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9章 烽火 虎门关的大牢可以说得上是顾楼月待过最差的地方了,许是这里位于山腰之间,上来下去都难,牢房不常用,里头全都是灰,算不上干净,就连醉生楼当年的后厨房都比这要干净。 此时初秋,半山腰的牢房还有些潮湿,后腰的旧伤隐隐发作,伴着新伤,注定难以入眠。 顾楼月吸了一口凉气,扶着墙壁支撑着坐起来,但也是不敢靠着,生怕沾染了伤口,眼皮子有些打盹,酝酿了许久的困意稍微麻痹了后背上那火辣辣的感觉,浅浅地睡了过去。 牢房并不安静,他不过也只是浅眠而已,醒来时,牢房外已站有一人。 “顾大人。” “你是特意来看我这幅狼狈样的吗?” 顾楼月抬头,看到那张熟悉的太监脸,自嘲一般地笑了两声。 姜公公脸色有许些凝重,连一直以来挂在脸上的假笑都不见了,俯下身,惨白的手朝牢笼内放下一沓膏药似的玩意。 “顾大人莫要妄自菲薄,人生何尝不是起起落落?”姜公公说着,眼神扫了一眼旁人,大家伙都挺识相的,当即便退下了。 等都退的差不多了,姜公公才同他细说:“你昨晚的回答,太子殿下并不满意,他现在打算过几日回京城,审问周家。” “周家?为何要去审问周家?”顾楼月心头一急。 “慕家与周家有一层联姻的关系,太子现如今已经知道了慕家这些年在偷偷帮助谢阳,所以自然会牵扯到周家。” 顾楼月垂在地上的手紧握起来,原来他那些鼓弄糊涂的回答并不能瞒混过关,李长颂在他的身上找不到对付谢阳的办法,那么必定会换一个人。 “顾大人,我奉劝您还是将谢世子卖了吧,您这一晚上也遭了不少的罪了,即使说出来,谢世子也不会怪你的。” 姜公公的话语也带上了一丝怜悯。 像这种严刑逼供的犯人,尤其还是没有把柄的,一般都直接说了,顾楼月一直咬死了,还是头回见。 是该说他用情太深呢,还是应该骂他一句死脑筋好呢。 “我答应过他,这辈子不会背叛过他的……” 姜公公有些急了,“可周家……” “我用这条命来抵,李长颂一直不敢杀我,我知道我在他的眼中有利用价值,他若是敢动周家,我便玉石俱焚!” 顾楼月抬起头,目光炯炯,已是做好了诀别之意。 “周家于你,难道比谢阳还要重要吗?值得你舍命吗?” “这是我个人的恩怨,我从未将二者进行对比,我是个信命的人,若是我注定是棋局摇摆不定的棋子,若我的命能牵制住李长颂,我甘愿命不由己。” “顾大人,你是真的疯了!” 顾楼月的眼中似是忆起了某人的身影,“可能跟某人呆在一起久了,就有点像他了吧。” 谢阳也是个喜欢胡闹的人。 “对了,记得帮我带句话给他,若是我死了,就选个四季如春的地方葬了吧,我不喜欢过冬天,天冷,地里也冷。” …*… *… 一个时辰后,虎门关外 “这是他的原话?” “回世子殿下,确实是原话,一个字都不改的。” 姜公公恭敬地回话,身上带着兜帽,隐蔽着身形,他眼前那人更是身形诡秘,全身上下一套黑色劲装夜行衣,此时黄昏,昼夜交替之时,他隐藏于山体的阴影之下,若是不仔细着看,谁也发现不了这里有人。 对方良久不回话,也不下发号令,可姜公公是能感受道周遭氛围的人,他知道,眼前这人越是不说话,说明越是生气。 “世子殿下,您可否要加快进军京城的速度,我这可为您提供京城的城防图。” 在姜公公看来,眼下唯一能救顾楼月的方法,那便是尽快破城,但这其中也夹杂着风险,自己若是能提供京城的战略布局,自然能更有一层把握。 “不必。”说话之人正是谢阳,现在他脸上蒙上一块布,看不清他神情,可从低压的语气声中听出,他非常生气。 他向来是最烦从顾楼月的口中听到什么死不死的,有时还说什么缘分浅薄,在一起全凭他硬来,真是笑死了人,若不是他硬来,这一点微薄的情分都没了。 现在还说什么‘甘愿命不由己’,怎么,是打着算盘觉着不会来救他吗? “世子殿下,您可是有了对策?” “……”谢阳默了两声,而后道:“你这几日就待在虎门关,见机行事即可。” “是……” 话音未落,谢阳先一步离开了,悄无声息,无人发觉。 姜公公心头泛起揣测。 几日前,也就是为告知顾楼月皇城旧闻的那日晚上,谢阳突然闯入皇上的寝宫,带着不容拒绝的语气想与他结盟。 权衡利弊之后,他便答应了,而那晚谢阳给他所下的第一个命令就是前往虎门关。 本以为只是托他的关照看一下,但或许是自己想的有些过于付钱,谢阳可能不仅仅是想打听顾楼月的情况,他说不定想在还收复京城的前提下,就先顾楼月救出来。 虎门关算是京城对外的第一要塞,易守难攻,但并不是只有这一条路线进京,其他的路无非要多费点力气罢了。语气说虎门关是个要塞,不如说他是防止反贼入侵的围栏,周遭的城墙依偎相连数十里,只要一处有敌袭,点上烽火狼烟,便能将消息迅速传达虎口要塞。 所以若是敌人脑子没有进水,就不会选虎门关来作为入京的必经之地。 姜公公推测,谢阳此举,无非是想要剑走偏锋。 虎门关内,深夜 “姜公公,从皇城内一路赶来辛苦了,虎门关不比京城,粗茶淡饭,还请担待一些。” 李长颂手捧一杯热诚,端至姜公公的面前,脸上虽有疲倦,可也没生出丝毫懈怠。 “太子殿下正是折煞咱家,咱家可受不起你这茶。”姜公公话语里头推脱,可倒是没有阻拦的动作,直接受了李长颂这一杯热茶。 李长颂对此也见怪不怪了,反正这不过是一些客套话而已,眼前这太监执掌大内诸事,自己尚未登上皇位,吃点亏也没什么。 只是他尚未传召,对方却独自前来,莫名有些蹊跷。 “姜公公不辞辛劳,一来便看望了顾大人,而后又在要塞周围巡回一圈,不知目的为何?” 姜公公喝了口茶,不急不慢:“看望顾大人是太子殿下前些日子的嘱托,只是顺带而已,咱家来这虎门关主要是来看看曾经的机关秘术是否还能继续使用,太子殿下想虎门应敌,应该也不想它只是一座简简单单的城墙而已吧。” 李长颂突然眼前一亮,不确定地又问了一声:“当真,虎门关还有机关秘术?” 他只知虎门关用来抵御外地,防止反贼入侵,却不知虎门关还有机关秘术。 “这并非是什么秘密,只是知道的人大多都已经不在了,北寒王死于十年前,其属下行踪不明,信王又于今年死于边塞,朝廷里武将普遍只有一身蛮劲,要不然这事也不会由咱家告知太子殿下您啊。” “谁告知的都没有关系,姜公公,劳烦告我一声,这机关秘术应该如何操作?” 姜公公撇了他一眼,又淡定地喝了一口茶,记得李长颂心头痒痒。 “太子殿下,这虎门关的机关秘书,咱家只是顺口一提而已,您若是想知道,还得登上那个位置才行。” 言下之意,现在你还没权知道。 李长颂顿时心头有些窝火:“父皇都已经是那个鬼样子,大哥都已经死了,剩下的皇子还有谁敢与我互争的!” 姜公公冷笑一声:“即使如此,咱家这个大内总管听得也是皇上的命令,太子殿下,咱家不妨提醒你一句,你之前下的命令,上面盖的还是皇上的玉玺,不是你东宫的太子印!” 李长颂假传圣旨已经不是一两天了,姜公公知道他的底细,但很多事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要有盖着玉玺的圣旨,他该做照做,但若是没有,他可不管对方是皇后还是太子,照样冷脸相待。 李长颂稍稍咬牙,眼中的怒意表示他不会轻易放弃: “姜公公,当今外敌在前,你难道就不怕被扣上一顶卖国贼的帽子?” “内务府只听命于皇帝,若是太子殿下想要咱家的脑袋,等坐上了龙椅再来要吧,咱家绝不会有一句怨言!” 李长颂后槽牙咬的发疼,心里估计不知道骂了多少声死太监了。 姜公公心里嘲笑了两声,“秘术乃当朝机密,但咱家也不会见死不救,虎口关西南处,有道逃生密道,从地下连着西北方向的瞭望塔,其他的,就请恕咱家不能告知了,但愿太子殿下您永远用不到它。” “好,我记下了。” 李长颂没好气地道,不过有也总比没有强。 等下他就去西北方向看看,是不是真如这个死太监所说,有个逃生密道。 呜呜呜呜—— 言语交谈结束之际,外头一整连绵不绝的号角声,声音不大,但所有人都听得见,似乎从很远的地方传来。 “怎么回事!” 李长颂走到营帐之外,大吼了一声。 “报!启禀太子殿下,西南方向的烽火台亮了,有敌袭!” “什么!?” 李长颂顺势朝西南方向望去,正好此时地处高势,天空几乎没有云朵遮蔽,才得以看到远处的灯火台一座连着一座地被点燃。 烽火台是用点燃烟火传递来重要消息的高台,也是为防止敌人入侵而建的设施,遇有敌情发生,则白天施烟,夜间点火,台台相连,用最快的速度传递消息。 现下烽火已传递至虎门关,说明这场敌袭已经持续地有一会儿了。 “来人,将所有军队以最快的速度整合,跟着我朝着西北行径!” 呜呜呜呜呜呜—— 李长颂的号令刚得以下发,又是一整不休止的号角声。 前脚未歇,后脚又起,而且这次还是个截然不同的方向。 “这又是怎么了!” “太,太子殿下,是东南方向,东南方向的烽火台亮了,两处都有敌袭啊!” 李长颂瞠目,下意识地朝东南方向看,而回应他的,是与刚刚同样的场景。 烽火台一座接着一座地被点燃,城墙上的号角声越来越近了,声音也越来越大,甚至有种催命符咒的感觉。 这一折腾之下,虎门关的所有人都醒了,有的将领此时刚休息下,连鞋都没穿便赶来折腾。 也恰逢此时,东南,西南两处烽火台逐步点亮,就像两条注定会交合的线一般,最终点燃了虎门关的主台! 这就像是信号一般,不管是给敌人,还是给己方。 “虎门关的烽火台约有数十年没有被点燃了,这还真是壮观啊。”姜公公踱步而出,火光冲天的景色照在他那张煞白的脸上,褪去了三分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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