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群糙汉子手也没个轻重,把他围在篝火前,他给他上药。 游子意一笑,道:“不用这么多人围着我,你们去看看那位公子,他伤得比我严重。” 话落,那群汉子又挪了过去。 虽然中原话讲得不如克热木,但是学得也算不错,开口就叫他「郎君」。 男子一顿,似乎被这称呼惊讶到了,有叫他「恩公郎君」,「好汉郎君」,「英雄郎君」。什么都叫,就是没有名字。 于是游子意朝他喊了声:“公子如何称呼?” 他拾起小柴棍,在沙子里划了几笔。 游子意侧身偏头去瞧,一笔一划,还是用左手写的。 火焰光影下,沙土上呈现出两个字,「杨括」。 众人围观,看了半响,游子意抬首盯着他们,笑道:“你们又看不懂中原字,凑什么热闹?”说罢,众人干笑两声,脸色一红,又散开来。 石头花跟着念了出来:“原来恩公姓杨啊,我外戚家的舅舅也姓杨,是荆湖做生意的。恩公是哪里人啊?” 他再次划起来。 “家住江宁府…江宁…那不就是在江南东路么?恩公是江南人?巧了!我家大人也是江南的!” 杨括的手停住,透过面纱看向游子意,写了两笔,「何处?」 游子意敛眸,瞧他的眼神忽地打量起来,开口道:“越州。”伸手拉向他的肩膀,一口咬开酒囊盖子,“杨公子先上药罢。” 石头花递来金创药,蹲在一旁也跟着好奇起来,这位恩公看起来气质不凡,江南富庶,果真养人是,他与大人一样生得白净。 杨括摆手,意思要自己上药,从他手中取了酒囊就倒了上去,一瞬间,血水被冲刷下来。见他一声不吭,愣是没喊。 也是,他是哑巴,就算疼也喊不出来罢? 长痛不如短痛,游子意扯开他的衣裳,露出肩背,从石头花手中拿了金创药就给人抹了上去。 一瞬间,那身体突然僵硬起来,锁骨出了一层薄薄的的细汗,游子意心想,还以为这个人是个木头感觉不到疼呢。现在疼得都不敢动,真想看看面纱下的脸是不是已经因为疼痛而扭曲。 想着,药上好了,石头花帮他包扎伤口。游子意才开始给自己治伤,刚撕开腿腿,身旁的众人就扭头看了过来。 那白花花的小腿肚上有俩窟窿眼儿,腿虽纤细,可看着却不瘦弱,比起男人健硕的肌肉,他这修长骨感的腿更令人遐想联翩。 石头花咽咽口水,好像理解皇帝为什么和他不清不楚了。 于是扭头朝克热木道:“快去给大人找两件衣裳!”又想恩公的衣裳也碎了,遂问了句:“杨公子不介意穿我们大人的衣裳罢?我瞧着您和我们大人差不多高,应是可行的。” 话落,他提笔写,「还是差点儿。」 游子意低头一瞧,立即站起来道:“差那里?明明就差不多!你站起来我们比比!” 那人滞了滞,想再写点儿什么的,于是丢下小柴棍站了起来。他微微低头,瞅着游子意。 游子意仰头盯着他,众人咬舌,想笑。 他大手一挥,朝克热木喊道:“差不多差不多!你去拿两件衣裳过来!”随后他慢慢坐下,一瞬间觉得这个高度好似在哪里见过。 换好衣裳的俩人并肩坐着,折腾了许久的众人也感觉有些累了,为了防止狼群的偷袭,游子意让人换着看守,又将火烧大了些。 克热木倚着骆驼睡着了,石头花坐在远处望着沙丘。那轮月下,只有两个人的背影。 游子意喃喃道:“公子准备去哪里?” 杨括在沙子上划了划,「龟兹」。 游子意点点头:“来西州做什么生意?”他一直盯着杨括的手,垂眼瞧了会挪开视线。 「卖茶叶」,杨括朝他伸手。 “什么?”游子意不明白他的意思,问了声。 杨括又伸出另一只手写,「游公子为何一直盯着我的手?」 “……”他只是觉得那手指甲盖上的月牙好看,“不知为何感觉兄台你的手和我认识的一位朋友很像。” 他掌心朝上,双手摊开,「朋友?」 游子意把腿伸直,向后一趟,望着头顶的夜空笑道:“罢了,也不太像。”他侧身枕着胳膊睡了。 满天星斗,杨括透过面纱瞥了一眼那后背,不觉收笼指尖。 过了一会儿,克热木醒了,朝石头花走去,俩人换差。石头花踱步走了过来,从后边儿的大箱子里取出一条薄毯给游子意盖上,盘坐在他旁边儿坐下。看着他腿上的伤。 杨括动了动,随即听见石头花的声音,语气有点崇拜的感觉,“我家大人很厉害罢?”他笑了笑,“看起来瘦弱,没想到还能与一头狼打上几个回合。” 杨括呆呆地点点头。 石头花又道:“而且我家大人生得美,心地也好,特别善良。” 杨括重重点头。 石头花转移视线,问他:“杨公子只有一个人来西州做生意吗?” 杨括写,「在沙漠里与商队走丢了。」 石头花叹道:“那幸好遇上了我们,不然这里离龟兹起码还得走上半月,而且沙漠里最容易迷路了。” 杨括继续写,「你们呢?」 他不好意思地摸摸头,道:“我们是随公子去打探沙匪敌情的,没曾想坏人没遇见,就遇见了一头狼。” 杨括顿了顿,「沙匪?」 “我家大人说要建官道,得清理一下沿途的匪贼,不然他们总是欺负我们中原的商人。不过我也听不懂他说的那些设立驿站的事情,反正跟着他就对了!最近半月,进入我国的西州商人都没被打劫过了,多亏了大人想的这个办法。” 杨括望向游子意,「你称呼他为大人,不知是哪位大人?」 石头花想着游子意的名号,他在京都这么出名,这个人好似没听过一样,于是道:“我家大人现任三司使,是京都中书侍郎家的公子。”想了想,又补充了一下,把他吹上了天。 说着,石头花问他:“恩公可听闻过?” 杨括摇头,「未曾。」 他笑着道:“也是,你是个商人,哪里知道朝廷的事。” 石头花伸了个懒腰也打算睡一觉,“等把货运回高昌,手里的事情忙完了,朝廷又要指派任务咯!” 杨括问,「你们运的什么货啊?也和我一样是卖茶叶吗?」 石头花道:“有茶叶,但不多,就拉了一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晚风吹过,杨括的面纱被吹起,他指了指骆驼队最后拉着的东西问那是什么。 没能等到石头花的回答,他睡了过去。 跟着,不远处的回鹘人走了过来,坐到篝火的一侧准备睡觉,看见地上弯弯曲曲的字,皱眉头。 写的什么,他一个字也看不懂。 又见杨括望着骆驼后方,以为他饿了,于是道:“郎君是饿了吗?那后面没吃的,这火堆里还有半个馕饼,是我家丫头子做的嘞,你吃么?”口音微重,语气却真诚。“千万不要去后头呢,那后面拉的是匣子。” 杨括摊手,表示不解。 他继续道:“匣子嘛,就是你们中原人说的棺材嘛!”回鹘汉子闭上眼,也睡了。 留下怔然的杨括,望了后头许久。 这一次在沙漠上没引出沙匪,游子意回去时以为是自己太招摇了,或者就他和石头花两个中原人,商队有回鹘人,所以他们不劫回鹘人。 回到碧华时,哪位原本要去龟兹的杨括也跟了来,说是要养伤,过段时间再去。 一来二去,在这里找了间客栈住了下来。 就在离游子意住的驿馆不远处的客栈,隔一个街便是卖翡翠玉石的地方。 ---- ==
第二十章 杨括 他打算找时间再去一次,这回先放消息,中原商人装了价值千金的货物运往中原。恰好此时碧华城里来了许多将士,说是城中出现了盗窃的贼人,要挨家逐户的搜查。 这丁点儿大的绿洲,能藏什么人,指定是打着旗号四处找人。 不知找谁,弄得兴师动众的。 游子意坐在茶馆二楼嗑着葵花籽,听着楼下笙歌懒洋洋地问石头花:“他们抓什么样儿的盗贼?” 石头花道:“好像是奸细,不是什么盗贼。” “奸细?”什么奸细?底下吐蕃的奸细还是回纥的,总不是他们中原的罢? “从中原跑来的,一个人就干了边境一个营!那小子厉害着呢,与吐蕃做了交易,两头都要抓他。” 游子意一愣:“还真是我们的?”他叹了口气丢下葵花壳又啧道:“嫌命长。” 又几日过去,他再次上茶馆,喝了好几次羊奶都喝不下,看着桌上的奶正发愁。 “来,这给你。”游子意把羊奶端到石头花面前,“你喝吧。” “这怎么能行!大人您身子还未养好,郎中都说了,让您喝这个补补,要是都给我喝了,您怎么办?” “让你喝就喝。”他实在是不喜欢这个味道,说起养伤,也不知道那位杨公子如何了,于是又问:“哪个中原商人还在这儿吗?” 石头花捏紧鼻子闷了一口羊奶道:“还在呢,昨儿个在后街的翡翠摊儿上碰见过,怎么了大人?”他也喝不了这玩意儿。 “你装点儿奶,给他送些去罢,他伤了肩膀也需要补补。”说着,趴在栏杆上望着下头。他看见了驻边的将士骑着马从那头奔往另外一头,有些怀念起京都的日子。 平时热闹的碧华人变少了,也许是为了避嫌,中原人少见得很。只有游子意还大摇大摆地在街上乱窜,身边也不带人,走来走去,就走到了一家客栈下。 站了半天也不知道自己来做什么,准备离开时竟然见杨括从外边儿回来了。 他显然是一愣,游子意先招呼着道:“没个一起吃酒的人,手下的人不让我乱跑,说外面风声大。你刚回来吗?” 杨括颔首,划拉半天,游子意没看懂,拉着他就往外走:“你也别瞎比划了,去我那儿吃酒,借你纸笔,你写下来罢。” 城中的将士见一个中原人抓一个,秉着宁可错杀也不肯放过的宗旨,正好游子意他们就撞上了。 领头的发号施令要抓游子意,几人瞬间就把刀架在了他的脖子上。连同杨括一起,上来就要摘他的面纱。 游子意见这当官的一脸无赖,挡在了杨括面前,他可没那么好的耐心等着这些人盘查,掏出腰牌对方瞬间就跪下了,什么下官没长眼睛冲撞了大人,什么小人不计小人过,一番讨好。 游子意也没说什么,只拉着人就离开了。 回到驿站他差人去做了一桌下酒菜,打开窗正好可以看见外头的那棵绒花树,俩人对坐,一壶葡萄酒,一碟白斩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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