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长大了些,褪去了几分青涩,美得愈发夺目了,人如其名,宛若一朵浓艳绮丽的扶桑花。 只可惜,他竟是个太监,犹如白璧微瑕,青蝇点玉,令人生出无限遗憾。 君如月的神色有点怪,扶桑看不懂,茫然道:“二公子,你怎么了?” “你几岁了?”君如月不答反问。 “再过半年就十六了。”扶桑答。 “我虚长你几岁。”君如月和煦道,“我总觉得你似曾相识,或许我曾在宫里见过你也未可知。公子来公子去,显得生分,不如私底下你就唤我哥哥罢。” 君如月的外貌本就很合扶桑的眼缘,经过今日短暂的相处,深觉他和蔼可亲,一点架子都没有,和都云谏一对比,扶桑自然对他好感倍增,刚出门时那点尴尬早就烟消云散了。 “好啊。”扶桑一口答应,而后脆生生地唤了一声“月哥哥”,他早就哥哥、姐姐的叫惯了,丝毫不觉得难以启齿。 两个亲妹妹,几个表妹,还有严茹,全都是这样唤他的,但扶桑这声“月哥哥”听起来似乎不大一样,可君如月一时间也说不出哪里不一样。 正自恍神,突然听见一道熟悉的男声唤他,循声看去,就看见严律正在酒楼二层的窗口朝他挥手,严律对面那位也是相熟的朋友。 今儿个真是巧,先偶遇了严茹,又碰见了严律。这兄妹俩很可能是一块儿出来玩的,只是暂时分开了,各逛各的。 不等君如月开口,扶桑便善解人意道:“你去见朋友罢,我去那边的书肆瞧瞧。” 君如月看了看坐落在前方不远处的书肆,道:“我跟他们说几句话就过去找你。” 君如月进了酒楼,扶桑去了书肆。 流放之路上,他最常去的地方就是书肆。受澹台折玉的影响,他也爱上了看书,话本、传奇、杂记、志怪、医书,没有他不看的——除了游记,太多生僻字了,而且内容枯燥乏味,他怎么都读不进去。 看书看累了,就下棋,他和澹台折玉主要靠这两件事打发时间。当时觉得时间缓慢,可如今回头再看,却好似弹指一挥间,那些宝贵的时光倏地就消逝了,惹人怀念。 书肆很宽敞,像太医院的藏书阁那样,竖立着几排书架,架子上摆满了各类书籍。 扶桑置身其中,油然生出亲切感,他一排排看过去,看得太专心,加上面具挡住了视线,不小心撞到了人。 只是轻轻地撞了下肩膀,对方却大叫了一声,反将扶桑吓了一跳,旋即意识到,对方应当是被他的面具吓到了。 致歉的话还没来得及说出口,对方先呛呛起来:“青天白日的搁这儿装神弄鬼,你有毛病罢!吓坏了我们少爷,你担待得起么!” 说话间,那人一伸手就扯掉了扶桑脸上的面具,系在面具上的绳子缠住了扶桑的头发,他痛得呻喑了一声。 没了面具的遮挡,他才得以看清楚,对面站着一主一仆,主子是个仪表堂堂的年青男子,穿一身宝蓝色云纹团花圆领袍,佩金戴玉,显然非富即贵。 “对不住,我并非有意冒犯,”扶桑诚心诚意道,“还请公子息怒,别与我一般计较。” “你说不计较就不计较,你算什么东……” “闭嘴!”蓝衣男子喝止了小厮的出言无状,“滚一边儿去!” 看此人对待仆从的态度,扶桑便知道他不是好人,不由惴惴。 男子变脸如翻书,刚冲小厮发完火,一转脸就和颜悦色了,他目不转睛地看着扶桑,温言软语道:“不是你的错,是我没留心看路,没撞疼你罢?” 男子凝视他的眼神令扶桑猝然想到了某个快要遗忘的人——三皇子澹台训知就经常用这种赤热的眼神看他,那时他什么都不懂,只是本能地畏怕,现在他明白了,那份赤热源自对色慾的渴望。 扶桑强笑着摇了摇头,转身欲走,却被男子眼疾手快地抓住了手臂,扶桑心里一慌,失声喊道:“君如月!” 男子脸色骤变,急忙捂住扶桑的嘴,用身体将他压在书架上,咬牙切齿道:“你是君如月的人?” 扶桑说不出话,只能发出“呜呜”的声音。 男子笑脸狰狞:“今儿个撞到我手里,算你倒霉。” 小厮慌张喊道:“少爷……” 话音未落,飞过来的书本正中他的面门,小厮被砸得踉跄后退,被自己的脚绊倒在地。 男子见状,即刻放开扶桑,装出一副无事发生的模样。 扶桑闪身来到过道里,看见君如月朝他飞奔而来,他欣喜地迎上去,险些撞进君如月怀里。 君如月抓住他的肩,紧张地问:“你没事罢?” 扶桑笑着摇头:“没事。” 君如月盯着他脸颊上的两道指痕,霎时目露凶光,跟变了个人似的,扶桑不禁心头一凛,怯怯道:“你、你怎么了?” 君如月抬头怒视着不远处的蓝衣男子,正是与他交恶的嵴州知府之子,朱钰。 看来今儿个不宜出行,这一路走来就没消停过。 朱钰靠着书架,脸上挂着吊儿郎当的笑,霪猥的目光在扶桑身上流连,阴阳怪气道:“君如月,你从哪里寻觅的这等绝色?不仅脸蛋精致,身段窈窕,声音也甜美,实乃天生尤物,羡煞人也。” 君如月脸色铁青,一身煞气,从温润如玉的贵公子变成了纵横沙场的少年将军。 扶桑不想他因为自己与别人起冲突,推着他往外走,小声劝道:“月哥哥,我们走罢。” 换作平时,君如月是绝不可能忍气吞声的,可今日顾忌着扶桑的安危,他按捺着怒气,揽着扶桑向外走去。 朱钰却蹬鼻子上脸,在他们身后放声讥嘲:“人人都道你君二公子傲岸高洁,不近女色,原来你不是不好色,而是好的男色。这要是传出去,你们君家的脸恐怕都要被你丢尽了罢!” 君如月置若罔闻,直到出了书肆,才收回揽在扶桑肩上的手。 扶桑觑着他的脸色,歉疚道:“对不起,给你惹麻烦了。” 君如月呼出一口郁气,硬挤出一丝笑意,道:“不关你的事,走罢。” 走出一小段路,扶桑忽然想起什么,驻足回望,惋惜道:“我的面具掉在书肆里了。” 君如月道:“改天我给你买副新的。” “不用了,我要它也没什么用。”顿了顿,扶桑用央求的口吻道:“月哥哥,刚才的事,你别跟殿下说,可以吗?他听了肯定要不开心,我不想让他不开心。” 君如月定定看着扶桑,他脸上的指痕已经消了,但一想到朱钰的脏手碰过他的脸,君如月就怒火中烧。 他不露声色道:“你先告诉我,朱钰都对你做了什么?” “那个人对身边的小厮很凶,我看出他不是好人,就想着走为上策,他抓住了我的手,我立即大声呼喊你的名字,我一喊你就出现了,所以他什么都来不及做。”扶桑的话音里有些沾沾自喜,因为他现在可以快速分清好人坏人了,自觉比从前长进了不少,“月哥哥,你怎么那么快就出现了?” 一声又一声的“月哥哥”令君如月暴躁的心绪平复了不少,他舒展了双眉,眸中隐含笑意:“朱钰走进书肆的时候,我从酒楼的窗口看见他的背影了,觉得像是朱钰,就立刻赶过去了。” 幸亏他去的及时,如果扶桑有什么损伤,他没法向澹台折玉交代。 君如月蓦然有种时光倒流的错觉。 两年前,扶桑被几个纨绔纠缠,是他救了他;两年后,扶桑被朱钰纠缠,他又救了他。 仿佛冥冥之中一切早已注定。 不过,扶桑这张脸也确实太过招人,和澹台折玉一起幽禁在行宫里对他来说不失为一件好事,像他这样的“红颜祸水”,最适合被“金屋藏娇”,才能逃过红颜薄命的厄运。 而扶桑在想,这个朱钰和君如月明显是有过节的,但他不打算过问,不想让不相干的人影响他们的心情。 瞧见街边有卖糖人的,扶桑拉着君如月过去买了一只金灿灿的凤凰,因为做得太好看了,他舍不得吃,就拿在手里看着,幸好阴天没太阳,不用担心糖人被晒化。 走到一个宽阔的街口,那里聚集了许多人,不时从人群里爆发出叫好声,扶桑过去凑热闹,听说是在比武招亲,兴奋之情溢于言表——这种只在话本里看过的情节竟被他撞上了,绝对不能错过! 可惜他和君如月来得太晚,擂台早被看客们围得水泄不通,扶桑挤不进去,个子又不够高,只闻其声不见其人,急得上蹿下跳,像个小兔子。 君如月被他逗乐了,抿唇笑了笑,道:“我背你。” 扶桑怎好意思,可对比武招亲的好奇心压过了他的羞耻心,他犹豫少顷,赧然道:“那就有劳月哥哥了。” 君如月个子很高,扶桑伏在他背上,便如鹤立鸡群,视线越过乌压压的人头,将擂台上的情形看得一清二楚。 按照话本中所写,比武招亲分为两种情况,一种是招亲者本人守擂,另一种是招亲者指派他人代其守擂,挑战者击败擂主即可赢得婚约。 眼前这场应该属于前者,台上对打的是一对男女,女子一身红衣,手持长剑,劈斩撩刺,闪转腾挪,英姿飒爽,看得扶桑眼花缭乱,惊呼连连。 当闪着寒光的剑尖抵住男子的喉咙,意味着女子守擂成功,人群中爆发出震耳欲聋的掌声与欢呼,扶桑也想鼓掌的,可他一手糖人一手花束,只能高声叫好。 你方唱罢我登场,又一位挑战者跳上擂台,新一轮比试开始了。 扶桑低下头,附在君如月耳边道:“这不公平。” 温热的气息洒落在君如月的耳朵上,痒得钻心,他稍稍偏头躲了躲,问:“怎么不公平?” 扶桑继续在他耳边道:“擂主的体力不断在消耗,越来越不济,而那些挑战者个个体力充沛,这无异于恃强凌弱。” 君如月咬着牙关听完了扶桑的话,他不着痕迹地舒了口气,嗓音微哑道:“艺高人胆大,擂主既然敢设下擂台,就说明她不惧这点劣势。” 几句话的功夫,擂主再次胜出,红衣女子站在台上接受众人的喝彩,满面红光,神采飞扬,好不潇洒。 扶桑从未见过这样的女子,痴痴地看着她,几乎有些目眩神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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