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肆诫彻底糊涂了:“贵客?编的?你们在说什么?” 江故给他解释:“你没看出来吗?多罗小驿跟我是一伙儿的。关于我来自兵部的事,我自己也是刚刚知道,还是要看他们怎么来圆。” 十寸雨说:“这个简单。从前兵部也欠过多罗阁不少人情,这次就当是抵债了。刚巧他们要派人来验收凛尘堡铸造的兵甲,红苕君与他们通过气了,贵客便是先行来私访的督造使,至于后续事宜,自有军器监的官员接手。” 江故:“唔,明白了,红苕惯会安排这些事宜,向来是妥帖的。” 曹肆诫心中疑问达到了顶峰,什么人能把兵部都打点清楚,还能硬生生安插一个什么督造使啊?多罗阁是欠了江故多少银两多少人情,要把他奉为贵客,给予这种程度的便利?所以江故到底是什么身份,依然是个谜团? 他指了指江故,忍不住问十寸雨:“你知道他是谁?” 十寸雨答得干脆:“我只知他是多罗阁的贵客,要好生招待。” 罢了,还是套不出话。 曹肆诫想,搞了半天,自己都是白操心了。 卢望均装得那么高深莫测,仿佛自己跟多罗小驿有多少人情往来,原来不过是个跳梁小丑,人家压根没把他放在眼里。他豪掷千金买到的消息,不过是人家随意编造的一个骗局,他处心积虑想要除掉的障碍,反倒是人家倾心巴结的贵客。 不知卢望均知道真相后会作何反应。 或许,他根本没有机会也没有能力知道真相吧。 曹肆诫嘲道:“看来你们多罗小驿买卖消息也不是很可靠嘛。你说江故的账目是最优先的,于是给卢家的消息就是假的,要是会被更重要的客人影响真实性,以后谁还敢找你们买消息?谁知道自己跟仇家哪个更优先呢?” 十寸雨道:“我们没有卖给卢家假消息,江故如今就是兵部的督造使,面上是真,那便是真了。至于哪位客人更优先,我们多罗小驿都是听上头吩咐的,这其中的因果,我等是无法运筹明白的。 “据我所知,我们鲜少会遇到这种冲突的情况,如果遇到了,有些生意我们不会接,有些生意……没有核实消息的必要。能决定胜负的,从来不是一条花钱买来的小道消息。” “你说得也有道理。”曹肆诫沉吟,“赢的一方,早已不在乎消息的真假;输的一方,又何止输在这条消息上,他们自身难保,更无力追究。” “其实也不必想太多。”十寸雨知道这孩子在暗暗衡量自己与卢家、廖振卡的实力,还是决定出言安慰一下,“阁主说过一句话,被我们所有掌签奉为圭臬。” “多罗阁主?他说过什么?”曹肆诫急问。 “他说,”十寸雨目露崇敬,“世人痴妄,爱信不信。” 曹肆诫:“……” 江故:“说得好。” *** 身份疑云暂且告一段落。 江故另有要事吩咐:“对了,给我找块结实点蒙眼布。” 十寸雨询问:“需要多结实?” 江故道:“能防住无碑境全力一击的那种。” 十寸雨:“……这个我们小驿怕是不能供应,要去问问阁里,不知甘棠君那里有没有。” 江故点头:“嗯,你问问吧。” 十寸雨:“……”真要问吗? 他这辈子还没跟甘棠君说过话呢……别说甘棠君这种不理外事的,就连水荇君和红苕君也只是给他下达过指令,面都没见过……就这么直接开口索要吗?会有人理他吗? 十寸雨心中忐忑,但也只能按下不表,琢磨着回去写封奏报请示一下看看,若是没有回音,就跟这位贵客推说自己尽力了,找不到如此结实的布料。 说实话,他也很好奇,这位贵客究竟是何方神圣,竟能让水荇红苕两位侍者如此重视,想必是闭关中的阁主特别留心的大人物。只是甘棠君多半不会搭理这类俗事,听说这位侍者心无旁骛,只对阁主本人唯命是从,料想不会出手帮忙。 十寸雨却不知,他这封讨要蒙眼布的奏报传回阁中后,掀起了怎样的轩然大波…… *** 涉及自身动向,江故提起正事:“你刚刚说,兵部要派人来验收凛尘堡铸造的兵甲?” 十寸雨道:“正是,约莫七日后军器监就会来人,按照他们的惯例,弩坊署和甲坊署会各自派遣官员来查验第一批军备。”说到这里,他看了眼曹肆诫,“眼下那些兵甲都在卢家手中吧?你自己去看过吗?” 曹肆诫皱眉道:“没有,我提过几次,他们防我胜似防贼,不让我接触。” 江故问:“灭门之前完成得如何了?” 十寸雨:“……”灭门之前?就这样提及孩子的伤心事吗?不委婉一些吗? 曹肆诫已然习惯了这人的口无遮拦,只道:“军部需求的量很大,给的时间很紧迫,就我所了解的,出事之前第一批货还没有完工,这时候要想赶上验收,必须尽快复工了。” 江故质疑:“卢家又要重建凛尘堡,又要赶工那批军备,忙得过来么?” 十寸雨告诉曹肆诫:“卢姓父子在找到你之前就已经知晓此事,近来也在彻夜赶工,只是一直瞒着你。” “我猜到了。”曹肆诫冷哼,“他们想在这次成交之后,彻底接手凛尘堡,把我排除在外。” “那你有什么打算?”江故问。 “我自然会送给他们一份恭贺的大礼。”曹肆诫说。 十寸雨眼中闪过精光。 他不急着问出因由,也不急着看到结果,反正这次要收的是笔大帐,他可以慢慢观摩,筹算清楚其中的每一步。 这样才好向阁里交差。 *** 十寸雨走后,江故也没有追问曹肆诫要送什么礼,这孩子自己有主意,总归是他“复仇大计策”里的一环。 曹肆诫先是出去了一趟,回小院的时候带了好几匹黑布和一个针线笸箩。 他把黑布全部放到江故面前:“这些是堡里能找到的最好的布料了,你挑吧。” 江故会意:“给我做蒙眼布?” 曹肆诫撇撇嘴,别扭道:“不然呢?某人不是嫌弃我孝服麻布不结实么,为一块布料挑三拣四,还让人家多罗小驿的掌签帮你去找,你面子可真大! “什么能防住无碑境全力一击的布料,这世上哪有这么强悍的布料!不就是故意说给我听的吗?呐,给你找来了,随便用!” 江故深感无辜:“我原先那块就勉强能防住,只不过我找廖振卡钓鱼的时候,故意让他削断了,不然我借不到他的绳镖。” 曹肆诫讶然:“你跟他不是单纯去钓鱼?你们交手了?” “不算交手吧,他想看我眼睛,我想借他绳镖,互相行个方便罢了。” “你还给他看到了眼睛!” “怎么?”江故吓了一跳,茫然道,“我的眼睛不能给他看吗?” “我……算了……”他还以为自己是最先看到的,没想到早就被廖振卡捷足先登了。这话说出来太奇怪,他给咽回去了。 曹肆诫终于得知那一夜的全貌,他想,廖振卡应该不会觉得这是在行个方便。 若有人观战,那至少是一场生死切磋,而不是在钓鱼。 到底是怎么传成了“暗中勾结”的,卢家探听消息的能力真的太糟糕了,合着只看到那两人一起喝鱼汤,其余全靠自行想象? 在曹肆诫胡思乱想之际,江故认真挑拣起了自己的蒙眼布。 他拿起一匹布,手指捻了捻说:“暗纹有点多,太粗糙了,会磨到我的眼皮。” 曹肆诫:“……” 江故又拿起另一匹布:“这不是我喜欢的那种黑。” 曹肆诫问:“你喜欢哪种黑?” 江故:“我喜欢犹如浸润过松山烟墨的那种黑,黑得要有灰蒙斑斓,黑得要有留白余韵。” 曹肆诫翻了个白眼:“你说的黑是什么黑?又有黑又有灰又有白?” 江故拿起最后一匹布:“似缎非缎,质感柔软,纹理细密,黑得还算沉稳纯粹。就这个吧,凑合戴着。” 曹肆诫:“怎么又要沉稳纯粹的了?罢了罢了,你挑好了就行,我来给你裁。” 他只见过娘亲挑胭脂的时候如此挑剔,那些在他看来别无二致的红色,到了母亲眼中好像每个都天差地别截然不同,而且还能说出各种比拟的形容,什么夕时晴雨,什么欲说还休,什么桃笑春风。 大概每个人都有自己挑剔的心头好吧,江故的心头好恰恰就是他的蒙眼布。 曹肆诫摆出针线笸箩,用剪刀裁出了长宽合适的布料,然后自己穿针引线,缝制了一下,很快一条蒙眼布就做好了。 江故有些新奇:“你还会做针线?这些不都是女红吗?” 曹肆诫道:“女红我就不能学了?以前将军的小狗衣都是我给它缝的,它可喜欢了。多精致的蒙眼布啊,快来,我给你戴上试试。” 江故听出他把自己比作小狗,不过并不在意。 在他看来,这份心意值得珍惜。 *** 曹肆诫给他围上蒙眼布,压在他的束发下方,在脑后打结。 他问:“因果对多罗阁来说很重要吗?” 江故听着布料细微的摩擦声,回答:“嗯,挺重要的。” “为什么重要?” “因为因果是多罗阁的立身之本。”江故难得有兴致给他解惑,“简单来说,多罗阁可以干预到万千俗事里,但又不能超过限度。 “这些因果是衡量限度的标尺,也是多罗阁监督下的天下大势,所以他们必须尽可能收账,来给自己做清查和评判。 “这是多罗阁的职责所在,也是阁主被创造出来的意义。” 打好了结,曹肆诫边收拾针线边说:“听起来你跟多罗阁真的很熟?” 江故没有否认:“嗯,我是他们贵客么。” 时机成熟,曹肆诫殷勤道:“江故,我想请多罗阁主指点迷津,你帮我牵个线吧。” 江故:“……”
第14章 挂炉 见江故不说话,曹肆诫不由对那位阁主更加好奇。 他也曾听说过多罗阁的许多事迹,比如天下高手排名、顶尖武学排名等等,这种说起来跟人们关系不大,却又惹得大家争相谈论的话题,大多都以多罗阁的更新发布为权威。 还有他们阁主身怀通神之能,知晓万事万物,连圣上都要敬他三分的传言,也被世人当做茶余饭后的佳话。更有人现身说法,讲述自己有幸获得阁主指点,如何化险为夷、逆天改命的鲜活例子,恨不能把阁主供起来天天上香跪拜。 曹肆诫说:“我猜那阁主定是个善解人意、慈悲为怀、温和宽容之人。且不说他是不是真的通神,至少是个有大智慧的人,能渡凡人凡心,破除大灾大厄,像是得道高僧那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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