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嘘。”他吻了吻霍少煊的眉眼,语气温和,“我知晓你想说什么,莫要多想。” “你这般为我考虑,我高兴还来不及。” 秦修弈总是如此,像是无论自己如何逾越,也触及不到对方的底线。 他进一步,对方便顺从地退一步。 可只要是路,那便总有尽头。 若他一股脑地朝前走,总有一日会令对方退到边缘处,而自己那时,也无法再回头。 两人间沉默片刻,霍少煊缓缓开口,“幺秦,你不该如此纵容我。” “纵容?”秦修弈重复了一遍,旋即笑道,“若论纵容,我不及少煊半分。” “年少便是如此,本不喜与人亲昵的霍小公子硬生生习惯了我的触碰。” “我不守规矩,你纵容着我,我带你疯闹,你任由我去,我犯错领罚,你同我一起......原本能在那场大火里全身而退,可你偏偏为了个不知是否会反咬你一口的狼豺,孤身留在这吃人不吐骨头的官场。” “我起初对你冷漠无情,惹你伤心难过,你不曾怪罪,即便我对你怀揣着龌龊的心思,甚至几度故意引你入套,你也未曾不悦。” “直到最后,甚至主动被同为男子的我压在身下......”即便秦修弈语气含笑,却也再难遮掩其中的怒意,“少煊,在你跟前,我担不起这纵容二字。” “我时常猜测……” “你沐浴时在想什么......跨坐在我腿上之际是否会有片刻不适,在我身下落泪时可曾后悔?”秦修弈一点点逼近对方,语气中的压迫感令霍少煊觉得有些陌生。 “未曾!”霍少煊不知如何回应他突如其来的暴躁,只是下意识揪住他的衣袖,又拧眉说了一遍,“......未曾,与你一起,我从未后悔。” 秦修弈忽然一拳锤在他枕边,压低嗓音道:“可我偶尔后悔!” “若非我蓄意勾引,或许你便不会开窍,最终娶妻生子远离纷扰,是我为了一己私欲将你困在身边,将你拖进这难缠的泥沼。” “我也曾有过卑劣的想法,想将你禁锢在宫殿之中,在那空荡宽敞的殿内,你逃不出去,便只能日日盼着我等着我,我会满足你想要的所有,除了‘离开’这个请求。” “我原本是这般打算,可你太过于纵容我,以至于我不敢......不敢在你面前袒露过多,我怕......你会觉得我并非你所想那般好。” “可的确如此啊,我远比你想得要肮脏。” “贤亲王死在我手上,渊帝死在我手上,敌国将领,万千敌军......少煊,每每抱着你,我心便难安,怕你看破皮囊,一下便望到无尽的鲜血。” 秦修弈拉住他的手,放在自己的后腰,那里有一处长疤,他语气轻缓,却莫名透露出几分支撑不住的崩溃,“这里,是被长矛所伤,那人从我背后突袭。” “我扭过头,毫不犹豫地砍下他的头颅,那人的脑袋像是绣球一般滚落在地,血雾染红了雪地,我冷眼他死不瞑目的眼睛,丝毫不觉得恐惧,只觉得他的血脏了我的衣。” 秦修弈又拉着霍少煊的手放在肩头,语气一点点由克制变得激动。 “这里是剑伤,那人方才划破我的皮肉,我便抬剑戳穿了他的咽喉,将那人钉在后方的树上,只是对方并未立即身亡,而是痛苦地抽搐几下,我并未犹豫,用力一转手中剑,他终于没了声息。” “他脖颈中间豁了个大洞,碎肉浸着血拖挂着,我却懒得去瞧第二眼,抽回剑抬步便走。” 秦修弈再度拉着霍少煊的手打算换一处:“还有这里......” “够了!” 忽然,霍少煊用力拽住他的手,低吼一声。 秦修弈的话戛然而止,两人骤然沉默下来,只余下凌乱的呼吸。 霍少煊用力握住他的手,秦修弈这才察觉到一丝细微的颤抖。 并非霍少煊在抖,而是......他自己在抖。 一片黑暗之中。 霍少煊忽然觉得自己手上一凉,有什么滴落下来,他先是一愣,紧接着立即抬手抚上秦修弈的脸,果不其然一片湿濡。 又是这种没声没息的泪。 秦修弈拽住他的手,将脸埋在他的手心,“......今日他们说,你的心疾是我。” “我方才知晓,自己卑劣得彻底。”
第85章 闹脾气 手心的湿濡令霍少煊心软。 秦修弈身形高大挺拔,此刻却如同淋了雨的幼崽般伏在他身前颤抖。 方才浓烈的偏执像是寻到了出口,一点点散了个干净。 此刻他清晰的意识到对方一直以来极力隐藏的痛苦。 霍少煊心想。 他又何尝不是卑劣之人,无论对方如何尊贵,如何强悍。 可他私心里也会卑劣地想看秦修弈在自己面前失态的模样,无论是深陷情欲的眼神还是触碰敏感处的颤抖。 对方的眼泪会让他心疼,同时,也会令他着迷。 因为这些是旁人无法窥视的,独属于自己的。 他在朝堂之上仰望对方之际,有时便会走神,想着对方私下里的模样。 骁勇善战也好,冷漠无情也罢,那些算计从不会留给自己。 留给自己的,是仿佛从未长大的九儿。 霍少煊并未强硬地令他抬起头,只是用手轻轻蹭去他脸颊沾上的泪。 “我知晓你为何思虑,却因心中胆怯而逃避......那日我将你从贤亲王府抱回来......” 秦修弈将头埋得更低,嗓音特别委屈,“我......手上的血污沾了你一身,于是命人送来热水,一遍遍替你擦洗,但那些污秽似乎怎么也洗不清,只要我待在你身边......就只会拖累着你。” “所以......” 所以在少煊跟前,他只敢袒露美好的皮囊,唯恐有一日少煊发觉了那皮囊下鲜血淋漓的残暴,会再次推开他。 就像多年前割袍断义一般,只是冷冷瞧他一眼,便毫不犹豫的转身离去。 “九儿,抬头看看我。” 忽然。 一阵温和低沉的嗓音抚平了他的恐慌。 秦修弈听见这声称谓先是一愣,迟疑了片刻后,缓缓抬起脸。 借着一缕悄然降临的月光,霍少煊看清了他长睫上尚挂着的晶莹,便用指节蹭了蹭对方的眼尾。 “过去你不喜我以‘殿下’相称,我思忖良久该如何是好。” “唤小九、九儿,过于亲昵,霍家乃重臣,我不该如此僭越,苦思冥想,便只想出个‘幺秦’,不失拘谨,也不显生疏。” “你自幼便招人疼爱,即便你最不待见的谢书年,也曾悄悄同我说过,九殿生得一副令人无法厌烦的模样。” “爹娘碍于身份不好多言,但也总命人送来些你喜爱的糕点放在我屋中,分明是讨人喜爱,最为金贵的命格,为何总说自己只会拖累旁人?” 霍少煊见他愣神,趁其不备忽然间起身,任由自己伤处撕裂,兀自抬手扯开他的衣襟。 手指向里摩挲着纵横的伤疤,垂首轻吻他颈肩的一道深痕,霍少煊低语道。 “苦难并非因你而起,反倒是因你消弥......” “少煊!”秦修弈反应迅速,立即抬手护住他,单膝跪在床榻上想将人放平,却发现对方不但不从,反而更加用力的抱住他。 他敏锐的嗅到一阵血腥味,秦修弈怒声道:“霍少煊!” 霍少煊听见他嗓音中的急切和颤抖,反而笑了,他干脆起身反手用力将人按倒在塌上,伤处剧烈的疼痛令他蹙眉,轻轻“嘶”了一声。 他仗着秦修弈不敢用力挣动,卸了力道实打实压在他身上。 “你做什么?”秦修弈抬手一摸,果不其然摸到一片湿濡,顿时心惊。 鼻尖的血腥味逐渐浓郁,他想要起身,却被霍少煊死死缠住,秦修弈语气冷沉,明显是真动了怒气,“霍少煊,松手。” “不。”霍少煊抱着他,语气很沉,“我手上的人命虽不及你杀敌来得多,但‘霍少煊’这三字在京城一提,人尽皆知绝非善类。” “谁许你这般诋毁自己,只会拖累......我在你眼中便这般娇气?” “身为男子我虽不曾上阵杀敌,却也没懦弱到连血气都见不得的地步。” 霍少煊极少有失态的时候,每每都是被这小兔崽子气昏了头。 他一口咬在秦修弈颈侧,仿佛是在报复,旋即抬起脸冷声道。 “你且听好,委身于你从不是勉强,虽说起先的确有些......羞赧,但因为是你,所以很快得以接受。” “你我同为男子,自然不必遮掩,这种事......并无不适,反而贪恋更多。” “若说卑劣,我与你不分上下,你当我想让你看清真面目不成?” “更何况,若依你所言,我早在数年前便看穿了你的皮囊。”霍少煊缓下嗓音,轻轻抵住他的额头,“这世间许多人只顾着朝前走,脚步匆匆,于是落下了很多东西。” “可你不一样,哪怕是失去的珍贵,也被你牢牢记在心里。” “九儿,杀敌并非残暴,你绝不会对无辜之人下此狠手......我的思虑从不是这些疤痕的狰狞,我只是在想,为何你痛苦之际,我都未能陪在你身边。” “所以我不敢问,怕一面心疼,一面又无能为力……那是我不曾了解过的你。” 霍少煊将心中所想一股脑和盘托出,郁气也在这一字一句中逐渐消散,身体撕裂的痛楚显得极其微不足道 。 身下的人如同木桩一般,没有丝毫动静,连呼吸都变轻了不少。 霍少煊稍稍松了些力道,挑眉问。 “方才不是硬气得很,这会儿为何又没声了?” 秦修弈抬手捏住他的手腕,哑声道:“我让你松手。” 霍少煊听出些许不对,敛了玩笑之意,抬手捧住他的脸,这一摸发觉一片冰凉,他顿时愣住,”你......“ 秦修弈抓住机会立即挣脱他,虽说呼吸里都带着压抑的怒火,动作却尽显轻柔地将他按回床上,兀自去点了灯。 霍少煊余光瞥到他抬起胳膊狠狠擦了把脸,心中好笑。 秦修弈从案上拿过木箱、蜡烛和以备不时之需的干净衣裳,冷着脸走回床榻。 火光照亮了他通红水润的眼睛,没什么威慑力不说,还显得分外委屈。 霍少煊心顿时一软,抬手想摸,却被对方无情地后仰躲过。 秦修弈垂眼不看他,抬手小心地脱了对方的衣裳,待到看见被鲜血浸湿的纱布后,他的脸色愈发沉冷,慢慢地揭开纱布。 霍少煊疼得微微蹙眉,但还是轻笑一声,抬手碰他一下,“你闹什么脾气?” “并未。”秦修弈淡淡道,眼神专注地为他上药,显然不愿同他说话。 霍少煊眨眨眼,趁着他弯腰为自己处理伤口,仰头想要亲吻他的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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