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清走到窗边,仰头看着明月,它依旧和刚才一样,只是刚刚它还在见证他和聂昭的柔情蜜意,如今却是在见证他如丧家犬一样的颓丧。 他在窗前站了一夜,直到过了入考场的时间,这一刻,他奇异的没有难过,没有遗憾,只是生出几分解脱的轻松感来。 他在东宫待了三天,春闱结束那日,他再次打开正殿大门,看着挡在面前的长戟,他看向一旁守着的侍卫:“春闱已经结束,太子殿下答应放我离开的。” 侍卫面无表情:“我们未曾得到殿下命令,还望公子海涵。” 穆清紧抿着嘴,直到他们也是听命行事,他为难他们也没用,他深吸了口气:“烦劳找一下阮公公。” 那侍卫看他一眼,没有理会,穆清知他故意,不由分说再次硬闯,又被掼倒在地。 前几日他身上的伤还没好,此时摔到之前的伤,疼得他泌出一层冷汗。 他走不了,便只能在东宫等着,一直到了深夜,聂昭才回来,与他同来的还有顾其玉。 顾其玉看到穆清,眉毛立刻竖起:“你怎么还没走?”他就是为了来看穆清还在不在的,没想到竟然真的如此死皮,还不肯走。 穆清看向聂昭,他也想知道,为何不让他走。 顾其玉拉着聂昭的袖子不断晃着:“太子哥哥,快把他赶走,我不想在京中再见到他。” 穆清垂眸讥笑了一声,这京城,他也不想再待。 顾其玉被穆清这一笑刺激得格外恼怒,他指着穆清,厉声道:“你笑什么?” 穆清不理顾其玉,看向聂昭:“还望殿下成全。” 聂昭摆摆手,没有说话。 穆清却不动。 顾其玉见状,呵斥道:“太子哥哥让你滚,你还厚着脸皮在这儿做什么?” “我要带穆达走。”穆清说。 聂昭看向穆清:“我会安排下去。” “何时?”穆清一刻也等不了。 聂昭紧抿着嘴,深深看着穆清,看着他恨不得离他远远的样子,心里一阵发堵,他冷冷道:“明日。” 穆清得了承诺,这才转身离开。 顾其玉看着他离开的背影,嘴角微微勾起,眼中有寒芒闪过。 聂昭垂眸看着顾其玉的表情,眼神一片冰冷。 他安排顾其玉在偏殿睡下后,立刻招来暗卫吩咐了几句,顾其玉心眼小,心又狠,他担心他会对穆清不利。 此时已经入夜,穆清离开东宫独行在寂夜长街,一时不知该往哪里走。 城门已经关了,客栈估计也都爆满,他随意走着,不知不觉竟走到了贡院门口。 他拾阶而上,站在朱红大门前,抬手覆上大门,心里突然一阵酸涩。 他本可以走进这里同其他学子一起参加考试,可惜再也没有机会了。 他在门口站了好久好久,突然听到身后有人喊他的名字,带了几分不确定:“穆清?” 穆清身子僵住,是林斐。 想到他为了聂昭的几句谎言,拒绝了真心帮他的林斐,穆清只觉无言面对他,好在林斐不知道。 身后的脚步声在靠近,一只温热的手搭在他的肩膀上。 穆清调整了一下表情,笑盈盈的看着林斐:“林大哥,这么晚了你怎么在这儿?” 林斐没有说话,沉沉看着穆清。 穆清自顾自说着:“我睡不着,出来走走,想着考试结束,总算是可以放松了,没想到竟然又走到这里。” 林斐还是不说话,看着穆清的眼光又是生气又是难过。 穆清被林斐看的有些不自在,他笑容逐渐僵硬,最后连看都不敢看林斐的眼睛了。 “林大哥,怎么不说话啊?”穆清讪讪说着。 林斐道:“我去求了陛下,让我巡查考试,我在考场内走了三圈,穆清,你在哪?” 穆清惊讶的看向林斐,他没想到林斐竟然会出现在考场。 他张了张嘴,想要说些什么,可所有的话都梗在喉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他以为他不在乎了,可当林斐问他在哪的时候,他才发现他在乎,明明就差一夜他就可以参加考试了。 林斐看着穆清这样,心上闷痛,他拉过穆清,将他抱进怀里,轻拍着他的后背安抚他。 穆清再忍不住了,他抓着林斐的衣襟痛哭出声,哭他不能给十年寒窗一个交代,哭他此后再无缘科考,哭他辜负了奶奶和老师的期望…… 穆清不知道哭了多久,哭得头晕脑胀,气都要喘不过来。 林斐紧咬着牙,眼眶也跟着泛红,他不知道穆清为什么没有来考试,但他知道绝非穆清所愿,想着昨天突然出现的聂昭,竟没有让他生起丝毫警觉,就那么让穆清跟他离开了。 他嗓子发紧,半晌才挤出一句:“抱歉,如果昨日我……” 穆清摇头,他从林斐怀里起身,目光晦暗,再无半分少年意气,他说:“林大哥,你已经帮我很多了,即便昨日我跟你离开,即便今日我进了考场,我也不会榜上有名的。” “什么意思?”林斐皱眉。 穆清摇头,不想再提:“没事。” 林斐见穆清不肯说,也不再追问,他自会去查:“走吧,今晚先随我回去。” “多谢林大哥了。”穆清已经决意离开,今晚刚好跟林斐告个别。 由于之前说好穆清要来待考,林斐一早便让人给穆清收拾出一间屋子,他带穆清到了屋里,看着穆清红通通的眼睛,拍了拍他的肩膀:“好好睡吧,有什么事明日再说。” 穆清迟疑了一下,最终还是点了点头,他现在没有丝毫睡意,可林斐为他担忧,想必这几日也没好好休息,否则今晚就不会出现在贡院门口了。 “有事要说?”林斐问。 穆清摇头:“没事。”顿了下又道,“这几日,让你操心了。” 林斐没再说什么,只让穆清什么都不要想,好好睡觉。 穆清躺在床上,本以为会睡不着,可不知是不是这几日在东宫不能安眠的缘故,没一会儿他便睡了过去,醒来的时候已经天光大亮。 院子里有洒扫的声音,除此之外,无论是说话还是走路,声音都极其轻微,仿佛怕惊扰到别人一般。 穆清穿戴整齐,本想把自己拾掇得不要那么狼狈,可看着铜镜里的人红肿的眼睛,当真是一点也遮不住的狼狈。 他深吸了口气,过去把门打开,刚出去就听到林斐的说话声:“醒了?” 穆清点头,别开脸不与林斐对视,倒不是怕林斐看到他的狼狈,他只是不想让林斐担心。 林斐走到穆清身边,没有戳破他,他若无其事道:“怕你没睡醒便没让丫鬟进去打扰,既然起来了,先洗漱一下,饭菜马上就好。” 穆清洗漱完稍稍好了些许,跟林斐一起吃过早饭后,林斐本想带穆清去附近散散心,穆清拒绝了。 他站起身,朝林斐拱了下手,林斐忙起身扶住他:“这是何意?” 穆清看着林斐,扯了下嘴角,笑得有些难看:“林大哥,我打算离开京城了。” “什么?”林斐心下一空,急道,“你若是因为银钱的问题我可以帮你,何必要离开?三年匆匆,这次你虽错过,但下次……” “林大哥……”穆清打断林斐的话,声音透着苦涩,“你真的认为我还有机会吗?” 林斐沉默,别人不知道,但他知道,如今皇帝已经是强弩之末,能不能撑过今年还未可知,若是……那三年后穆清再来,面对的便是聂昭。 这次聂昭能让穆清错过,那三年后未必不可,甚至他可能会做的更绝。 穆清知道林斐已经知道缘由,便也不再多说,他道:“过几日我就要离开京城了,便先同你道个别吧。” 林斐沉默,他想要留下穆清,可他知道,他留不下,也不能留,他勉强笑了笑,问道:“何时离开?我为你践行。” 穆清道:“兴许明日,兴许后日。”他得问过穆达。 “走之前告诉我,我送你。”林斐说。 穆清点头,没再拒绝。 穆清本来打算用过早饭后就离开了,又被林斐留了顿午饭,这才匆匆赶往城防营。 结果去了却扑了个空,穆达巡城去了,是一直带着他的校尉季巡见的他。 穆清记性很好,对季巡的名字有印象,当初聂昭安排穆达进城防营,便是让穆达来找季巡的,进来后,便一直是季巡带着他。 季巡年纪不大,长相也不错,只是与长相不符的是他行为举止极为奔放,与他在一起时倒不会紧张,甚至让人放松。 他大大咧咧坐在穆清对面,叹了口气,惋惜道:“你当真要带穆达离开吗?” 穆清点头,他不放心把穆达放在聂昭眼皮子底下。 季巡又“唉唉”叹了两声气:“穆达习武认真,又吃苦肯干,最重要的是他感知极为敏锐,若留在军中,日后必定大有作为,真是可惜了,哎,可惜……” 穆清垂下眼睛,他知道季巡说的是真的,穆达若在军中,定然能有作为,可若要拿穆达性命去赌,他宁愿穆达庸碌此生。 季巡见穆清不说话,知道他是铁了心要带穆达走,只能松口:“穆达今日还走不了,需得给他安排一下,要走恐怕得明日了。” “那就有劳校尉了。”穆清顿了顿又问,“不知穆达何时回来,我想同他交代几句。” 季巡为难道:“他一时半会儿恐怕回不来,不若这样,你同我说,我转告他。” 季巡虽是聂昭的人,但聂昭既然已经放他走,穆清也没有多想,让季巡转告穆达他明日在太学等他,便离开了。 第二日,穆清一早就收拾好东西等着穆达,从早晨等到正午,眼看着时间越来越晚,穆清再坐不住了。 他从太学离开,一路往城防营的方向走。 从太学到城防营要路过一个树林,日出和日暮时不少进城出城的人都会借道此处,此时要早不早要晚不晚,林子里只有穆清一个人的身影。 便在此时,穆清突然听到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他停下步子向四周看去,周围静悄悄的,没有一个人影,可树叶却无风自舞。 穆清心下一沉,他怕是遇上埋伏了,可这里是京城近郊,什么人会埋伏在这里,目的又是为何? 穆清屏住呼吸,边往前走边注意周围动静,便在此时,两旁树木齐齐发出窸窣的声音,看来是要动手了。 穆清撒腿就跑,他不懂武,除了跑,他什么也不会。 身后有脚步声传来,接着便是铮铮破空之声,就在穆清以为自己必死无疑的时候,一旁斜出一个黑衣人,黑衣人执剑朝他袭来,穆清登时僵在原地。 便在此时,一旁传来兵戈相撞的声音,穆清扭头看去,却见朝他迎面来的黑衣人和他身后的黑衣人战成一团,二人打的格外胶着,可明显救了穆清一命的黑衣人武艺要更高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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