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扶桑!扶桑!”夏景搂住他,急切地唤了两声,可扶桑全无反应。 夏景慢慢将扶桑放倒,让他靠着墙坐在地上,然后摘掉他的面纱,捏着他的下巴,迫使他抬起头来。 夏景凝视着这幅苍白又美丽的面容,眼神怨毒,面色冰冷,与先前和颜悦色的样子判若两人。 “真想一刀杀了你。” 恨恨地说完这句话,夏景转身背对着扶桑,将他背起来,向着巷子深处走去。 …… “不,不要……玉郎,你不能死,你不能丢下我……玉郎!” 扶桑从噩梦中惊醒,泛滥的泪水模糊了他的视线,他扑过去抱住那道看不真切的人影,伤心欲绝道:“玉郎,你还活着,太好了,我就知道你不会抛下我……” “我不是你的玉郎。” 耳边响起一道淡漠的男声,既陌生又有些熟悉。 扶桑如遭雷击,立刻放开对方,仓惶后退,趁机胡乱抹了抹眼睛,待看清对方是谁,他吓得险些魂飞魄散,瞠目结舌道:“怎么会是你……这是梦,这一定是梦……” “这不是梦,”澹台训知笑得阴恻恻,“扶桑,我等你很久了。” “夏景……是夏景!”扶桑恍然大悟,“他骗我!” “自从得知澹台折玉病重的消息,我就猜到你早晚会来京城,抵达京城之后,你第一时间就会去找赵行检打探消息。”澹台训知言之凿凿,“所以我让夏景去那里守株待兔,果然没让我失望,轻而易举就抓到了你。” 扶桑低头寻找他的包袱,包袱里有一把匕首。 包袱没找着,却惊觉自己没穿外袍,仅着一袭雪白里衣,更糟糕的是,他的胸前是隆起的。 扶桑大惊失色,慌忙用被子裹紧自己,质问道:“你对我做了什么?” 澹台训知一脸无辜道:“你出了太多汗,我只是帮你擦干身子而已,除此之外什么没做。”顿了顿,他似笑非笑道:“我抱过你那么多次,却从未发现你有一对玉-乳,不知是你隐藏得太好,还是我太傻。” 扶桑满腔愤恨,却一点办法都没有。 无论是从前还是现在,在澹台训知面前,他始终是砧板上的鱼肉,那种无力感犹如附骨之疽,至今无法摆脱。 既已沦落至此,再怨天尤人也是无用,不如沉着应对。 扶桑竭力稳住心神,边打量这个陌生的房间边问:“这是什么地方?” “我的藏身之地。”澹台训知悠然自若道,“我已在这里待了大半年,你大可放心,绝不会有人找到这里。” “没人找我,”扶桑自嘲一笑,“我是独自来京城的,刚来就落到了你手里。” “你就那么爱他?”澹台训知的目光片刻也不曾从扶桑身上移开过,却不像从前那样充斥着恨不得把人拆吞入腹的慾望,而是异常平静。 扶桑却窥见了隐藏在平静之下的疯狂,不寒而栗。 不需要扶桑回答,澹台训知径自道:“小时候,你为了他而疏远我,可是结果呢,没过多久他就把你抛诸脑后了,你对他来说就是个玩腻了就扔的小玩意。长大后,你又一次为了他而背叛我,不惜抛弃一切也要跟着他流放嵴州,最后你得到了什么?他还不是为了皇位抛弃了你。” 扶桑暗暗吃惊。 澹台训知竟然什么都知道。 从京城到嵴州,再从嵴州到嘉虞城,难道他一直活在澹台训知的监视之中? 这不可能,如果真有人在暗中如影随形,以薛隐的机敏不可能没有察觉。 应该是有人泄露了他的行踪,毕竟知道他追随澹台折玉去往嵴州的人那么多,上至都云谏,下至随扈的禁军,甚至那些几次三番行刺的刺客,皆有可能。 扶桑淡然道:“我从来不曾属于你,又何谈背叛呢?” 澹台训知被他轻蔑的态度激怒了,却隐忍不发,自顾自道:“你知道当我从西笛回来,满心欢喜地去找你,得到的却是你的死讯时是什么心情吗?就好像一把刀直-插-我的心脏,接着不停地翻搅、不停地翻搅,直到把我的心搅成一团碎肉。好痛,真的好痛,那是我这辈子第一次体会到‘痛不欲生’的滋味。后来当我发现你是假死的时候,我一边觉得庆幸,一边又恨透了你——明明我这么爱你,爱到不惜把整颗心掏出来给你,可你却弃如敝履,随意践踏……你为什么要这么对我?你对我真的就一丁点在乎都没有吗?” 扶桑不敢看他,低眉敛目道:“你又何必明知故问呢?” 澹台训知无声惨笑,一字一句道:“我真恨你,恨不得亲手杀了你。” 扶桑心道:你早就杀过我一回了。 但这话万万说不得,说出来澹台训知肯定会发疯,他是一头被逼至绝境的困兽,在发疯的边缘徘徊,受不得一点刺激。 扶桑的目光不经意落在澹台训知腰间佩戴的石榴香囊上,香囊的形状和颜色都差不多,他无法确定澹台训知戴的这枚香囊是不是春宴送给他后来又被他遗失的那枚香囊,可那些被他刻意淡忘的回忆还是一下子被勾了起来。 扶桑抬起头,和澹台训知四目相对,心平气和道:“我可以问你一个问题吗?” “问罢。” “春宴是你杀的吗?” 澹台训知有一瞬的茫然,但他很快就想起春宴是谁,坦然承认:“是。” 虽然早就猜到了,可是当澹台训知轻飘飘地说出那个“是”字时,扶桑心里还是遽然涌起一股强烈的恨意,他被这股恨意逼红了眼,涩声道:“为什么?他跟你无冤无仇,你为什么要杀他?” 澹台训知面无表情道:“因为他不该背叛我。” 扶桑神色一僵。 背叛? 两个毫无瓜葛的人是谈不上背叛的。 假如春宴真的背叛了澹台训知,那他们…… 扶桑忽然不想知道答案了,澹台训知却不给他逃避的机会,兀自道:“是我把他安-插-在太医院,让他充当我的眼线,监视你的一举一动。可我低估了你蛊惑人心的能力,他竟然把你当作了真心相待的朋友,还想保护你,实在是不自量力。” 澹台训知拿起垂在腰间的香囊,道:“这枚香囊是我从你身上扯下来的,我偶然发现里面藏了一封信,那封信是春宴写给你的,他在信中说,他为自己的所作所为感到愧疚,他找到了向你赎罪的方法,他希望在他死后你能原谅他——你知道他赎罪的方法是什么吗?” 扶桑猛地捂住耳朵:“别说了!求求你别说了!我不想听!” 从扶桑醒来到现在,澹台训知第一次触-碰了他,他抓住扶桑的两只手腕,强迫扶桑继续听下去:“宫规严禁皇子和太监私通,一经发现,太监会被处以极刑,皇子也会受到严惩,所以他不遗余力地勾-引-我,在御花园的石林里,在荒废的宫殿里,他虔诚地跪在地上,一次又一次用他的唇-舌-取-悅我,每当这时我会闭上眼睛,努力把他想象成你……” “你无恥!”扶桑发出凄厉的哭喊,“我恨你!我要杀了你!” 他剧烈地挣扎起来,澹台训知怕他伤到自己,便放开了他的手腕。 扶桑气疯了,劈头盖脸地一顿乱打,澹台训知却不躲不避,由着他打。 金尊玉贵的皇子,虽然自出生起就不受宠爱、不被重视,虽然现如今沦落到躲躲藏藏、苟且偷生的境地,却也不曾有人动过他一根手指头。 但他任由扶桑不停地扇他耳光,因为他是真心爱着扶桑,所以他允许扶桑对他做任何事,不论好的坏的。 扶桑还病着,虚弱得很,这通发泄几乎耗尽了他的力气,他打不动了,也恨不动了,他抓着澹台训知的衣襟,哀声道:“到底怎么样你才肯放过我?” “除非我死,否则我永远不会放过你。”澹台训知捧住扶桑泪痕斑驳的脸,用乞求的口吻道:“扶桑,你爱我罢,好不好?我不奢求你全心全意地爱我,我只要一点点,只要一点点就够了,可以吗?” “我做不到……”扶桑已经无力挣扎,他闭上眼睛,任凭眼泪肆意流淌,“我真的做不到。” “你能爱澹台折玉,为什么不能爱我?”澹台训知着魔一般,“而且澹台折玉就快死了——” “不,他不会死的。”扶桑打断他,“他许诺过我,等安排好一切就会来找我,他让我等他,他从来不会骗我,他一定会说到做到。” 澹台训知盯着扶桑看了一会儿,语调忽而变得冷静:“在我去西笛送亲之前,我们在静园见过一面,你还记得我当时对你说过什么吗?” 扶桑不明白澹台训知为何突然问起这个,他微弱地摇了摇头,道:“我什么都不记得了……” “我说等春暖花开时我便会回来,”澹台训知道,“我还说等我回来之后要带你去见一个人。” 扶桑毫无反应,他是真的不记得了,他只记得澹台训知像个疯子一样跳进荷花池里。 “那个人,是你的亲姐姐。”澹台训知紧接着道。 “亲姐姐”三个字在扶桑的心海里掀起轩然大波,他泪眼朦胧地看着澹台训知,嗓音因方才的哭喊变得愈发喑哑:“你又在骗我,你说的话我一个字都不会信。” 澹台训知从容不迫道:“因为我把你推进湖里那件事,你一直不肯原谅我,为了将功补过,我就想帮你找到真正的亲人。断断续续找了七八年,直到我出宫建府那年,才找到一个和你容貌相似的女人,她也有个被拐卖的弟弟。我让人将此女带到京城,养在信王府中,本想找个合适的机会让你们相认,却被送亲的事耽误了,等我送亲回来,你已不知所踪了。” 扶桑听着听着,乱糟糟的脑子里倏地冒出个人来——萧只影! 等澹台训知说完,他迫不及待地问:“那个女人叫什么名字?” 终于勾起了他的兴趣,澹台训知勾唇一笑,道:“我可以确定,那个女人就是你的亲姐姐,我把她安置在一个安全的地方,只有我知道那个地方在哪。只要你乖乖待在我身边,我就带你去见她,然后带着你们远走高飞,过你想过的生活。” 激动的心情迅速平复下来,扶桑直觉这是个骗局,所谓的“亲姐姐”只是澹台训知虚构出来的诱饵,哪怕真的存在这么一个人,也可能是澹台训知找来假扮的。 “如果我不愿意呢?”扶桑问。 澹台训知眼睁睁看着扶桑的眼神从热切转为冷淡,便知道这个被他留到最后的筹码也没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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