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少煊并未立即开口,眸光微闪。 这些天秦修弈总抱臂靠在窗边,目光悠远地盯着某个方向。 ——那是东江邺的方向。 霍少煊知晓他心中一直有根刺,那根刺就是他守了十余年的风关。 以及......葬于战火之中的林将军。 所以,狼玄月与东江邺必有一战。 而秦修弈势必会亲自出征,亲手了结过往的仇怨,给诸位先辈一个交代。 所以不必他开口,霍少煊就知晓会有这一日。 以往。 他像是忍痛将自己珍爱的雏鹰抛向悬崖,因为在这片弱肉强食的森林,唯有让他学会展翅,才能得以存活。 只是亲手将秦修弈推开的刹那,自己的心魂也如同被对方拉扯过去,连带起一片锥心的疼痛。 他心里空了一块,失魂落魄地站在悬崖边,开始了漫长且未知的等待。 他并不知晓秦修弈是否能归来,也没有把握掌控命运。 只是他必须做出这个决定。 身为年长者,他宁愿自己承受一切选择带来的后果。 而如今...... 霍少煊轻叹一声,眉眼间忽然染上了几缕疲惫与松懈。 “怎么......”了。 秦修弈的话尚未说完,原本慵懒的目光陡然凝固。 在他明显愣住之际。 霍少煊以一种亲昵顺从的姿态,缓缓靠进他怀里。 毫不掩饰自己的脆弱,学着秦修弈的模样蹭了蹭他的颈窝,嗓音低沉放缓,尾音在秦修弈听来简直是在撒娇。 “早些回来,别让我太累。” 这可是霍府。 爹娘小妹都在屋内,仆从随时可能经过。 这可是少煊。 在外头从来不让他碰的少煊。 “......” 巧舌如簧的陛下此刻愣是一句话都憋不出来。 他四肢僵硬,慌乱中用力地抱住霍少煊,结果抱到一半像是怕勒到对方,又匆忙放松了力道。 秦修弈觉得自己的头顶大抵要冒烟了。 他缓慢地垂首,看见了霍少煊靠在他怀里惬意的神情。 “......” 感受到秦修弈僵硬的姿态,以及愈发热烈的心跳。 霍少煊忍不住弯了眉眼。 ——而如今。 曾经的雏鹰已然是拥有万千追随者的王。 能展开翅膀将他整个纳入怀中,足够宽阔的胸怀能令他一夜安眠无梦。 漫无边际的长夜悄然过去。 霍少煊不在害怕秦修弈的背影。 因为他知晓对方一如既往,会在胜仗归来时带着一身热乎的气息奔向自己。 有归期的等待。 大抵是天各一方,遥遥相望。 总归,算不得太漫长。 “......好。” 不知过了多久,秦修弈终于开口。 没有以往的花言巧语,只是闷闷地一声“好”。 霍少煊顿了顿,挑起眼睛向上看,恰好瞧见对方耳尖的红。 那色泽比桃花都要艳丽几分。 令他目光微沉,不由自主地看失了神。 院门前。 霍小妹捂住小恪的眼睛,正蹑手蹑脚地往回走。 “霍姐姐。”等走出一段距离,小恪凑到她耳边,压低声音问,“为何父皇抱着相辅大人不撒手,是冷吗?” 霍小妹擦了擦额头的冷汗,抱着他蹲在墙角,支支吾吾道。 “呃......那个,因为......因为陛下与兄长......情谊深厚!” “那相辅大人的手为何伸进了父皇的衣裳里,是因为暖和吗?” “啊!那,那是因为!” “......嗯,好像还捏了......唔!” 霍小妹一把捂住他的嘴,艰难道。 “殿下看错了,什么都没有。” “……唔唔!” — 院里的桃花尽数绽开之际。 兆安帝率兵出征,魏都统与任将军随行,朝政由霍相辅暂理。 马蹄踏出沉闷肃穆的响声,留驻玄京的乌泱大军在城外集结完毕。 秦修弈身着甲胄,骑着马面色冰冷地立于城门前。 任东元与魏庭轩分别跟在他身后两侧,面色并不似平日里的温和嬉笑。 他们眼中是森冷的杀意。 披上甲胄的那一刻,众人耳边就响起了混乱嘈杂的嘶吼。 过往将士们倒下后,绝望不甘的眼神仿佛就在昨日。 城门大开。 秦修弈缓缓拉住缰绳,控制着马儿转身望向城内。 万民群臣相送,他一眼就看见了最前方身着官服,衣袂纷飞的少煊。 霍少煊也同样专注地望着立于乌泱大军之首的秦修弈。 时辰将至。 霍少煊朝秦修弈扬唇,恭敬地一行礼后,便扬声,“恭送陛下,诸位将士!” “旗开得胜,早日凯旋!” 众臣与百姓紧跟其后,俯首高呼。 “恭送陛下,诸位将士。” “旗开得胜,早日凯旋!” 秦修弈望着正仰头注视他的霍少煊,冰冷的神情稍缓,嘴角勾起淡淡笑容,朝他挑了挑眉。 而后,他潇洒地抬手朝众人一挥,便毫不犹豫地一拉缰绳,策马转身。 “众将听令!” “是——” 这气壮山河的怒吼声震得人心头发颤。 霍少煊宽大袖袍之下的手紧握成拳,呼吸在这一刻忽然乱了起来。 众人只能瞧见霍相辅挺拔如松的背影,却瞧不见对方目光里一闪而过的怅然若失。 他终于等来了这一天。 不用躲在暗处望着对方冰冷的背影,不用胡思乱想等一个了无归期的人。 而是堂堂正正的站在城门之前目送秦修弈出征。 霍少煊这才恍然发觉岁月匆匆,最锥心的那段光阴本深刻心底,此刻却模糊不清。 一切的开端是霍府的那场大火。 他跪在门前悲恸的哭嚎甚至骗过了生性多疑的贤亲王。 那时他在想什么呢....... 春光照进了回忆最深处。 霍少煊闭了闭眼,像是在这一刻听见了那时自己的心声。 于一片混乱之中显得格外清晰。 “若我也离开了,还有谁能等幺秦回来呢。” 幸好。 ——多年相思有余温,再见已是枕边人。
第99章 封相礼•结局(下) 东江邺大军在夹击之下慌乱逃窜回国。 君主黎萧在得知消息的刹那便意识到中计,勃然大怒。 明盛易主,南玉被玄国所救,四面楚歌不过如此。 秦修弈领兵出征,不过出乎意料的是,明盛方才易主,尚不稳固,江轻落却将借兵归还,并与其兄长孟将军率领大军支援。 东江邺虽说情况危急,但这仗并不好打。 东江邺以北是邺江,以西是越川,越川将东江邺与狼玄月两国割裂,最终汇作溪流流入邺江。 这也就意味着,三面临海的东江邺,唯独与玄国的风关土地接壤,这便是为何他们不愿放弃攻打风关的原因,一旦拿下风关,与之相邻的南玉便成了下一块肥肉。 黎萧并非庸才,重用贤臣大将,能听进忠言,加之国师点拨,东江邺实力稳居五国之首。 只是此人此人生性残暴,野心极大,不给旁人留有余地,以至于在擅于引导风向的国师死后,东江邺便一年不如一年。 秦修弈率军绕至原五溪义冥,也就是起初收复的四城之一,西义冥与东江邺之间便是越川汇入邺江的溪流,此处水波湍急,秦修弈命任东元在义冥待命,自己与魏庭轩率军突袭。 江轻落与孟将军在秦修弈的旨意下,派了一波兵马去玉琼湖迷惑敌军,声东击西,而后率领士兵绕至南玉山祈,夜渡水路突袭东江邺以南。 至此,三国正式开战。 东江邺几员大将并不输于林将军,否则当初风关也不至于僵持二十余年。 在被突袭之际,黎萧即刻下令,东江邺迅速建立起防御,并借着易守的地势很快开始部署还击。 秦修弈分毫不让,识破敌军诡计后一连突破东江邺以北两都,而后也不恋战,驻军在此地养精蓄锐,与此同时江轻落与孟江君也顺利突破东江邺以南。 前有狼后有虎,即便东江邺再如何难缠,在当前局势之下,士气也跌落谷底。 - 玄京,不知觉间桃花已落。 一池荷花站着露水,蜻蜓环绕上空,忽而挑中一朵娇花,便俯身轻吻。 御花园中静立着一人,霍少煊修车的指节微屈,捻了些鱼食,缓缓撒入池中。 战报接连入城,不知觉三月已过。 即便秦修弈总忙里偷闲给他寄来些不着调的信。 阅时眉梢带喜,直到瞧到末尾,那淡淡的思念缓缓荡开,愈发清晰。 四下无人,霍少煊缓缓垂首,从怀中取出一块丑陋的木雕,手指摩挲片刻。 粗糙的轮廓隐约能瞧出是只小狼。 秦修弈的手艺其实极好,他故意雕成这般模样,说是怕他忧心,见了此物便想发笑,自然没了功夫忧心。 思及此,霍少煊眉眼间不自觉带上了些笑意。 “......相!霍相!” 忽然,身后传来一声声由远及近的呼唤,不难听出激动的情绪。 霍少煊匆匆将木雕塞入怀中,拧眉转身,“何事?” 汪公公难得顾不上规矩,喜上眉梢道:“陛下!是陛下......陛下胜仗归来了!再过约莫一个时辰便能至城门......相辅?霍相!” 他话尚未说完,就见原本面色如常的霍少煊眼神一怔,旋即脚步匆匆朝外走去,他此刻甚至来不及去想,为何秦修弈故意延缓了捷报。 汪公公正欲开口,却又见他忽然回眸,那眼中细碎的笑意叫人看愣了去。 向来在群臣跟前只会“似笑非笑”与“嘲笑”的霍大人,此刻笑意盈盈,喜露于表,“汪公公,传令下去,开城门,恭迎陛下!” “是,是,奴才这就去!” 汪公公愣了一愣,这才重新露出个即将咧到耳后的笑容,抱着拂尘乐呵呵地小跑出去。 方才,他像是瞧见了当年温和儒雅的霍小公子。 - 最终,东江邺在两国夹击之下,被攻入首都城门。 秦修弈亲手斩下当初害死林将军之人的首级,连同那几个敌军大将和黎萧的首级一起悬挂在城墙之上曝晒,狼玄月与明盛打了个照面,各自班师回朝。 城门大开,如同送别那日一般,百姓群臣相迎。 带着狰狞狼头的旗帜被人单手背在身后,此刻高高扬起,最前方的身影潇洒恣肆,马尾在空中与旗帜交辉相应。 众人发出一声惊呼。 因为那背着旗帜的并非旁人,正是秦修弈。 人群喧哗,霍少煊却充耳不闻,他目光专注贪婪地盯着那道挺拔的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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