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楼月看不清楚星辞长得什么模样,血渍遍布了他整张脸,头发散乱,空气中弥漫着浓厚的血腥味。 他下意识的认为这人是谢阳的侍从,而且在拿命给谢阳办事的。 “不会的,不会的!我娘他不会死的。” “殿下,还请您节哀。” 谢阳仿佛屏蔽了周围的一切声音,缓慢地蹲了下来,双手抱住自己的脑袋,做出保护自己的形态。 “殿下,还请您振作起来,趁现在还没被禁军的人发现,我们要赶紧启程前往北寒。” 楚星辞顾不得悲伤,他装作了谢阳的模样,甩开了追杀的一众人等,可这持续不了多久,时间容不得他拖沓,尽快上路,才能减少被发现的可能。 “爹没了,娘也走了,我是个扫把星,是没爹没娘的孩子……” 谢阳像个孩子一般嚎啕大哭起来,对于一个不到十四岁的少年来说,短短不到一个时辰,两位至亲离世,内心的悲痛几乎就不能压制得住,可他除了哭,没有别的办法。 谢阳后悔了,为什么没早一点意识到这些时,为什么早一点识破京城中的这些局,他一直都是个懵懵懂懂的局里人,这就让他在母亲临死前,还跟她生了一场气…… “够了,闭嘴!哭哭哭,就知道哭!” 顾楼月大喝一声,顺带直接拽着谢阳的衣领,像抓着小鸡一般似的,将他拎了起来。 楚星辞一时间懵了,谢阳亦是如此,对顾楼月突如其来的举动吓到了,甚至一时间没站稳,光靠着顾楼月的力气站在原地。 “你哭个什么?现在轮得到你哭吗?你以为你自己很惨吗?是,没错,你才十三岁,父母双亡了,听着是很惨,但我要告诉你,这天底下命运不公,道途坎坷的人多了去了,边塞蛮族入侵,多少人不明不白地就死了?江南水患,多少人没了回家的路?哪怕就是过了冬天,都不知道会有多少人冻死在外……” “若你觉着这些离你太远了,我不妨跟你说说我的经历,你不是很想了解我吗?我今儿就给你说个明白,我九岁就被仇家不明不白地灭了族,我爹死了,我娘带着我逃亡到了京城,我就在这个狗都不住的破庙里面住了大半年,乞讨,偷盗,但凡能赚到钱,得到食物的方式我全都干过,真的。” 顾楼月指着周围的破壁残垣,似乎心里有委屈在发泄着。 “后来我娘把我卖给了人**,我前前后后被转手卖了四五家,再之后又进了青楼,什么鞭子,耳光,辱骂的话,我都受过,我那段时间,就没被当做过人,你这些经历算什么,你配哭吗?你配委屈吗?你还是个北寒的世子,你身边还有一个一心一意向着你的侍卫,你拥有的太多了, 谢阳,我真嫉妒你!” 一番话说下来,谢阳被说懵住了,也不知道是顾楼月的经历让他心里觉着平衡,还是说意识到自己还拥有了什么,有了接着走下去的底气。 他的眼泪止住,虽然还在不停地抽泣。 顾楼月见此,松开了抓着他衣领的手,叹了口气,道: “我的灭族之仇是没办法报了,我无权无势,这辈子只能这般庸庸碌碌的过了,可你不一样,北寒是你的后盾,无论你是想要为长公主报仇还是隐姓埋名地过完这一辈子,你总会比我有底气的多。” “顾公子,够了,就说到这里吧。” 楚星辞抿了抿唇,他也没料到一个戏子竟然会说出这些话,心里对顾楼月多了一丝敬畏,若有时间,他定会好好结识一番。 破庙外,天色已经完全暗了下来,烟花伴着除夕的喜庆绽放在天空中,时不时地照亮了整片森林,林子里一片寂静,似乎还没有追兵前来。 “殿下,我们该走了。” 楚星辞从怀中拿出一块黑色的披风来,边角似乎还沾着他的血,双手绕过谢阳的身后,将小小的少年笼罩住。 “顾公子,感谢你为北寒所做的一切,世子殿下会记住的,若有来日,定然重谢。” 说罢,楚星辞拉着谢阳的手就往外走,谢阳倒是还在回头望着顾楼月,张着口,想要说些什么,却什么也没能说得出来。 顾楼月下意识地上前了一步,伸出的一只手却停顿在半空中,内心十分复杂,情绪难以诉说,明明谢阳离开了,对于他来说,就是送走了一尊大佛,理应松口气,可他的心就像被紧紧地揪住一般。 他知道自己刚刚是下意识的想要去挽留住他,可理智始终战胜了情感,这一步并没有跨过去,二人之间的离别只有难以言表的动作。 顾楼月原地发愣了一会儿,依旧对这份感情没有个由头,但是—— “噗通”地一声,顾楼月转过身,跪在这座破庙神明的面前。 双手合十,闭上双眼,虔诚且认真,心里默念: ‘神明啊,我曾经在您这许下的愿望或许都落了一场空,但恳请您,恳求您,别让发生在我身上的事再发生在谢阳身上吧。’ 顾楼月这个人心软,见不得世间疾苦。
第71章 想报仇吗? 关于神明,顾楼月是不信神的。 那座城外的破庙,在他和娘亲居住的那些时日,几乎每天都在向这位落魄的土地公公做着祈祷,愿望从一开始的回家,到之后不饿肚子,最后是让娘亲的病好起来。 可是家永远都回不去了,饭经常是吃了上顿没下顿,娘亲在那年的大雪中也没了踪影。 顾楼月有段时间甚至还会怀疑,是不是自己的愿望太多了,惹得土地公嫌烦了,不灵验。 但这次,他是真的诚心祈祷着。 或许是在谢阳的身上,看到了曾经那个无助的自己。 …*…*… 兜兜转转,顾楼月踩着除夕的钟声,越过城墙,没入京城喜悦的人群之中。 他脸上的妆容已经卸去,那流珠嵌满的玉冠与华服藏于身后的包裹之中,身着一件简单的白衣,他看着瘦弱,在这寒风中更显单薄。 游街结束后,花街落入冷清,毕竟除夕这么个大团圆的日子,人就算再纨绔,也不会来花街找乐子。 可顾楼月回来时,就唯独他们的醉生楼外,停了客人的马车。 “外面这是谁来了?怎么没见人伺候” 顾楼月碍于颜面,从侧门进了醉生楼的后厨,却不见有人忙活,便拉着一个人问道。 “班主,你可算回来啊,是信王来了啊!” 顾楼月浑身一颤,立即将手上的包裹扔下,快步上楼,推开常客的大门,直面就瞧见着信王李承坐在软踏上,面色凝重。 桌上有一壶冒着白气的茶水,秋姿站在一旁,上也不是,不上也不是,看着有些尴尬。 “信王大人。” 顾楼月上前,且朝着秋姿使了个眼色,她当即心领神会,立即退了出去,顺带还帮里面的二位关上了门。 “阿月,你来了,坐吧。”信王起身,直了直身板。 顾楼月没什么动作,虽然说信王让他坐下,可周围没有椅子板凳之类的,不过是客套话而已。 “那小家伙送走了?”信王很是平淡无奇地问着。 “信王大人,请不要说些我听不懂的话。”顾楼月也装作什么都一概不知的模样。 信王眉眼一凝,声音略微抬高了几分,“在我这里,就不要装了。” 顾楼月依旧不为所动。 他是个明白人,在护送谢阳离开的路上,他已经知道了北寒王和长公主已经没了,世子谢阳和北寒的一干人等绝对是皇上的下一个目标,而他与谢阳的关系,是个京城的人都知道,如今李承估摸着也是知道了谢阳离开的消息,自然会找到他的身上。 见顾楼月依旧是一副软硬不吃的模样,李承叹了口气: “罢了,瞧你这嘴硬的模样,庆幸一点吧,我今儿不是为谢阳的事情来找你的。” 说罢,信王拿起放置在桌上的某块令牌,单手扬了扬: “见过这东西吧。” 顾楼月瞳孔一缩,他自然是见过这玩意儿,那是长公主的令牌。 “长公主殿下也是个信守承诺之人,她答应过你的事情,自然会说到做到。” 顾楼月一时间没有明白,刚想开口询问,却瞧见李承摆弄了两下,这令牌就如同诡秘的机关般分成了两块,中间夹杂着一纸书信,纸张很白,看起来是应该是最近才写上的。 “你看看吧。” 顾楼月木讷地接过,展开书信扫了一眼,篇幅不大,只有几个汉字: “建隆十年,回鹘一族亲寒,灭族以儆效尤。” “这是……” 这纸上的每个字,顾楼月都认得,也都读的通,可顺在一起,他却怎么也不敢相信。 跟泵就不用信王来明说,顾楼月自己心里清楚的很。 这就是他的族人被灭族的缘由,就是上万族人连夜逃离家园,流离失所,最后追杀,客死他乡的真相。 “说来,还是那个最根本的原因,皇帝生性多疑而已。” 李承轻描淡写地诉说着,顾楼月整个人微微颤抖着,一种被人当做棋子,玩弄于股掌之间的戏弄感瞬间涌上了心头,抓着书信的手冒了汗,浸湿了一部分的纸张,可他愣是没注意到这些。 顾楼月记着,小时候父亲的商队常来常往,除了会去京城,还会走访些游牧民族,或许这其中,便有北寒的身影。 可只是因为亲近,便引起了灭族之祸。 不曾想起的过往似乎一瞬间涌上心头,顾楼月的眼前仿佛出现了那个刀光剑影的夜晚。 他下意识的想要责怪北寒,可忽然想到,今日的谢阳正在遭遇他所受到的事情,而一切的源头,都来源于坐在龙椅上的那个人。 “怎么,想报仇吗?” 顾楼月强忍下胸腔中的怒火中烧,稍稍抬起头,用尽自己最大的努力,挤出一个嘴角的弧度,“大人说笑了,我没那个命,若说复仇,谢阳都比我可能性大些。” “哦?那孩子无论是心机还是城府都没你深,思考事情也没有你的远见和思量,何以见得这些?” 顾楼月暗叹一口气,他不过是随随便便说的话,哪里知道信王竟然当了真。 “信王大人,一个人光有城府是做不到什么的,谢阳的身份想必你我都清楚,北寒是他与生俱来的背景,会谋划的人自然有,且他们也会为了谢阳去出谋划策,我们生来并不具备这一切,仅有一份想要复仇的念想,却没有足够的势力背景支撑,跟井底之蛙没什么区别。” 信王眼神稍许眯了起来,他注意到顾楼月的用词当中,用的是‘我们’二字。 李承当年抵御边塞蛮族,仅凭着一口蛮劲,可最后若不是北寒王的支援,他或许也是蛮子的刀下亡魂。 自己没有背景,没有势力,当初跟着自己的只有几个老将,他同顾楼月一样,孤立无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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