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雪翎茫然离开的时候,李凤迤这才敢抬起手抚上胸口,只因那里面又开始混乱地跳动起来,李凤迤禁不住暗自叹了一口气,然后闭目调息,尝试努力压制住因情绪波动而不小心引发的心疾,他知道在这种偏僻之地最是出不得这样的差错,他小心翼翼呼气再吸气,也不知过了多久,总算感觉不到那一阵又一阵的抽痛,他才缓缓睁开眼睛。 申时左右木成舟和荆天狱就回转了客栈,他们还没敲李凤迤的房门,房门便从里面打开了,显然是里面的李凤迤早就听见了他们二人的脚步声。 “怎么样?有何收获?”李凤迤像是早就候着他们回来,桌上正煮着一壶茶水,边上分别放置了三个茶杯,他伸手请他们坐下并道。 虽然只有短短两个多时辰,可木成舟和荆天狱可谓是“风尘仆仆”,他们方才在客栈外已经掸了一身的沙,还特地去洗了一把脸,不过比起一直待在房里的李凤迤来,仍是显得风沙遍布,尘土粘身。 “砂之城城如其名,到处是风沙,午时阳光炽盛,若不是事先知晓方位,那座城池跟海市蜃楼几乎没什么区别。”木成舟坐下来便道。 “显然这才是砂之城的真面目,他们一点都不愿意被人知道城池具体的位置,午时在其他人眼中是他们打开城门的时刻,其实是他们的暗示,也只有午时这个时刻,根据日光的角度,才能真正看准城池的具体方位。”李凤迤一面斟茶水,一面道。 “据我的判断,城门并未打开,但是午时到后不久,风沙来袭,且从城池方向吹来,没多久城池前方就能形成三三两两的小沙丘,而且不时随着风向移动,若是距离远,被不懂武功的人看见,会以为是有什么出得城来,然后误传开也未可知。”荆天狱轻啜一口茶道。 “我也赞同荆公子的话。”木成舟说着又道:“可是我听昨天那个少年说的也像是真的,他若果真被蒙面带入了城,难道那座砂之城真的是那种不堪入目之所?” 李凤迤摇头道:“未必,说不定他被带去的根本不是砂之城,又或者砂之城里另有玄机。” “现在我们要考虑的就是如何进城。”荆天狱道。 “反正已经来到了这里,城池自己跑不了,这几天先等等看,客栈里人来人往,秘密众多,难说会不会有我们想要知道的消息。”李凤迤道。 “也是。”木成舟说着皱眉看李凤迤道:“而且我看你好像还得休息几天,你的脸色不太好,是又不舒服吗?” “没有,我的脸色不一直都这样吗?”李凤迤轻描淡写地道。 木成舟有些不太相信,李凤迤又道:“刚才楚情还过来探过脉,不信你可以问他。” 他这么说,木成舟才信,依照楚情对李凤迤身体的关心程度,等轮到他的时候就已经显得多余了。 “不过无论如何你还是需要多多休息,今晚恐怕还要几轮要应付,刚才回来的时候,我总觉得底下有些人蠢蠢欲动,视线总是看向你这个房间的方向。”木成舟道。 “说不定还有人图谋不轨,我建议你若是休息的话换个房间。”荆天狱道。 “楚大夫的房间最合适,这里不如就由我们先守着,我总觉得还有人会前来图谋不轨。”木成舟也道。 “那就这么说定了,茶留着,你去隔壁吧。”两人你一句我一句,居然直接漠视了当事人,荆天狱这句话说完,索性走到门边,帮李凤迤打开了门。 李凤迤苦笑着摸摸鼻子,任命地起身走到屋外,一面喃喃着道:“这个世道到底是怎么了,哪有屋主人被赶出去的道理……” 随着夜色降下,李凤迤的房门半启,迎来了第一个人。 有第一个就有第二个,时间长短不一,就这样一直进行到深夜,当最后那个人从里面走出来后,那扇房门就再也没有开启过,显然里面的人已经休息了。 夜色深沉,偌大的客栈黑漆漆早已不剩下一点光,这个时辰房客们也都熄了灯,到处阒无人声,一切都被黑色所掩盖,客栈外更是死寂一片,一旦没有了风,所有的沙石就显得死气沉沉,并与夜色深深交融在一起,分不清彼此。 不知不觉间,房门前便多出来一抹黑影,那黑影没有发出一丝动静,尽管没有点灯,他却显然对这里熟悉万分,而此时房门虽然上了锁,可那门锁在他手中却像是根本不存在一样。 连门也被悄无声息地推开,瞬间又再度阖上,那人进到屋内,伸手就往床上探去。 哪知,他探了个空。 “找我?” 黑影的身后,忽然有个声音低低地道。 那声音甚至带着几分调侃,半点都不正经。 黑影身形一震,慢慢站直身躯,然后转过身来。 前方仍是没有半点光,不过眼睛适应了夜色后,仍是能看清楚他身上的白衣。 “李公子。”黑影径自镇定了下,唤了一声道。 “耳力不赖,听得出我的声音。”白衣人道。 黑影不语,他半夜闯入人家的房间里,理亏在先,自然没什么可说的。 “来老板,找李某所谓何事?”李凤迤一语便将对方的身份戳穿,就见黑影微微一晃,似是有些惊讶,半晌后才道:“李公子此举,无非是为探取砂之城的秘密,既然如此,为何要如此兴师动众呢?” “若非如此,恐怕也不会惊动来老板大驾吧?” “难道你的目标一开始就是我?” “那倒不是,而是我发现所有客人的话中,最神秘的居然是老板您。” “哦?” “昨天已有人在说,来老板当年亲眼见到城主把城主夫人迎回城去,金丝毯一路铺到了这家客栈,不是吗?” “这只是无稽之谈。” “那么,又有人说来老板把客栈开在这里,目的就是为了寻找城主夫人的话呢,也是无稽之谈?” “不错。” “当然,也有人说来老板守在这里,为的是替城主寻找少主。” “只能说,那是他们的想象力过于丰富。”来老板的声音冷冷的。 “那么,关于来老板欲夺回城主之位的呢?” “我在这里客栈开得好好的,为何要去那鸟不拉屎的城池里待着?” “所以,来老板怎么看呢?这些可都是关于来老板的各色传闻,虽说真假难分,可无一不说明了一点,那就是来老板可谓是这附近方圆千里内,除了砂之城以外最神秘的一个人物了,而这个人物,在夜半悄悄摸上了一位外地来客的床,这显然比神秘更有趣了,你说,是不是呢?”李凤迤的语意再轻巧不过,仿佛对他来说,半夜被人袭击也敌不过这其中的乐趣,是以压根没有半点责问的意思,反而还带着一丝闲谈之情,而且还是在这如此伸手不见五指之地。 “我可不是供你消遣的对象。”来老板却不如李凤迤那么轻闲,他的声音带着几分低沉,几分冷意。 “哦,如果不是,那就请来老板说明来意,为何夜闯李某厢房呢?”李凤迤努力使自己的语调听来严肃一些,但他习惯性捉弄人的坏脾气从来就不打算改,所以他的这分“努力”就显得尤其刻意。 来老板自然听得出来,他“哼”了一声道:“我来,的确是为找李公子你,不过可不是因那些无稽之谈而来。” “哦?” “只因我也与那少年一样,欲找李公子做一笔生意。”来老板道。 “请说。” 来老板见他一口答应,一时之间反而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感觉,只因他立于床畔,李凤迤立于门边,两人各据一角,兀自站在黑暗之中,怎么看怎么诡异,而在这样的气氛之中,要他说清楚来龙去脉,总觉得不知该从何说起,于是来老板忽地叹了一口气道:“李公子,不如,去我房间谈?” 他原本就想暗中将李凤迤带到自己房内,不料却被人先一步识破自己的行径,是以此刻他这么说出来,莫名感到有一丝别扭。 “原来是邀我相谈,来老板早说就好,李某必然愿意登门拜访。”李凤迤笑说。 来老板道:“我这么做自然有我的道理,若然李公子首肯,那么请李公子莫要点灯,随我来吧。” “好,来老板请带路。”李凤迤就在门边,此刻他轻轻打开门,侧身让来老板先行,自己则跟在他的身后。 须臾,一间密室一样的房间里,亮起了一盏油灯。 李凤迤微微打量四周,他跟着来老板沿着二楼走廊迂回去到最尽头的一间屋,岂料屋中还有一间密室,此刻他身后密室的门悄然关闭,而来老板也在这一刻将油灯点燃。 来老板是每个客人进入客栈第一个会遇见的人,他高大的身形伛偻着,穿着深色简陋的衣服,似是尽量让自己显得低调不起眼,而方才他进入李凤迤房间之时,却并未弯曲腰背,说话气势也与初见的不同,正如同现在这样,也许来老板觉得既然已经漏了陷,那么再继续装下去也毫无意义,又或许他本来就打算以这样的面目约见李凤迤。 然而事实上来老板的五官清隽,挺直腰背跟李凤迤一般高,虽然眉眼中带有当地人特有的沧桑,可他的轮廓仔细看却更像是南方人,尤其那双丹凤眼,眼角轻挑,显得韵味十足。 “来老板但说无妨。”李凤迤率先打破沉默,道。 来老板这时抬起头注视李凤迤,一字一句地道:“我需要李公子前去砂之城,弄清楚砂之城城主的身份,和砂之城意欲何为,此事若成,来某愿奉上黄金万两。” 李凤迤听到“黄金万两”这四个字,眉毛都没有动一下,而是反问来老板道:“来老板,李某更好奇的是你让我调查这件事背后的原因,若来老板愿意告知在下,万两黄金可以由我奉上。” 来老板一愣,哑然道:“若我告知李公子背后的原因,这一来一去,万两黄金岂不是刚好抵消?” “来老板本来就说要与那少年一样,我跟少年之间,也是一事对一事,他讲述自己的经历,我为他办事,难道不是吗?”李凤迤反问。 “若我不方便说呢?”来老板却道。 “恕我直言,来老板若不肯说,那么我便也无从保证能查出什么来,不瞒来老板,砂之城我的确意欲前往,城主的身份我也想要知道,可是对于他们意欲何为,我却不知该从何调查起。”李凤迤道:“正如李某方才进密室一刹那,若非来老板点灯,我就看不清此地究竟是何面貌。” 来老板闻言沉默许久,这才缓缓开口道:“这是本朝机密,只可惜我带来的人马这几年中消耗得干干净净,否则,又何需拜托李公子呢。” 显然来老板微微松了口,李凤迤见状又推了一把道:“正是因为来老板束手无策,人马也在这几年中消耗殆尽,因而才要找我的不是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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