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修笑了笑,取过我手里饮尽的酒杯,回到桌前斟满,自己一饮而尽,吟道:“天马西来酿玉浆,革囊倾处酒微香。长沙莫吝西江水,文举休空北海觞。浅白痛思琼浆液,微甘酷爱蔗浆凉。茂陵要洒尘心渴,愿得朝朝赐我尝。” 将军醉卧氈。我看着他的侧脸,突然想到。 晏修却抹了一把脸,转过身看我,眼底似有复杂,却又在下一刻有些局促地笑了: “陛下总是喜欢这些名家的诗,搞的我如今也总觉得自己文邹邹的。” 我哈哈大笑,看着他的局促模样,心中的郁结也随之散去不少。 “晏修啊,你好不容易风流倜傥一回,怎么,难不成还怕我笑话你?” 他摇头一笑:“陛下平日里笑话我的还少?” 我上前拍了拍他的肩膀:“将军过谦了,我倒是觉得将军刚才那番诗意盎然的样子颇有一番韵味。” 有种糙汉子少年郎大文臣杂糅的壮阔。 说话间,门外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是副将们到了。 我和晏修对视一眼,下一刻我们便默契地分开,我闪身躲在了帷帐后,眼见人皆鱼贯而入。 晏修走到沙盘旁,指着上面的地形图,言简意赅:“我先说正事儿。” “......我们在这里布置重兵防线,利用地势之便拖延敌军。同时,派出精锐骑兵分队绕至敌后,突袭其粮草补给。” 众将点头称是,纷纷提出建议,营帐内一时议论声不断。 我有一搭没一搭地听着,眼见纱帐掩映外晏修指点江山的身影,颇有几分流年落寞缓缓升起。 “熊邱,整军待发!本将随后便到。” 帘外,晏修一锤定音。 “是!” “戚五留下。” 众将士利索地离开,分工而行。 戚五留在帐内:“将军还有何吩咐?” 我缓缓走出帘子,在戚五震惊的目光里笑了笑,知道晏修和我想到了一处。 “吩咐左翼,随大人入京。” “啊?!将军,你要反呐?” 戚五脱口而出,随即又看向我,惊恐的捂住嘴。 我轻轻勾起唇角:“放心吧,你们将军他不敢。” 夜幕渐沉,一切准备就绪。 我骑上战马,回头看了一眼正在阵前挥斥方遒的晏修。 他似乎感受到了我的目光,转过身来,我们相视一眼,彼此心照不宣。 我想了想,还是翻身下了马,上了楼,随晏修一起站在高地上,远眺着远处乌黑的地平线,隐约可见山峦轮廓。 夜深了,寒风吹过荒凉的边关,卷起了看不见的尘土,我却知道它在夜风中飞扬又坠落。 就在这时,远处传来了马蹄声,紧接着是狼烟起,熊邱派出的侦察兵带来了消息——突厥大军已经出现在不远的地平线上,他们的行军速度快得出乎意料。 “来了么?”晏修低声自语,他的眼中闪过一抹锐利的光芒,“传令下去,按计划行事!” 命令迅速传达至每个角落,主力军箭在弦上,严阵待发。 “今夜害的陛下又没睡好了。” 晏修突然转头看我,笑道。 他一身甲胄在夜里火光的映衬下泛着微凉的光,我看见他眼中的歉意,泛着柔和。 “去吧。”我轻声道。 他旋即飞快的下了城楼,我没有动,抚着阑干居高临下,看着他翻身上马。 “当心!”我对他喊道。 “此战必胜!”他回以坚定的声音。 “此战必胜!”众将士在他身后嘹亮应和。 他们洋洋洒洒地走了。 我站在城楼上,看着兵马尽数离开,马踏声四起,尘土被带起了一片。 我攥紧了栏杆,突然改了主意。 顾行秋不知从哪儿冒出来,凉凉道:“陛下还不出发么?” 我被这人吓了一跳,才想起来自己似乎已经好几个时辰不见摄政王。 “你去哪了?” 顾行秋冷哼一声:“自然是有多远走多远,怎敢耽误陛下和将军叙旧。” 我微微一愣,这才想起来到了边关后,我的心就一直扑到了晏修身上,全然忘了身后默默跟着的顾行秋。 难怪适才总觉得忽略了什么。 我有几分心虚,眼神四下张望不敢看他:“我......” 我不知怎么和他解释,若是明言又觉自己脸大,若是顾行秋压根不在乎呢? 正想着,顾行秋快步上前,我才注意到他拿着一件大氅。 我的目光终于定格在他脸上,才见这人眉眼间似乎藏着一股难以言说的落寞。 “抱歉。”我脱口而出,带着一丝我自己也未曾察觉的急促。 心不由自主地提了起来,仿佛有什么东西在慢慢紧缩。 他却是缓缓笑了,他轻哼一声,却掩不住眼底的柔情,倒是看得我心惊胆战起来: “陛下不必道歉,我只是觉得,您与将军数月不见,必有很多话说,我在不太好。” 我心头一紧,突然有种莫名的失落。 正要开口,顾行秋却上前一步,轻轻为我披上大氅,动作中流露出一种几乎要溺死人的温柔,不过兴许是我的错觉: “陛下,边关风大,注意保暖。” 我微微颔首,忽然下意识抓住了他停留在我肩上的手。 那只手僵硬了一瞬,却并没有抽离,只是轻轻地顿了顿。 他没有挣开。 这个认知让我突然愉悦起来。 不过下一刻,这人说的话却打破了这短暂的温馨。 “是时候出发了。” 他说。 我深吸一口气,紧了紧拉住他的手,直觉自己又要惹他生气: “朕......我今晚不想走。” 顾行秋嘴角的笑意凝住了,我心一颤,仿佛时间也跟着停了那么一拍。 然后他一点点地挣开了我的手,眼底笑意尽数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漠然:“为何?”
第26章 感君怜我意 “我......” 我看着顾行秋眼底的冷意,突然住了口。 实在不敢说我是担心晏修,想看着他平安回来后,放放心心地走了。 见我沉默,顾行秋冷笑一声:“陛下是担心晏修?” “......是。”我硬着头皮答。 毕竟此去若是经年,我和晏修不知何时才能再见一面。 顾行秋沉默了好一会儿,才道:“我派去的探子适才来报,说是薛奇正也到了,想必能挡一阵子。” 我欲言又止,只能看向他等着下文。 “只是汴京如今没有主心骨,人心不安,陛下若是要等晏修,臣可以同意,不过最晚到明日一早,届时不管晏修有没有回来,陛下都要动身。” 我眼前一亮,自然答应:“好。” “有时我总觉得......”顾行秋突然开口,却又顿住了,没有说全。 “什么?” 我问。 “臣总觉得,有时候陛下对晏修的关心,似乎超出了寻常君臣之间的情谊。” 顾行秋的声音突然变得迟疑起来,似乎在想到底该不该说,眼里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复杂情绪。 我心中一紧,突然心跳擂鼓。 这话若是听旁人说来,那定会是诛九族的大罪,可若是顾行秋,自然另当别论。 “我和晏修之间......” 我故意放慢语气,试图解释,却见他轻轻摇头,突然狼狈垂眸,打断我的话: “是臣多嘴,陛下随我下来吧,这里风大。” 他转过身,仿佛在回避着什么,绊到了也无知无觉,只踉跄了一下,匆匆朝下走去。 “朕只喜欢你。” 我突然开口。 气氛突然变得凝重。 顾行秋的身形在门口凝固,仿佛一尊雕塑。 他没有回头,但我知道他听见了。 “顾行秋。”我轻声唤。 他的身体微微一震,终于缓缓转过身来,眼神复杂难辨。 我们之间又流淌着一种说不出的味道来,如同拉紧的弦,随时都可能断裂。 “陛下……”他的声音低沉而沙哑,似乎在挣扎着说些什么。 然而我没有让他说下去。我走到他的面前,抬起头,深深地望进他的眼睛。 看着他随着我靠近而愈来愈忐忑的表情,我笑出了声,道:“王爷走路当心点儿。” 说完我没管他一脸的错愕,拉开距离,绕过他先下了楼。 顾行秋垂下的手微微颤抖,某一瞬间我都觉得他要伸出手了,却又犹豫不决,最后又没有。 这人总会给我一些不切实际的错觉。 我闭上眼,掩下心底不适,正要下楼,突然被一股大力拉了过去。 “萧珏,我……”他的声音低沉又缠绵,我一时愣住了。 他没有继续说下去,只是忽然俯身,轻轻地、却带着一种无法抗拒的力量,紧贴上了我的唇角。 那一刹那,光阴仿佛凝固,我的思绪一片空白。 这个吻并不温柔,也不带有任何爱意的缠绵,只带了几分生涩,更像是一种孤注一掷的宣泄。 顾行秋的手臂慢慢地环绕住我,动作像是充满了探索。 我听见他有力的心跳,下一刻他突然发了狠一般,用力研磨着我的唇角,厮磨间我被他弄的喘不过气,这人几乎是在掠夺我唇间的呼吸,强烈到足以让人窒息。 直到我受不住了,伸手推开他,这人才意犹未尽地伏在我颈侧,无师自通般地吮咬着。 我一时间心乱如麻,仿佛火树银花在我心底尽数炸开,被他弄的措手不及。 毫无准备间只觉得自己像是失了线的风筝,飘泊不定,不知作何反应。 他玩够了我的脖子,直起身,轻轻按在我的唇角,语气里突然带着几分不快: “臣不喜欢你和晏修靠的太近。” 我头脑一片空白,茫然应声:“啊......好,好。” 顾行秋沉默了片刻,然后深深叹息,唇又贴了上来,在我耳鬓间辗转,缠绵道:“陛下......” 我被他喊的心神激荡,觉得自己恐怕在做梦。 天地可鉴,我和顾行秋之间,到现在了,在我的“努力”下,也仅仅只是在床上滚了两次,还有来有回,扯平的那般,他何时主动来亲过我? 莫非...... 莫非此人...... 打住。 我不敢再想了。 哪怕只是短短两个字,到现在了,我却也不敢拿它在顾行秋和我身上挂钩。 他与我之间,有着太多不能说、不可说的秘密,和沟壑。 顾行秋却替我说了: “臣......亦心悦于陛下。” 心跳声在耳边轰鸣,如平地一声惊雷,打破了我们之间长久以来维持的微妙平衡,穿透了长久以来围绕在我俩之间的阴霾与猜疑。 却也撕开了那层脆弱的伪装,石破天惊,让所有故作的冷漠与自持在瞬间崩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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