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冷吗?”岁杭牵起我的手轻轻揉搓着,我摇摇头,有他仙法护体,早就不冷了。 “这地方看起来像边塞之地,荒无人烟,若要寻缘恐怕有些麻烦,我们再走走瞧瞧。” 岁杭淡淡笑了笑,拉我在石湾处坐下:“在此歇一歇吧,你忘了我会仙法吗?” 现在他也不再端着兄长的架子装模作样,仿佛又回到当年一样,我们坐在树下紧紧依偎。 “是有些忘了。”我赧然,仰视苍穹,天空深邃无垠,能容纳世间万物,我虽然是神仙,但在天地之间依旧那样渺小。 叹了叹,我有感而发道:“岁杭,这几百年虽说只是我漫长岁月里的一小段光阴,却仿若让我活过了另一段人生,我是个懒散的小道士,有个任由我怠惰、事事帮我助我的哥哥,即使这个哥哥毒舌又爱多管我的闲事,我也不曾想过离开他。” 岁杭怔了怔,炽热的眸子中溢出无限欢愉,但很快收了笑意,他又有些心虚:“我以为这样会让你厌恶我,那你只会当我是兄长,我们便不会再重蹈覆辙……你真的没有想过离开?” “我觉得我会赖你一辈子。”我冲嘻嘻笑了笑,转而又瞧着漫天乌云,“但事实却截然相反,我才该是‘哥哥’。所以我一时半刻也分不清楚,我究竟是谁?是天上那个事事稳重的仙君,还是地上那个游手好闲的散人?” 岁杭凑近我,将他的额头抵在我的额头上,他的手温暖而有力,贴上我的双颊,我不敢去瞧他,垂眸看地面未化开的皑皑白雪,听他郑重而有力的声音:“不管你觉得自己是谁,你都是安祯,不论你是如何的性子,你也仍旧是安祯。你是‘哥哥’也好,是‘弟弟’也罢,你永远是我心悦的那个安祯。” 这肉麻比之若晴和阿祥间的对白有过而无不及,照理说我该又起鸡皮疙瘩,但是句句直戳我心,敲得我心脏怦怦直跳,脸颊发红发烫。 我拉开他的手,离他远了些:“做什么突然说这些话,我会不清楚吗?非要表白表白。” “你不是要赖我一辈子吗?那我也和你说一辈子这样的话。” “油嘴滑舌。”我笑着推开他。 他又凑过来:“我认真的。我曾暗暗发誓,再不会让你独自面对,以前是你为我挡下,而后换我为你。” 我望着他,笑而不语。 岁杭轻轻叹了口气,望着远处:“只盼真能渡过此劫。” “若此劫渡过,或许便要我们放下这段情,你舍得吗?” 其实我也不愿意说起这个,我与岁杭虽然都曾渡过天劫,但这道情劫未渡,都不能圆满,我自然希望他能回天界,只是要放下这段近两千年的纠葛,我实在不舍。 岁杭垂眸,淡淡笑了笑:“只要你能回天界,余下的我来担负。” “那不成,我还要赖你一辈子呢。”我下颚抵上他肩头,又不正经逗他起来。 放不放得下,也得看天意才是,早早忧心难免显得矫情,我们都晓得这个道理。 岁杭又抓过我的手紧紧攥着,另一手捻来一团光晕,片刻后,光团四散开来,他又捻出一团光,这回小光团只在我们周身打转。 “周遭死气沉沉,好像不曾有人到来。”岁杭收了法术。 怪哉,莫非是这法器弄错了地方和时辰,否则怎会没有人?没有人,可如何能找到前世? 岁杭不死心,再次催动法术,试了几次后他突然指着远处一座山旁的小道上:“那里有气息,但很微弱。” 不等我开口,岁杭已经揽过我的腰,带我往那边飞去,奈何我使不出法术,只能双臂环在他的颈部,好在有他的金光护体,风雪不至于吹到我们身上。 我们在半空中停下,目光被雪地中一串脚印吸引,脚印的尽头被大雪覆盖,堆起了小小的雪堆,细细去看,那雪堆下有人。 “下面的人都还活着。”岁杭捻诀起术,想要将那些雪堆挪开,却好像拳头打在棉花上,分毫动不了那些雪堆。 正这时,雪堆下的人动了动,勉勉强强站起身来,我瞧着他的装束像是位随军的郎中。他身上还驮着个人,在他们起身时,雪花抖落,露出那人破烂不堪的甲胄,应该是位士兵。 郎中每走一步都要停下,喘两口气再迈下一步,一路走来颇是艰难,不到五步,郎中又栽进雪地里,不过片刻,郎中再次动力起身,向前而行。两人身上都沾了血,尤其那不省人事的士兵,身上的伤更是惨不忍睹,单是从额头上流下的血就不下三条。 岁杭带我去到二人面前,我正想询问,可那郎中仿若根本瞧不见我们,直直穿过我们中间而去。 “或许因为这是幻境,所以他们瞧不见我们。”我嘀咕着,又往前走几步,伸手去郎中眼前晃了两晃,也不曾引起注意。 岁杭拉过我:“这是过去之景重现,若他们便是我们前世,自然不会有我们,更看不见我们。” 大抵过去了一刻钟,郎中已经全然没有力气再走下去,坐在雪地中,抱着昏睡过去的士兵欲哭无泪。药箱里已经空空如也,想救也救不了,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地方,除了等死便只有等死。 郎中一直搓揉士兵发白的双手,试图让人温暖起来,但收效胜微。 “醒醒,不要睡好不好,醒醒……”郎中口中不断呢喃。 士兵像是听到了他的祈求,缓缓睁开失神的双眼,最后目光汇聚在郎中脸上:“阿凛……” “我在我在!”郎中眸中有了光彩,抓住士兵抬手的手,“对不起,我来迟了。” “胜…胜了吗?” 郎中闭上双眼,轻轻摇了摇头:“全军覆没,连大将军也……” 无奈笑了两声,士兵叹息:“时也,命也。” “对不起,我该来早些的,这样你们都还能救,对不起。” “别哭,道什么歉……你啊,别总觉得是自己的错,这本与你……不相干。” 吸了吸鼻子,郎中道:“你先忍忍别睡,大概再有一两天我们就能走出这片雪山了。” 士兵失神地摇摇头:“我已到了时辰,本该死在战场的……你真傻,刀剑无眼,怎么就跑来了呢?” “你才傻,你,将军,还有其他将士,你们都傻,明知道朝廷要降了,还往前冲,孤军何以战百万雄师?” “将士为国死,我问心无悔。只是……咳咳……牵连了你也困在这种地方……我有愧于你……咳咳……” “先别说话,我们再走一段。” 郎中艰难要扶起士兵,被士兵用尽全力一把抓住,跌倒在他身上,士兵吃痛轻哼,却扯出一个不似笑的笑来:“你快走吧,莫管我了,出去之后…替我立一个衣冠冢,常来看看我便好……” “都什么时候了还说笑,你不许死,听到没有!”郎中又气又无奈,忍着泪,说话带有哭腔。 “我认真的,我快不行了……咱们后院的树下,我藏了五十两银子,本是卸甲归田后…咱们置办田地…咳咳…你拿去用吧,开个医馆,隐姓埋名过日子,别…别惦记我了…” 那士兵的脸色苍白诡异,气是出多进少,旁人看都知道时日不多,何况他还是个郎中,自然更清楚那士兵是活不过一个时辰了。 郎中已经哭得双眼泛红:“别浑说了,什么叫别惦记你,你若这样走了,我记你一辈子!” “好啊,莫说一辈子,下辈子,下下辈子你也记着我……我怕你忘了,到时候我来找你,可不许推开我……” “好,我等你,我们下辈子,下下辈子,直到永永远远,我们都不分开。” “发誓……” “发誓!” 士兵紧紧握着郎中的手,瞧着他的脸,渐渐地脸上笑意淡去,目光涣散,便那样咽了气。 察觉到人已去,郎中痴痴呆呆坐了片刻,缓缓从士兵身上取下一把匕首,呢喃道:“我怎么可能丢下你呢?我无父无母,若非遇到你,早就没了性命,如今你也离我而去,我在这世上已然无牵挂了……”说罢,手起刀落,匕首深深刺进心脏,源源不断涌出鲜血,他淡淡含笑,倒在那士兵身边。 北风呼啸,如苍天悲鸣。 我别过脸不忍再看下去,岁杭亦不好受,牵着的手变作十指相扣,越发用力。 “这里便该是一切的因。”我压低了声音,却不觉间鼻子一酸,不受控地涌出两行泪。 这比我看的戏本里还叫人感动落泪,偏偏是真事,更叫我伤心难过。 岁杭替我抹去泪:“如今我们知道了,该如何化解此劫呢?” 我也不知道。 我和岁杭四处观测,看看可有什么算得上提示的东西,但刹那之间周遭景色骤然变幻。我们正站在一条大道上,四周阴森一片,黑暗之仅有几处幽冥之火照亮前路,来来往往的差役也都是些魑魅魍魉,这地方一看就是……阴曹地府。 我生平第一次来这种地方,便是成仙之后,也从未到过冥界办差,冷气嗖嗖,比雪地还冷。 “阿嚏——”我吸吸鼻子,不行,等回去后我一定找大夫开治风寒的药,堂堂仙家隔三差五打喷嚏,那还得了! 我与岁杭顺着路去往酆都城,刚好瞧见牛头马面拿着钢叉枪矛迎面而来,应该是有事要办,事情约莫不急,这二位边走边闲聊。 “又是那个倔牛小子,比我都倔,阎王都说了人家已经成仙,不归地府管,也不会入凡世,他就是不听,已经轮回四十八世了,还在那里等。”牛头翻起白眼。 马面也无奈笑着摇头:“他的执念真是非同常人,每次轮回,孟婆都会给他多灌一碗汤,结果这小子还是光棍到死,就是要找那神仙。” “嘶,你说他这么深的执念做什么?” “听说他们死前起誓发愿,轮回之后他要去找那神仙,誓言总该要兑现的。” 牛头笑出声:“得了吧,人家若能记得他,还会不等他再续前缘就跑去成仙?” “谁知道呢,再过一炷香他又该投胎去了,唉,你瞧着吧,这次轮回回来后,他又要和阎王理论了。” “咱们阎王真是好说话……” 二人越走越远,也换了其他的话聊,我听出了端倪,岁杭也听出,轮回投胎前需喝过孟婆汤,而孟婆在的地方那便是—— “奈何桥。” 我与他都不约而同说道。 ---- 渣作:关于前世故事,现已加入渣作的狗血豪华套餐 亲友:V我50看看你的狗血实力
第十三章 怂货情侣,在线推脱责任 == 听闻过了奈何桥后,桥尾边有座茶棚模样的地方,棚里有位老妇人会在灶台边静静熬汤,每来一个投胎的魂,她就递去一碗汤,喝下以后能忘记前尘旧梦,走上还阳之道,重新投胎做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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