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他陷入了深沉的睡眠,迟迟没有醒来。 简生观走上前,正要说话,却听骑在战象上的王子侍卫突然下令:“抓住那个不敬王族、举止狂妄的外邦人,即刻下狱,等候发落!” 被数根长矛锁住,简生观看向那两个高高在上的侍卫,心说你们刚刚上哪儿去了,就在那儿看戏吗?这会儿倒是动起来了。 亚摩登长老还算说了句公道话:“这位……这位新晋教徒,想来也是救人心切,情急之下难免失了分寸,还请看在圣教的面子上……” 那侍卫强硬道:“王族事务与圣教无关,请长老切莫插手!” 于是亚摩登也只好闭嘴。 简生观就这样被带去王宫地牢,关押起来。 *** 沙依格德被安顿在自己豪华的寝殿中,依旧昏迷不醒。 简生观被囚禁在阴暗的地牢中,正在定罪。 身穿猩红长袍的治安官敲了敲芦苇笔:“所以说,这个老头的罪名是谋害王储?” 侍卫摆摆手,无所谓地说:“谋害王储,造反叛乱,随便吧,大人看着办就行,不过是区区平民罢了,斩首和石刑有区别吗?” 治安官翻看了从简生观身上搜来的物品,皱眉道:“他是稷夏人,这是他的过所,上面有稷夏各城的印鉴,还有积吾、犹然、勾昌、撒罕的通关标记,你知道他是什么身份?要我怎么查办?若是一不小心引发国战,你我怎么去跟陛下交代!” 侍卫茫然:“这么麻烦么?看不出来啊,这老头还挺能折腾的,穿过莫贺延碛,千里迢迢跑来我们曛漠谋害王储。” 治安官给搞得头疼:“先问问他是做什么的吧。” 简生观戴着脚镣,安静地坐在牢房中。 治安官问:“你从哪儿来?” 简生观回答:“过所上写了,稷夏,清琼山,多罗阁。” 治安官又问:“多罗阁是什么地方?是你们稷夏的什么官署?” “不是官署,只是一处居所。” “你们听说过吗?”治安官问侍卫。 “没听说过。”侍卫摇头。 “在山上……是道观吗?听说稷夏多有修道之人,看你这模样,跟那些四处游历的道长方士颇为相像。我在犹然见过一个卖丹药符水的,说是包治百病。” “可以这么说罢,我也会治病。” “你也卖丹药符水?” “不卖,我是神医,神医不搞这些。” “怎么又是神医了?你到底是不是道士?”治安官越发晕乎,询问侍卫,“他怎么回事?外邦异教徒?踢了圣教的场子?” “不,他先前在祭坛上入教了。” “入教了?”治安官抓狂,“处置教徒要知会圣教长老的!你们到底抓回来一个什么人?” “总之他骑在王储身上,我们就把他抓来了。”侍卫说。 “一个老头要骑王储,你们做侍卫的阻止不了吗!” “……”侍卫沉默不语。 似乎想到什么,治安官神色一敛,不再纠结此事。 但简生观的身份复杂,一时之间他实在不知该如何处置,索性撂了挑子:“算了,先关在这儿吧,等殿下醒了由他自己定夺!” 这样一来,出了事也不用他担责了。 *** 简生观在牢里住了三天,每天只有几口水和一块饼吃。 他就坐在那里,鹤发银须,自有一番仙风道骨。 这天傍晚,醒来的沙依格德总算想起了这么一个大胆狂徒,质问侍卫后,气势汹汹地赶来地牢,撞见的就是这般泰然自若的景象。 他一身珠光璀璨,对比简生观的极致朴素,两人如同相隔万里的霞光与浮云,却被聚拢在了狭小的地牢中,一站一坐,一怒一静。 沙依格德居高临下,蔑然地看着他问:“你是何人?” 简生观给出了更明确的答案。 他说:“我是神医,不远万里前来找你,为了治好你的病。” 沙依格德轻笑出声:“我的病?你是说寄宿在我体内的恶鬼吗?这是圣教长老的事吧,轮得到你这个外邦老头来治?” “恶鬼附体什么的,不过是殿下的托词而已。” “托词?呵,果然是个异教徒,你不驱除纠缠我的恶鬼,又要如何治好我的病?” “你身上的毒素已入骨髓,再不医治,很快就要死了。” 沙依格德眸光一凛:“你……” 简生观淡淡道:“我可以为你解毒,然后——帮你驱除真正的恶鬼。”
第40章 收奴 沙依格德审视着面前的稷夏老人:“你知道我中的是什么毒?” 简生观说:“在祭坛上我给你下把过脉,看过你的瞳孔舌苔,应当是中了蜥毒,取自勾昌国特有的青腹隐瘤蜥。” 沙依格德皱眉:“你什么时候偶给我把过脉,还看过我瞳孔舌苔?我怎么没有印象?” 简生观:“你不是发狂然后被我熏晕了吗?” 屈辱的记忆再次袭来,沙依格德高傲地说:“差点忘了你的胆大妄为。未经允许触碰王族身躯,意图不轨,该把你的两只手都给剁了!” 简生观反问:“我手没了谁给你解毒?” 沙依格德噎住:“……暂且听听你要如何给自己脱罪,我身上的毒岂是那么好解的。” 简生观道:“青腹隐瘤蜥的毒液十分特殊,服用微量会让人神清气爽,但若积少成多,便会让人产生幻觉,进而疯癫躁狂,到你这个地步……” “多说无用,只要告诉我,你有办法救我吗?”沙依格德打断他。 “自然是有的,不过颇为耗时。” “我说的是彻底根治,不是缓解症状。”沙依格德强调,“休想诓骗于我!” “看来殿下是被别人骗过?”简生观揣测,“是不是给你开了药方,症状立即得以缓解,但之后依旧毒发,甚至越来越频繁?” “你怎么知道?你究竟是什么人?” “殿下只要相信,我真的是来救你的。”简生观淡然地看着他。 不知道为什么,沙依格德觉得自己在这个老头面前莫名失去了尊贵与威严,总是没几句话就被打压了气势。不过没关系,他想,反正自己命不久矣,最差就是死得更快罢了,信他一下无妨。他可以留这个老头在身边,治病之余,说不定还有其他利用价值。 毕竟是从稷夏来的…… 想到这里,沙依格德道:“好吧,既然你声称自己有如此能耐,我便暂且赦免你的罪,允许你成为我的奴隶。” “……”简生观以为自己听错了,“允许我什么?” “成为我的奴隶。” “我好好一个稷夏神医,千里迢迢来救你的命,为什么要当奴隶?”简生观质问。 “不做我的奴隶,凭你犯下的罪行,有什么资格留在我身边?”沙依格德质问。 两人鸡同鸭讲,根本谈不拢。 简生观的计划也被打乱了:“你等等,我们再捋一下……” 沙依格德强硬地说:“就这么定了,奴隶,我一会儿让治安官放你出来。曛漠的奴隶也分等级,像掮尸者和清污者那样的,因为太过不洁,压根就不能出现在我等贵族眼前,而你算是幸运的,能成为王储的奴隶,你当心怀感激,好好侍奉我。” 说着他叹了口气,“就是年纪太大了些,也不知还能苟活几日,看上去不大中用,重活干不了,送出去估计也没人要。” 简生观站起身,振了振袍袖:“我是来收徒的,我要当你师父。” “……”沙依格德也以为自己听错了,停顿之后大笑不止,“你在做什么梦?要当我师父?就你?老头,认清楚你自己的身份!” “你不愿拜师?” “清醒一点,如果我现在留你在这儿,明天他们就会对你处以石刑。”沙依格德恢复傲慢的神态,“而我是来收奴的,我要做你的主人。” *** 最后他们也没达成一致意见。 简生观坚持要收王储当徒弟,沙依格德坚持要收神医当奴隶,鉴于两国的文化壁垒,两人谁也没有认可对方的说法。但治安官并不在意这些,他成功把这个身份复杂的稷夏人移交给了王子殿下,此后的一切责任都与他无关了。 回到王储寝宫,沙依格德屏退了所有仆从,只留下了简生观。 他张开双臂。 简生观坐到铺着绒毯的矮榻上休息,给自己倒了杯果浆解渴。牢里的地面实在太硬,饼也太干了不好吃,他虽不甚在意,却也不喜欢受难吃苦。 沙依格德:“……” 等了一会儿,手臂举酸了,见这人完全没有反应,他只好自己脱下外袍,随手丢在地上,等仆从们稍后来收拾。 罢了,外邦奴隶不守规矩,后面再慢慢教吧。 沙依格德坐到矮榻的另一端,也给自己倒了杯果浆,加了两块碎冰,细细品着。 他这才放松下来:“地牢不是适合说话的地方,现在我们再聊聊我的病情吧。” 简生观点点头,履行起了医者的职责,问道:“殿下是什么时候开始被下毒的?” 沙依格德道:“约莫是六年前,但具体什么时候,我也记不清楚。”他努力回忆,“或许是在父王生辰的夜宴上,或许是在勾昌使者的议事桌上……你说得很对,微凉的隐瘤蜥毒只会让人感到神清气爽,没有任何不适,所以刚开始我自己也没有发现。 “直到有一天,我突然看见许多丑陋狰狞的恶鬼堵住了我的去路,我非常恐惧,也非常愤怒,当即与他们搏斗在一起。但它们实在太多了,杀掉一个,又冒出来许多,我想尽一切办法除掉他们,用刀砍,用石块砸,用火烧,最终还是被它们扑倒在地,它们朝我张开了血盆大口,要扯碎我,吞食我。 “醒来的时候,我才发现那些恶鬼都是幻觉,但我的所作所为却是真的,我身在圣教中,砍伤了教徒,砸毁了祭坛,还差点烧毁重要的经卷。” 简生观确认:“那是你第一次出现幻觉?” 沙依格德回答:“不,那是我第一次发狂。在那之前,幻觉已经纠缠了我很长一段时间,最早是什么时候我已忘了,只记得那些恶鬼越来越清晰,越来越猖獗。” 简生观道:“手伸出来,我给你再把一下脉。” 沙依格德依言放上手腕,沾着冰水的指尖轻轻按住脉门,竟让他觉得十分安心,似乎本能地相信,这个人不会坑害自己。 等候诊脉期间,他注意到了这人的眉眼与手背,下意识地说:“你……怎么没有皱纹?” 简生观坦然地说:“我是神医,保养得宜不是应当的吗?” “世上真有容颜永驻之法,我也想试试。” “想学的话,拜我为师。” “……” 诊完脉,简生观又喝了一杯果浆,说道:“勾昌国的青腹隐瘤蜥常常与赤羽草伴生,啃食赤羽草可让隐瘤蜥呈醉酒昏睡之态。我观殿下的症状,似乎已服用赤羽草很久了?这是何时被人诓骗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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