尤其是穆昭仪的奏的那曲《梅花三弄》,琴音如濯泉般空灵舒缓,待到激昂处却又似银瓶乍破铁骑突出般清脆高亢,仿佛能让人看见隆冬时节一簇晶莹梅苞凌冽寒风树梢的毅然身姿。 一弄叫月,声入太霞; 二弄穿云,声入云中; 三弄横江,隔江长叹声。 一曲奏罢,自是满堂喝彩。 “……所谓琴表心声,即便琴技可以模仿,可这琴音下表露的梅魂寒骨却是旁人难以企及的。” 仍旧回味于方才琴音的萧功成过了一会儿才出言道,“穆昭仪琴技当真是京都一绝,如此仙乐天籁当真是俗世难闻……来人,将前些日子得来的那把焦尾赐予穆昭仪。” “谢陛下。” 对于萧功成此般赞誉,穆清漪虽是福身行礼,但面上却仍是波澜不惊,想来萧憬渺那身超然洒脱和对乐律的精通悟性想来多是承袭于其母。 “碰”地一声,萧憬淮桌上的银盏金杯锵然坠地,叮叮啷啷地滚落了满地,杯内泼洒的暗红酒液在地上蜿蜒开来,栽倒在地的萧憬淮面色惨白发青,豆大的汗珠自鬓角滑落,俨然是不知何时中了毒! “保护陛下!” 宴上忽生异样,原本候在殿外的侍卫顿时鱼贯而入将众人团团包围了起来。 “这是怎么回事!?” 在一众妃嫔的惊叫声、侍卫嘈杂的走动声中萧功成带着压迫与震怒的声音在众人头顶洪钟大吕般骤然响起,看着毛毯上泅染开的大片血污似的酒水,众人的目光顿时集中在了方才向萧憬淮敬酒的萧憬澎身上。 见萧功成鹰隼剑芒般尖锐的诘问目光停在了自己身上,萧憬澎全然没了方才的风发意气,急忙面色惨白地下跪亟亟道: “还请父皇明鉴啊!定是有小人从中作梗离间我和五弟,且不说我与五弟乃是血脉相通的手足兄弟,更何况在这睽睽众目之下儿臣又怎可能会做出如此鄙贱不齿之事?” “但若是你无意失手毒错了人呢?” 萧憬渺一边说着,一边不着痕迹地用视线瞟着候在侍从之列中神情焦灼而不好言表的贺重霄。 “放屁!他一个小小属官怎么可能值得我去动手!?”见父皇看着自己的眼神愈发凌冽,萧憬澎全然没了方才的镇定,冲插冷冷话的萧憬渺扬起眉毛破口大骂道。 “够了,都给朕闭嘴!太医呢?太医怎么还不过来!” 见两人仍有继续唇枪舌战之意,萧功成出言斥道。 “两位哥哥莫急,现在不是争执的时候,待到御医来了,父皇自会派人调查,真相如何一会儿便会水落石出。” 一向沉稳寡言的皇四子萧憬渊冲有些剑拔弩张的萧憬澎与萧憬渺沉声道,无形间划开了些许火星味。 见宴上突发状况,本是候在殿外的贺重霄跟着步履匆忙的侍卫涌进了麟德殿内,一进去见此情形心下自是惊骇不已,以至于一时脑内只是一片空白乱糟。而待到他稍稍恢复了些许神志后,因自己不过只是一个小小随行属官,自是不可能进到大殿中央,贺重霄便也只能看着被众人拥簇着的萧憬淮心下干着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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